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沈勉一起坐车回去，郁静石脑中还浮现着那山狗妖乞求的眼神。说实话，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家里养的宠物狗竟然也可能是已经成精的妖怪，而且真的原意为了主人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
转眼看看坐在靠窗位子上的鸟窝头，似乎也陷入了沉思之中：“沈勉，你到底能不能帮他们？”
“不知道啊……”鸟窝头似乎是自言自语道“人类的魂魄很脆弱的，如果随意移动会非常容易出危险。可是现在这样，那孩子也支持不住很久……”
“一定会有法术帮助他的魂魄重新回到原来的躯体里去的不是吗？既然那个妖怪可以把他的魂放到一个没有生命的偶人里，那为什么不直接放进他的身体呢？”
郁静石禁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鸟窝头皱了皱鼻子：“转移魂魄有很多不同的方法的，那妖怪用的是妖术，只能将他暂时封在无生命的东西里面。据我观察，那偶人里的魂魄并不完整，所以，要帮他回到身体里，可能需要别的法术”他眼睛看着车窗外的夜景“但像现在这样拖着，那不完全的魂魄根本不可能轮回转世，而是会随着精气削弱而湮灭的。”
“那照你的意思就是，如果放任不管的话，这人就不仅仅是死咯？”郁静石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回答。
沈勉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一定有什么别的法术可以把那个魂魄重新注入到身体里去的对不对？”他转头看他“老板有那么多藏书，里面一定会有记载的。”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帮他们呢？”鸟窝头也转过脸来“我们的职责只不过是收复那些不适合在人类社会里生活的妖怪，以及帮那些想在人类身边生活的妖怪寻到适合他们居住的人家而已。老板最讨厌管闲事了……”
郁静石眯起眼看他：“想不到你还挺冷血的。”
“什么和什么啊”被看得背后发毛，沈勉忍不住往窗边靠靠“我不过是说了事实，这种事本来就不是我们管得了的。再说了，即使找到相关的法术又能如何，那种高级的咒文我可没信心操纵得了……搞不好还会被逆风反噬……”说着还夸张地打了个冷战“我还想要下个月的工钱啊！”
“沈勉……”郁静石把桃木剑在地上顿了顿“如果我说我来做这件事，你只要从旁协助的话你干不干？而且，我可以帮你解决半个月的口粮问题……”
“石头，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干我们这行的，除了要遵守行业规范，还要有一颗博大的爱心。那些人和妖怪都很可怜的，我当然不能见死不救，你说对不对？
如果能够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那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唉……”
“怎么了？”
两人回到书店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店内黑漆漆的，老板似乎早就回去了。沈勉打开门，两人蹑手蹑脚地进到店内。鸟窝头放好了法器，就把石头带到店堂后最深处的一间房间：“诺，这里就是收放那些记载法术的书籍的房间了……我一般很少来的……”
郁静石仔细一看，正是那天那个银发狐妖关自己的地方：“你有这房间的钥匙？”
“没有，不过，这世界上还没有能困住我的门呢”说着他又挠了挠头，只见他半蹲了身子对着门把手凝视若干秒后，只听到锁内发出“嘀嗒”一声“呵呵，你觉不觉得我把自己的才能用在做小偷上更合适？”
“嗯，世界上要是再多几个和你一样话多的小偷，那警察也就没那么辛苦了……”如此恶毒的话自然又是出自那人之口，郁静石都不用回头就可以看到狐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你们出去了这么久，也不想着打个电话回来，害得冯羽和我待在店里吃着泡面等你们的消息。刚才只不过是跳了个闸，他去换保险丝的时候，没想到就来了两个小毛贼。”
郁静石转过身道：“你能不能教我法术？”
区白月眉一挑：“原来你们不是来偷我的藏书的。”
“我们怎么会想偷自己店里的东西呢”沈勉赶紧陪上笑脸“只是今天遇到的事情比较特别，我们需要用别的法术才能解决。本来不想打扰你的……”
“噢？什么特别的事情，说来听听……”话音未落，店里的灯亮了起来，外屋传来老板的声音“白月，我修好了！”
狐仙拉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进来吧，我这房间之所以上锁不是怕小偷把书偷走，而是怕里面有的书会把小偷偷走……”
“哈？”两人异口同声地发出一个不可致信的声音。
“来吧，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在老板走过来寻他们之前，三个人已经进了房间。墙上的门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一片洁白的墙壁。
“我想学可以把人的魂魄装回身体里去的法术。”郁静石开门见山道。
狐仙抱着肘：“你以为法术就和菜场上买菜一样吗？想买什么称了斤卖？”
沈勉赶紧替他答道：“今天石头找到一户有妖怪的人家，那妖怪为了救自己的主人，把他的魂魄封在一个偶人里，它想让我们帮他把那魂魄重新装回他主人的身体里……”
区白月金色的眼睛转了转，断然拒绝道：“不行，这个法术很复杂，我不能教你。”
郁静石没想到它回答得这么快，有些奇怪：“你不是之前还说我接受咒文的能力很强吗？如果沈勉学不会，那就教给我好了。”
“你虽然灵力强，可是修行太潜，我不能教你”区白月一挥手，开了门“这事没什么好商量的，你们也不必对冯羽说了，我不会教你们任何人的。”
“可是之前你们不是总说要帮助那些妖怪的吗？怎么这次就要见死不救？”
沈勉有些不解地说。
狐仙转过脸来：“不是我们见死不救，只是不能救而已……”说着就转身向外走去。
“小白，你没事怎么把门给封了？”冯老板似乎已经店里店外找了一大圈，这才看到它施施然出来的身影“那两个臭小子回来了？”
区白月在他们还没出来前将门在身后轻轻一锁，微笑道：“还没回来，两个人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走，我们再去等等……”说着走上前就把胳膊搭在男人肩上，凑在他耳边“我们，再去……等等……”
“小白……”隔着金丝边眼镜，男人竟然红了脸。
“呵呵……难得没人打扰，那保险丝断的也真是时候”狐妖推着他往外间走，眼角瞟了下墙上开始消失的门，嘴角挑起一个笑来。
“看来我们被锁住了……”郁静石转了转门把手。
沈勉笑着皱了皱鼻子：“我不是说过，这世界上还没有能关得住我的锁吗？
看好了……“他像刚才一样半蹲着身，把头凑在门边，用意念去拨那锁芯。
过了好久，郁静石见他额上都沁出了汗来，那门把手依然纹丝不动，不无担心地说：“怎么？打不开？”
终于放弃地直起腰来：“看来那狐妖施了什么法术在这锁里”说着搔搔头“这妖怪的思维就是和人不一样……在他们放咱们出去前，也只能待在这里了……”说着他干脆坐到地上，不再浪费丝毫体力。
“真奇怪，它明明说不会教我们法术，可为什么又要把我们关在这间房间里呢？”郁静石对着满墙的书发问。
“妖怪的思维都是很奇怪的，不要用正常人类的想法去向它……”鸟窝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样子准备就这么将就一个晚上了。
郁静石自顾自思考着，那狐妖说他不会教他们这个法术，可是没有说他们不能自学啊……难道说……他看着书架上的书，没有一本是他熟悉的，有一些甚至连书脊上的字他都根本不认识。他脱下一只手套，刚要把手放到一本书上，沈勉立刻出言制止：“石头，你干什么！”
“我只是想看看这里有没有记载那种咒术的书而已……放心，我只有碰到有思维的东西时才会被过多的信息干扰，对于没有生命和思维的东西，老板说我所看到的都是上面残留的一些记忆。我想这样可能会更快地找到我们要找的书……”
鸟窝头哦了一声，就默默地看着他把手从一本书移到另一本书上，就这样过了半个多小时，忽然听到郁静石轻轻念出：“锁魂十二法……”他一拍地板道：“对，应该就是在这个里面！”
郁静石小心翼翼地抽出书来，吹掉上面落的灰尘：“你说，它真的是想考验考验我们，对不对？”
沈勉耸耸肩：“它想怎样我是不知道。不过难道你不想帮他们吗？”
“如果不想帮他们我这是费什么劲？”郁静石走到他身边盘腿坐下“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忠犬竟然可以为了主人做到如此……”
“是啊，一个妖怪要靠在人类社会里工作赚钱，养活自己和主人，想必很辛苦吧……”鸟窝头点头道。
郁静石快速浏览着书中文字：“所以我想，再困难的咒文我也会努力掌握的。”
“石头……”
“嗯？”
“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像那个人……”鸟窝头的声音低下去。
“什么人？”
沈勉有些尴尬地转开眼：“没，没什么……你快点看，什么时候他们回来找我们了，就学不了了。”
虽然有些奇怪，不过他也没有追问下去，强记那些怪异的句子让他根本无法分心。
区白月再打开门时，看到两人头靠着头睡着了。笑了笑抽走郁静石手里的书。
冯羽揉着腰走到它身后：“小白，你确定这样做比较好吗？”
“有些事，一定要经历过了才知道的……”狐妖转脸看着他“这句话不是当初你对我说的吗？”
坐着就睡着了真不是一般的痛苦，醒来后腰背僵直的痛苦让两个人同时龇牙咧嘴。鸟窝头扶着墙勉强起身，向在地板上挣扎着朝自己投来求助目光的郁静石回报了一个“有心无力”苦笑的。
“它为什么不叫醒我们……”男人抱怨着“既然把书拿走了，还开了门，为什么就不能把我们叫醒呢？”
“唉……妖怪的思维，妖怪的思维……”沈勉用这句话自我催眠。
神清气爽的老板喝着新沏的绿茶看着两人绕到前厅，放下报纸：“你们昨天晚上到哪里去了？怎么到这个时候才出现？”
郁静石看看沈勉，那只狐狸精果然没有告诉他吗？想起来它昨天说过不必将事情告诉老板。鸟窝头答道：“昨天石头遇到一个有妖怪的人家了，我去帮忙确认了一下，所以晚了……”
“噢？”老板不经意地转过身“那确认下来如何？”
“是一只不会对人造成危害的妖怪，应该没有问题了。”沈勉道。
老板喝了口茶：“那就好，今天是休息天，你们也去放松放松吧……”
对郁静石使了个眼色，交还了桃木剑，两人向冯羽道别后出了店门：“现在怎么做？那个咒文你记住了吗？”
“怎么可能，你当我是过目不忘的吗？”男人眼睛下黑黑的两圈。
鸟窝头皱着眉：“那怎么办？既然把书收走了，那妖怪肯定不会再让我们看那的……”
郁静是从口袋里掏出本软面抄晃了晃：“你上学的时候难道连小抄都没有做过？”
“天啊……我竟然还一直以为你是个正直纯良的好人……”沈勉摆出一副受骗上当的表情。
“我哪里不像一个正直纯良的好人了？”边说边将本子收好“我们去找那个妖怪吧，如果我不能用这个法术，它也应该可以用的……”
二人重新敲响剧作家的那扇门，开门的男人一见他们又回来了，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赶紧将他们带进屋：“你们来的太巧了，快，快进来……”
被带到卧室里，窗帘关的严严实实的房间里所有东西都晦暗不清，隐约看到房间正中的大床上蜷缩着一团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郁静石忍不住问道。
“离体的魂魄看来快到极限了，只能在尽量黑暗的环境下禁锢住它吗”沈勉轻轻说着“看来我们昨天通宵找那咒文还真是找对了……”
男人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咒文？你们有办法救宝宝了！”
郁静石走进房间，毯子底下的孩子看上去就像一个木偶一样，感觉得出他身上的生气正在一丝丝的流出，充满整个空间。
“阿黄……”孩子轻轻唤了一声，男人立刻甩开沈勉，撞开郁静石冲到它身边“我在这里，宝宝，我在这里！”
“阿黄……我感觉自己好轻，好轻啊……”
“宝宝！”
看到它后颈发出微弱的光来，郁静石禁不住轻呼出声。“你看到什么了？”
鸟窝头凑上来。
“它的脖子后面在发光……”
“那是它的魂魄开始崩溃了”沈勉的声音紧张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三张符，一张贴在他额头，一张贴在他前胸“告诉我，具体是在头颈什么部位？”
郁静石用手指按住那个发光的部分，他将第三张符贴上去，结了手印：“封！”
金光渐渐在三张符上亮起来，沈勉沉声道：“我现在也只能做到如此，要抓紧时间送他到本体边去……”
“宝宝的身体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医院里……”男人抱起孩子。
“那就快走！”
看护部的护士自然不会轻易放这几个陌生人进去，不过有自称没有开不了的门的沈勉在。三个人还是顺利越过重重阻碍进入了重症监护室，看着病房最里面用帘子隔开的病床，男人轻呼出声：“宝宝……我来了，我来救你了……”
郁静石看到床上掉着点滴的“人”竟觉得一阵心酸，如果让他选择，他情愿相信男人怀里的那个娃娃才是人。呼吸机发出有节奏的声音，一种只有在高龄老人身上才会闻到的沉浮的气息不断刺激着鼻粘膜。
“宝宝……”男人却完全没有察觉般保着孩子蹲在他身边“我来了……你的阿黄来了……”
沈勉推了推他，他才想起该做什么，从怀里取出那本抄了咒文的本子，颤抖地打开了。在胸前结了印，他按照过去和区白月所学的，沉下心念起来。
男人揭掉孩子身上的符，郁静是看着那些光渐渐聚集了起来。忽然，狐仙的声音又在他脑中响起“不是见死不救，而是不能救……”
“你在做什么！”鸟窝头的声音骤然响起，只因为自己一瞬间的分神，咒文稍不流畅，那刚刚凝聚起来的魂魄又转眼间开始涣散。
“对不起！”郁静石赶紧抛开所有杂念，重头开始，静下心来不再想咒文以外的任何事。
人偶里的魂魄慢慢聚拢，从口中吐出后，在空气中由金色逐渐变成一团柔和的白光，沈勉也看到了，轻声道：“太好了，看上去没有受到损害……”郁静石看那离开了魂魄的孩子马上变回了没有生命的一具木偶，手印一变，换到另一段咒文。
躺在床上的人身体也开始发出淡淡的金光，男人的双眼也瞬间亮了起来：“宝宝！”
随着咒文速度越来越快，那团乳白色的魂魄开始轻盈地飘向人体。谁知在那魂魄接触到身体时光彩迅速减弱下去。“怎么回事！为什么还是不能移进去？”
男人一见就急了。
“不要紧张……”鸟窝头说着，按照昨夜看的书上所写的，抽出一张空白符纸，紧接着就抓起床上人干枯的左手。
“你要做什么！”男人立刻拉住他。
沈勉一皱眉头，道：“这个咒文需要配合本体的精血书写的符咒才能生效！”
边说边咬破他的食指，血液缓慢地流出来，握着他的指在符纸上龙飞凤舞一番后，将它贴在那人胸口。男人赶紧将他流血的手指按紧，转眼再看那渐淡的魂魄终于又回复了原本的颜色，顺利地来到宝宝口边。
郁静石额头已经沁出一层薄汗，这么复杂的咒语他还是第一次操作，事先根本没有考虑到自己的精力能否支持。渐渐的，竟然有些晕眩起来，强自镇定继续念着，不行，不能在这里松懈，那样就功亏一篑了。身体微微有些摇晃，忽然觉得背后有一只手扶住自己，温暖的气流传递上来，眼目也清明了不少。魂魄几乎完全进入了床上人的口中，光线渐渐暗淡下来……
最后一个“收！”字出口，他长出一口气，成功了！一转头就看到鸟窝头眯起的眼，右手还撑在自己背上：“石头，你真厉害……”他笑着摸摸鼻子“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掌握这么复杂的咒文的。”
这家伙刚才一定是把他的灵力渡给自己了吧……这么想着，郁静石也禁不住回报他一笑。
“宝宝！”男人忽然惊呼一声，两人立刻定睛看向床上人。在男人的呼喊声中，青年缓缓张开了双眼。
“阿……黄……”
“宝宝，你终于醒了……”男人哽咽着，泪水夺眶而出，他使劲攥着青年的手，仿佛一放松他就又会离开似的。
青年过了好一会才完全恢复了神志，侧脸打量着中年男人的脸，想伸手却没能抬起来：“阿黄，我早就知道，总有一天会这么和你见面的……”
“宝宝……”男人把他的手抚在自己脸上，悲喜交集“宝宝……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把我们分开了。”
郁静石看看身边的鸟窝头，那小子竟然也红了眼眶，投过去一个理解的笑。
鸟窝头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醒来的青年脸色还是病态的苍白，不过已经比刚才多了许多活气，虽然还完全没有力气，却支撑着想要坐起来。妖怪赶紧扶着他依坐在自己怀里：“宝宝，不要急，你要慢慢好起来才行……”
青年把头靠在他胸口：“阿黄，其实能这么见你一面，能用这个身体这样靠在你怀里和你说话，就是完成我最后的愿望了。”
“宝宝？”男人有些疑惑“你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啊。”
“我的心愿已经了，请你放手吧……”他侧过脸来，缓缓抬起手来拭去他颊上未干的泪痕“我是你的主人，所以你要听我的话好好的活下去……”脱力的手垂落，整个人向一边滑倒……
“宝宝！”妖怪一怔，竟没有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再不会睁开眼了。“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他疯了般地揉搓着怀里的人，想要唤醒他“不是全部魂魄都回来了吗？为什么还会这样！”男人转向同样惊呆了的郁静石，吼道：“是不是你们的咒语的问题？你们一定是和那些人一样，降妖除魔的人对不对！说，你们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我……没有……”郁静石完全怔住了，难道是自己刚才的咒文除了错误…
…一瞬间手脚都冰凉了，心口一阵剧痛。一边的沈勉将他拉到身后，那犬妖带着强烈杀意的妖气已经冲天而起：“我要你们陪葬！你们统统要给宝宝陪葬！”
“这是天命……”清冷的男声自门口响起，银发男人挟裹着摄人的气势走了过来“天命不可违。”
“你……你也是妖怪！”男人双眸已经转成血红“难道你要救这两个人！”
区白月已经来到郁静石和沈勉身前，也不看他们，只是对着抱着青年尸体的男人道：“其实这孩子三年前就应该走了，不过因为你的关系在阳间多滞留了这么多时间。如今魂魄还原，他就要去冥界重新投胎了……”
“怎么会这样……”沈勉轻声说“那样的话，岂不是还不如不将他的魂魄送回来。”
“他们也没有做错”狐妖继续说“如果他的魂魄最后没有还原，那最后就会神形兼灭，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男人瞬间颓然地坐下，低头看着怀里的青年低笑道：“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们咯……”
区白月摇摇头：“妖怪对人产生感情，早就应该准备接受这种结局的。”
郁静石从来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想起狐妖的话“不能救……”实际上是根本救不了么？
妖怪沉默了很久，终于又开口道：“你又不曾体会过，怎么知道我的心情。
我其实要求的很少，我只想陪在他身边，早上送他上学，晚上看他回家，暑假陪他去跋山涉水……仅此而已……“
男人金色的眸子里有东西闪烁了一下：“不，我体会过。而且，你的要求对于一个妖来说，太过奢侈了……”
男人猛地抬起头看他：“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我现在应该怎么做？难道能去冥界把宝宝的魂魄找回来吗！”
沈勉叫道：“不可能的，如果这么做你也会死在那里的……”
狐妖顿了顿：“去冥界把本来就应该投胎的魂魄再抓回来，还是让我消除你关于他的记忆，从此重新开始修行，取决于你。”
犬妖再看了一眼怀中人：“如果我把他的魂魄再找回来，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宝宝以后就不再是人类了……”
“如果不被冥使找到，那就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了。一旦被抓住那就会永世不得超生……”区白月冷冷地说“你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那就会让他过上更加惨淡的生活。这几年，无论肉身还是精神，他受的苦你不会不知道吧？”
男人听到最后一句话，怔了一下：“宝宝，我不想让你再受苦了，宝宝”他柔声说着，抚着怀中人的脸，轻柔地仿佛他只是浅眠着一般“这几年，你过的太辛苦了，都是我太自私，
郁静石只觉得十分不忍，这种注定是悲剧的事，为什么当事人还愿意去做呢？
他转向狐妖，看它冷漠的金眸中似乎也隐隐透出悲悯：“这么说，忘记他是最好的做法了？”沈勉闻言也看向区白月。
狐仙走向床上的人，伸出手来：“走吧，把过去的一切都放下，相信我，只有放下了才不会再受折磨……”
男人抬头看着那只能救赎自己的手，仰起头看到区白月劝慰的眼神，犹豫着缓缓伸过手去。即将触到时，他猛地抽回手去，摇头低声道：“不，我不要忘记，不能忘记……”
区白月一愣，只见那犬妖抱起开始僵硬的青年，站到地上对三人道：“我情愿日日因为思念他而受折磨，也不要忘记他……我不能活在没有他的世界里，即使只是回忆中的世界。”说完竟抱着他向门外走去，鸟窝头想出手拦住它却被石头拉住。
“你这样是不可能把人**去的……”区白月道，说着扔了张符在他怀中人的身上“这样小半个时辰之内，灵力低的人就看不见你们了。”
犬妖顿了顿：“谢谢你们……”
“对不起，我什么都没有做到，对不起”郁静石小声道。
男人微微点了点头，和他擦身而过。
三人走出病房时，已经看不见男人的身影。“为什么要对人动情呢？”郁静石自言自语“为什么……”
沈勉看他，脸上除了悲伤竟然还有几分怒意，见他把手握紧了紧盯着前方男人背影消失的地方。有些奇怪，却又不知该怎么问：“动情这样的事情，不是能够控制的啊。”
区白月也看出郁静石的反应：“石头，妖怪的想法和人是不一样的，人的那些背叛在妖的世界里是没有的。”
“不要骗我……”低声说了一句，男人紧走几步先两人离开了。
鸟窝头不解地看着狐妖：“他怎么了？”
“有些事情一定要经过以后才知道的，他自己的事情总有一天只有自己解决才行。”狐妖道。
“究竟是什么事？”
“你问我我问谁？”银发男人摇身变成大白狐狸，衔起地上的衣服跑开了。
只留下丈二和尚的沈勉呆在原地。
“辞职了？”沈勉瞪大眼睛望着正在悠然喝茶的老板“什么时候？”
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半睁着：“就是今天，你来之前……”
“为什么！”
“无法承受工作压力吧……”
鸟窝头两手撑在桌面上，大声道：“这么容易就让他走了，为什么当初要雇他！老板，你到底在想什么东西啊！还有那个妖怪……”
男人没好气地说：“什么妖怪，我家小白才不是妖怪！”说着，丢了一张纸在他面前“还有这个，一早塞在门缝里的，应该是给你们的东西。”
低头一看，纸上只是一个地址，后面还有一句话：“谢谢你们，如果你们有空也来看宝宝，我想他会很高兴的。”
“是他……”沈勉眼一转，捏起纸就向门外走去。
“工作怎么办？”老板在身后喊道。
“请假！”
“不带薪的哦！”男人说着，又捧起茶杯来“白月，你确定他们经过这次的事都会没问题吧……”
寻着纸条上的地址找去，目的地是郊外一处幽静的墓园。沈勉很远就看到男人正仔细擦着墓碑的样子，就像他擦那孩子的脸时一样仔细而宠溺的表情。发觉到身后的人，男人转过脸来，对他笑了笑：“宝宝会喜欢这样的，你说对不对？”
他点了点头，眼角瞥见墓前一束还沾着露水的百合。
“你的那个朋友似乎很早就来了”犬妖说着，将花放好“我来时，花就在这里了，想不到一块还没有写名字的墓碑他都能找到……”
因为他有那个能力啊，心里想着，郁静石，你究竟怎么了？
“我想就在这附近找一所房子，每天都来陪陪他，一边继续我的修行……”
男人说着站起身来“他是我的主人，他命令过我好好活下去，我就不能违背他。”
鸟窝头挠挠头，石头，你到哪里去了？是什么事让你一定要离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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