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爸爸的工作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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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一条我一个人行走的路,饰以白色横纹,看起来很漂亮,我每一步都踩在横纹上,走得很悠闲。
突然,一阵阵巨大而尖锐的声音在我耳旁响起,猝不及防。
我捂住耳朵,愣在当地。眼睛仿佛第一次看见事物一般,周围的景象慢慢浮现了出来。我正站在马路中央,前方不远处的红灯调皮地闪动着,无数辆车喇叭高鸣,从我身旁穿梭而过。这是一个全新的空间,我竟然会在这个空间的端木赏过马路的时候,找上她,真是好险,万一我被哪辆车撞上,后果不堪设想。
红灯终于变作了绿灯,车停在两旁,一群群人拥了过来,面无表情地走过。我随着人群,到了马路对面。回头望去,一幢大楼的墙面上,正反复播放着一个关于饮料的广告,那个蓝色的漩涡标记不时闪过。这就是我到达这里的通道了吧。
正看着,头痛来袭,记忆的潮水迅猛无比地扑上来,撕咬着我脆弱的神经。双手用力按压着太阳**,一两分钟后,头痛渐渐轻了。我低头,看见自己穿着中国古代式样的黑色对襟棉布上衣和一件浅灰色的开襟毛衣,下面穿着没过脚踝的黑色绣花长裙,身体左侧背着白色的简易布包,背上还背着不知名的事物,只知道包裹着它的棉布在胸前打了一个精致的结。
到一边的长凳上坐下,解开那个结,把背后那个长方形的硬物搁在膝盖上,揭开包在外面的藏青色金丝镶边棉布,露出了一个狭长的木盒,打开木盒,一把七弦古琴露了出来。迎面一阵清冽之气,若有刀光剑影翩舞其上,战鼓马嘶萦绕耳畔,琴上有冰纹样的断纹,依我的经验看,这把琴至少有两百年的历史了,取出古琴,轻轻翻转过来,琴背刻着“清霜”两个瘦硬的小字,应是它的名字。这真是一把好琴。
把琴小心地收入盒中,用布包好,重新系在身上,一边仔细看着两旁的招牌,一边走路。因为我现有的记忆告诉我,这附近有一间叫做“遗痕”的画室,正是我的目的地。
画室并不难找,可是却很难进。看了腕上的手表,时间显示是下午2点45分,还未到开门时间,门口却已排起了长龙,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都在整齐地排着队,并没有不耐烦。我走到队尾,也要排队,突然想起,我不用排队也能进去,甚至不需要等到开门。
这间画室不止一个门,正门是给顾客用的,偏门是给画室里的工作人员用的,我今天的身份可以算作一个临时员工。偏门很小,轻叩了几下,有人给我开了门,我解下古琴,抱在怀里,仅可侧身通过。
里面很亮,放着大大小小几张画架,有的上面已浓墨重彩地涂了很多颜料,有的还只是简单地勾勒了几笔,还有的只摆了一张空白的画布上去。刚刚为我开门的女人留着很长的头发,眼睛都被盖住了,默不作声,静静坐在那个空白的画架前,似乎陷入了沉思。
我没有打扰她,走出作画间,到了陈列室,把古琴摆在一张案子上,坐下来,然后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方帕子,擦拭了双手,才抚了抚琴弦,左手按压,右手弹拨,叮叮咚咚的声音传了出来,赫然成调。想不到这个空间的我竟是个弹奏古琴的高手。

一会儿,那个女人锁了作画间的门,走了过来,依然看不清楚她的样子,但声音很清雅,她说道:“今天是周六,比平时人多,快到开门时间了,你爸爸不在,我知道你的古琴过了十级,待会儿弹《平沙落雁》、《广陵散》和《潇湘水云》这三首,好吗?”
她的话十分跳跃,能跟得上她的思维的人,一定不多。她说今天是周六,也就是说我又回到了3月8号。说完,她用手缕了一下头发,把手上的颜料都沾上去了。我好心提醒道:“好的。你的脸上和头发上沾了颜料。”
她只是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管那些颜料,径直去开了店门。
外面排队的人,鱼贯而入,在这间约两百平米的陈列室,悠悠然赏起了画。我深吸一口气,弹起了《平沙落雁》。向来与音乐无缘的我,此时十分熟练地弹着古琴,也从中感觉到那种寂静清婉淡泊寂寥的意味,恐怕这时我的意识,更多地表现为这个空间的端木赏。
我沉浸在乐声里,同时也思考着这个端木赏的性格。从衣着打扮到爱好,无疑表明这个我是个热爱古代文化的人,同第一个空间懂得文物鉴赏的我不同,这个我更注重的是一种情怀,而非实物。因此,这个我一定也是个寂寞的人。这样自己分析自己,倒有些奇怪。幽幽叹了口气,我专心于弹琴。
弹完这一首,我稍作休息。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小声说道:“不好意思,你刚才有一个地方弹错了。但是,你弹得很好,意境清幽雅致,我就是拍马也赶不上。”
很会说话嘛。“谢谢你的提醒,也谢谢你的夸奖。”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转身继续慢慢踱步,去看墙上的画。我这才粗略地扫了一遍这些画,有中国古典水墨画,也有现代抽象派油画,风格迥异,看似杂乱无章,却又很和谐地融合在一起,画画的人固然高明,摆这些画的人同样高明。
休息了大约三分钟,我又弹起了《广陵散》,这是个十级曲目,要认真弹。刚弹到一半,一个顾客要求购买墙上的一幅画。我并没有停,那个脸上头发上都沾着颜料的女人,走过去,说道:“此画有高山流水之意,颇得中国古代山水画的真意,在这里寄卖这幅画的画家虽然并不很有名,但此画却是这里第二贵的画,希望您能明白。”
那个顾客没有说话,而是退了一步,环顾四周,指着一幅由无数个不同颜色不同大小的墨点组成的油画,说道:“这幅画是这里最贵的画吧。”
那个女人点了点头,默默取下那幅山水画,走到柜台处,亲自小心翼翼地卷好画,放在盒子里,包好,交给了那个顾客。
顾客拿出一张卡,并没有问价钱,递给了收银员。
收银员看了看那个女人,女人点了点头。交易就这样完成了,在顾客并不知道价钱也没有问起的情况下,这得需要多大的信任啊。这也是我见过的最奇特的交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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