他坐在长桌上，身子往我这边倾斜，说道：“端木家有你坐镇，鱼塘口就抢不到东西吗？”
“端木家只要属于自己的东西，你们鱼塘口为什么非要跟我们抢？我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只要你不跟端木家作对，我自然不会阻止你那些缺德的买卖。”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那东西明明是郑家的传家宝，电视新闻里都播了，你哥哥还在现场留下了血迹。现在被我抢到了，就是鱼塘口的东西了。凭什么说是你们端木家的东西？”他的口气很不屑。
“你知道你抢到的那块玉什么来历吗？你知道为什么上面会有一条裂缝吗？你知道它的价值吗？今天，我一定要带那块玉离开这里，而且我不会出钱。”我的语气很坚定。
他鼓起掌来，道：“我就是喜欢这样的端木赏。”
“把那块玉拿出来吧。至少先让我看看，货对不对版。”
他极其不情愿地站了起来，从一边的架子上取下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手盖在上面，说道：“那晚，你哥哥中了我一刀，我们才订下的今日之约。按理说，这约定是我跟你哥哥订下的，你来了，不能算数。”
“你把我哥哥刺伤了，才订下约定。当时定已料到他伤重不能赴约，然后你就可以独占这块玉，再联系卖家，卖一个好价钱。你跟我哥哥的约定，就是鱼塘口跟端木家的约定，谁来赴约都是一样的。打开盒子吧。”我双手手指交叉握在一起。
他不再说话，打开了盒子。仿佛有淡淡清香的水汽漫延开来，玉色青翠欲滴，巴掌大的玉石正中有一条细细的裂纹。
“这块玉叫万年，古时佩戴此玉之人，不幸从山上滚落，结果竟毫发无伤，只是腰间玉佩裂了一条缝，他说这是玉替人过，从此对此玉倍加珍惜。那个人姓端木。后来，历经数百年，清朝时，此玉辗转落入一个姓郑的人手中。现在你知道了它的来历，该把它交给我了吧。”
“你讲的故事，听起来还不错。你想要这块玉也不是不可能，这样吧，让你我的人都出去，我们单独在这里叙旧。如果我高兴了，就把玉给你。”鱼塘口少主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余声往前一步，扶住我轮椅的椅背。他虽没说话，可我懂他的意思，他不会离开我半步。
我微笑着回头对余声说道：“没关系，你们先出去吧，鱼塘口少主不是不守信用的人。我一个瘫痪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余声握紧了拳头，对着墙壁重重一击，第一个走了出去，剩下的人鱼贯而出，最后一个走出去的是鱼塘口的人，我听到他在门上落了锁。
鱼塘口少主慢慢走向我，边走边说：“阿赏，今晚你真美。你是第一次穿裙子吧，真好看。”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的双腿，就像那一夜我的梦中一样，他轻轻跪在我面前，手伸向了我的腿。
我猛然拉起裙子，露出小腿。“我的腿好看吗？”
那是一双被我用刀划过，用火烧过的腿，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伤疤，丑陋无比。
“我知道你一向很喜欢女人美丽的腿，跟你见过的其他女人的腿相比，我的腿一定最好看吧。”我冷笑着，低头看着这个有着奇怪癖好的鱼塘口少主。
他再也受不了，手缩了回去，转过头去，肩膀不停耸动，吐了一地。“你……你太变态了。”他擦干净嘴，脸上有震惊有恼怒。
我放下裙子，说道：“现在可以把玉交给我了吧，不然，我们就同归于尽。”
“端木赏，你是我见过的，最狠心的女人。不过，在我看来，端木家跟鱼塘口没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从别处抢来骗来些珍贵文物，再倒卖出去。不要以为你多知道几个古代的故事，就比我高贵。”鱼塘口少主用厌恶的眼神冷漠的表情面对我。
“是吗？”我左手撩起裙子，右手同时从腰间拔出一把刀，一刀划在右腿上。
“你能跟我一样吗？鱼塘口能跟端木家比吗？你舍得在自己身上扎一个窟窿吗？”我面带笑意，若无其事，心中却在强忍疼痛。
血蜿蜒成一条小河，流在地上。他瞪大眼睛看着那一滩不断变大的血迹。“你……你他妈的不是人！端木赏，算你狠！这块玉你拿走，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我从裙子上割下一条布，绑在伤口上，然后推着轮椅走到他面前，在他那件不知道有多贵的衬衣上擦了擦刀上的血迹，才把刀放了回去。我一直盯着他的眼睛，抱起桌子上放玉石的盒子，走到门边。大叫道：“鱼塘口送客了！”
鱼塘口少主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叫道：“开门！他妈的快给我开门！”
有人开了锁，余声第一个冲进来，抱起了我。“走吧。”我淡淡说了一句，没有看鱼塘口少主。
回到我们的车上，余声帮我重新包扎了伤口。我一直小心地抱着那个盒子。为了里面的那块玉，我和哥哥都中了一刀。
开了一个多小时，车又回到了我家的博物馆。
下了车，我和余声两人走到专属电梯前，经过视网膜扫描仪的检测，电梯门开了。“四楼。”余声听了我的话，按了数字4。
出了电梯，他自动站在电梯边。我一个人到了一道用特殊材料建成的白色大门前，把手掌贴在门上的黑色区域上，通过核对掌纹，门边弹出一张半人高的台子，伸出手指，快速按着上面的按键，幸好他们没有更改密码，大门开了。
我一个人进去，大门在我身后关闭。
根据背板颜色的不同，里面可以分为四个陈列区。幽幽的灯光下，满目的古物，胸中顿时生起一股别样的情感，即使为了这些古物，中一千刀一万刀也值得。
陈列区有的展柜里放着物件，外面贴着标签。有的展柜却空着，只有标签孤零零地贴在上面。我到了绿色背板的展区，打开一个空展柜，把怀里的美玉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合拢展柜，上了锁，摩挲着外面写着“古玉万年”的标签，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属于我们家族的宝贝又找回了一件。
是的，找回属于我们家族的宝贝，这是我们的家族产业，是端木家几代人的使命。不知从何时起，家族中传下一本册子，上面注明了端木家历代所藏的宝物，有详细说明和画图。很多宝物在历史变迁中，已经遗失了，我的曾祖父决定把册子上所有能找到的宝物都找回来，不管用什么方法。于是就建了这座博物馆。
曾祖父有两个儿子，我的爷爷是老大，这一支负责寻找古物，二爷爷那一支负责挣钱，养活家族里的所有人。经过我们四代人的努力，这座拥有先进的安全系统的博物馆里，收藏着几千件各式各样的古物。那本册子上的东西，已找到十之七八。有时，我们也会找到不属于我们家族的文物，那时就会匿名捐赠给国家博物馆。我们只想要我们家族自己的宝物，就放在这里，就这么看着。
我把整个四层转了一遍，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出去的时候，余声还老老实实地站在电梯边。
“那天晚上的暗语不错啊。你把哥哥的血叫做红色的海棠花，很有创意。”我握了握他的手，说道。
“你把自己叫做赏瓶也很有创意啊。”余声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很喜欢他的声音，像是放置了多年的图册，书页有种说不出的厚重感，翻动时却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谢你告诉我这块万年古玉在郑家。”
电梯门开了。余声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我知道，我欠他的远远不止一句谢谢。他是完全属于我的，他是为了我而活着的，但我却不可能属于他，不可能为了他而活着。
“我……”此时，在电梯这个密闭的小空间里，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都不用说，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余声和我一起望着映在电梯门上的两个影子，那个高的果真站在矮的后面。
真的会有一直吗？真的不会改变吗？我茫然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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