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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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其中有科学研究院出产的宠物,价钱比普通的宠物高出许多倍,连住在卡恩和利吉纳的那些暴发户也为之变色呢!」
「带有血统证明书的纯种吗?」凯伊喃喃自语。
「和我们这种人有什么关系呢?」路克随口说。
「是啊,我倒从来没有拿自己和那些动物们相比过。我们是穷一点,但还不至于和动物相提并论吧,是吧,里奇?」
异眼的色泽在灰色与蓝色间变幻着,奇利阿略带殷勤的问里奇。
不过里奇对他们的话题似乎不感兴趣,只顾自己喝闷酒。
面对里奇的这种态度,奇利阿不由得皱起眉头。他气愤的并不是他的说法没有得到赞同,而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被里奇漠然忽视。
其实在别人看来,这并没有什么,但向来受不得轻慢的奇利阿却不能容忍,他觉得这样无异于当着众人的面被里奇重重地打了一拳。
或许里奇讨厌我。
不知为何,很久以前奇利阿就已经这么想了。
其他人都没有这么说过,里奇自己也没有当面说他讨厌。但是,在若无其事的态度中偶然闪过的一丝严厉,便会让他感到如同针芒的刺伤。直接的冷嘲热讽奇利阿反倒可以忍受的,因为他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可以反击。然而里奇,根本就无法接近。
明摆着没被放在眼里,让奇利阿气不打一处来。
可笑的是,里奇根本没注意到这一切,他就像什么事也发生一样,独自喝着闷酒。
奇利阿动了动嘴,准备好歹骂上一句。仿佛一早就掐准了时间,凯伊温和的说:「哟,奇利阿,难不成你是想要一个刻着你名字的项圈吗?」
奇利阿没想到阿盖会来这么一手,咂咂嘴,吸了口气,装着没事似的笑了起来:
「是啊,如果主人能让我喝达布林级的『特利派』(注:另一幻觉酒名),我就舔他脚心。我……」
里奇好象被触动了。
奇利阿被他冰冷的目光逼视着,不由捏紧了拳头。
似乎没有什么理由,又惹里奇生气了。那带刺的眼神……直面这样的眼神,奇利阿心中积蓄已久的无名怒火就直往上冲。
——搞什么!
里奇的目光冷冷的,奇利阿的愤怒只能压抑在心里,嘴上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只能默默忍受心中的波涛汹涌。
一直没开口,站在一边微笑的路克也发话了:「还有些暴发户喜欢的宠物不是纯种,而是杂种呢!所以想从贫民窟的杂种变成宠物的好奇者也大有人在啊.」
谁也没笑。这并不是在讽刺什么,他说的是事实。
里奇没有说话,将杯中的酒喝了个底朝天。
酒精刺激着舌头,含在嘴里有一种独特的苦味。
但滑过喉咙的滋味和「丝桃特」的苦味不太一样,RIKI想,似乎更深,更暗。
——是……心理作用吧。
里奇想着,慢慢的咽下口中的酒。
照现在这种情况看,如果手头宽裕,能搞到更烈、口味更好的东西,就能让情绪激奋起来吧。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相当难,别说发财,就是连个肯借钱的朋友也没有。这一群连打发年轻的时光也不会的青年要想得到酒这种昂贵的奢侈品,根本就是梦中之梦。
他们现在喝的这种叫思塔托的酒,是三天前路克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听说相当昂贵呢。可这群人并不因其珍贵便拿来慢慢品尝,就这样大口大口喝下去,也不觉得浪费。
这种思塔托使用了一种尚未得到认可的神经的刺激剂特普拉,其实也就是私酿。如果空腹一口气喝下这种酒,多半会发生危险的事。别说是产生幻觉,倒霉的话,说不定你就倒下去窒息而死了。
正因为如此,思塔托在生物碱系幻觉酒只能算是最糟糕的一种。这最糟中的最糟,和贫民屈正相称吧……
不过一旦醉了,也就不存在好坏之分了。醉酒,会让你的心里就像有无数块玻璃一般慢慢地破碎。
对于居住在贫民区的年轻人来说,这种酒更是大受欢迎。他们每天承受着巨大的生活压力,满腹牢骚,不知道向谁诉说,只有用一句「没办法」来解脱自己。思塔托正好可以给他们带来暂时的放松,虽然都知道这是一种危险的酒,但大家都心照不宣,不会因其危险性而出言阻止。
很快,大家又陷入了沉默。
郁闷中,只偶尔听到几声低叹,声音中夹杂着某种痛苦和无奈。
不知道路克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探出身子,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盯着里奇。
「大家这样在一起,在酒的幻觉里过日子真是太遗憾了。是吧,里奇?」
嘴里含着思塔托的路克,混沌的眼里似乎还有别的深意。他的视线紧咬住里奇不放,若是在平时,里奇应该早就发怒了。但是由于思塔托的作用,里奇并没有太在意。
里奇做了一个深呼吸,将四肢舒展开来。
他静静地闭上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能感觉到的只有丝丝倦意。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顺畅起来,身心慢慢放松,似乎远远的脱离了现实。
黑暗中,有色彩斑斓的闪光物细碎作响的跃动着,而此时的里奇,除了能感觉到酒精麻痹后的快感,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了。
凯伊看着里奇,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人仿佛只是一个陌生人。他微微的笑着,很惬意,可这不是里奇,至少不是自己熟识的里奇。
凯伊认识的里奇,是一个在任何时候都闪烁着强烈光芒的人,他固守着自我的世界,决不容别人的入侵。
对阿盖来说,里奇不是那种一般意义上的**伙伴,而是彼此了解,彼此信赖的知己。
但,即便是在曾经注视着相同的事物的时候,凯伊也不认为他们会一直在同一条道路上并肩走下去,正因为如此,他才比路克他们更不希望看见里奇现在这个样子。
「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鬼地方!」
在那时,这简直成了里奇的口头禅。
直到现在还有许多年轻人这样的信誓旦旦,然后他们便毅然决然的离了开贫民窟。可是他们中间的大多数都会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之内,灰溜溜地回来。他们变得憔悴不堪,眼光怪异而混乱……
但里奇不同,他相信自己能做到,他并没有因为前车之鉴而变得退缩或是害怕,他的语气反而变得更加坚定:
「总有一天,我一定——」
这句话与其说是讲给阿盖听的,不如说是在给自己打气。
三年前——
那个深夜,里奇跌跌撞撞的闯进了凯伊的家。
「嘿,你还好吧?」

门一打开,浓浓的酒精味迅速地钻进阿盖的鼻子,他下意识地背过身去。
这家伙是不是在用酒洗澡啊?他这么想。
里奇才不管这么多,他满不在乎的笑着挤进屋,手上拿着一包东西:
「嘿嘿,一点小意思。」
说完就将那包东西塞给凯伊——是一瓶不知比思塔托昂贵多少的高价幻觉酒。
凯伊吃了一惊:「怎么回事,这个……」
面对凯伊的吃惊,里奇只是呵呵的笑着。
他的心情看上去不错极了,像是有什么喜事。他什么也不说,就这样笑着。
「精神不错嘛。遇到什么好事了?」
就好象那是自己的东西,里奇占用了唯一能舒展身体的床。
「这个嘛……」他哼笑了起来。
「发财了?罗杰·利纳的凡尔塔恩可是很贵的东西啊!」
「你就别嘲笑我了。」
「哪里……拿到这种连牌子都很少能看到的稀罕物总该道声谢吧?你也不用不这样介意啊。」
里奇听了,笑得更厉害了。
这是清醒的自嘲还是糊涂的傻笑,凯伊不明白。
他觉得最近里奇十分怪异。
「你最近不是牵扯进了什么危险的事吧?」
里奇的出手大方已使得谣言漫天飞,说他发了一笔财。
他已经很久没露面了,突然带着价格不菲的酒回来,使得大家既艳羡又嫉妒,不由自主的,都猜测着钱的来源。
但是里奇说话总是这么含含混混的,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就这么敷衍过去,最后大家还是没弄明白。
不过大家也并不怎么介意,并不是仅仅是因为里奇是他们这群人中间的头儿。他在他们中间是特别的,乌黑的头发,宝石般漆黑的双眼——虽然从没人这样说过,但里奇的身上的确散发着一种能将别人深深吸引住的东西。帮派里没有人愿意从自己这方面切断它。
这也是凯伊最为里奇担心的。
「里奇,你不会卷进了什么危险的事吧?」
「怎么了……喂,别那样瞪着我,怪可怕的。」
「别打岔,好好回答我!」
凯伊着急了。他随时都想知道里奇在哪里,在干什么。可是每次见面的时候,他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眼前的这个人仿佛不是里奇,他有些焦躁。
只是里奇每次都这样微笑着把话题岔开。
凯伊沉默了。
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他忘了接下来该说什么。
里奇那双温柔的黑眼睛,再加上唇边安详的微笑,使得最后狼狈的还是凯伊。虽说他们已经是多年的老朋友了,这样的里奇,凯伊也是今天第一次见到。
不知道为什么,里奇苦涩的叹了一声,终于开口了。
「凯伊,其实要说到机会,我们每个人都是均等的,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有了机会,就象看到了阳光。如果老象我们现在这样,偷偷地喝上一点思塔托,每天沉醉于被麻痹的感觉,做着相同的梦,什么作为也没有,我们将永远是这贫民窟中的一员。我受不了,我不要这样,如果再在这里呆下去,我会连心也腐烂掉的,你理解么?凯伊!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到底是谁说过,贫民窟是腐蚀青春与活力的怪兽?
这是贫民窟居民的切肤之痛,然而那些迫不及待要离开这里的人所面对的却并不是羡慕,而是根深蒂固的嘲弄。
聚集着等待老去的人群的地方,没有梦想。
如果没有了梦想,人类怎能飞翔?如果不知道落后,怎么可能奋起直追,不断进步?满足于现状的人,他们的日子将象嚼腊一般无味。
谁都知道这些道理,可是谁都不能走出现实。他们还在狡辩说这也是为了生存,不得已而为之。
现实犹如一道厚厚的障壁,明知会被撞得头破血流,还是要冲破障壁。这样的人被讥讽嘲笑为「勇士(MARS)」。那些发出嘲笑的人却只会在自怨自怜中灌醉自己。
「我一定要证明给你看,我能从这里爬上去。」
里奇望着天花板,用一种异常坚定的语调说道。
「是啊……」
凯伊不知此时此刻该说些什么,只是点着头。
从这里走出去是容易的,地面上坎雷斯和密达斯之间没有任何障碍。
但是要摆脱贫民窟出身的卑贱血统,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里的人和这里之外的所有人一样,拥有共同的大地,天空,甚至连语言也一般无二。但是他们没有ID卡——就是这唯一的不同,使贫民窟永远不能得到密达斯的承认。
贫民窟聚集着流民与罪犯,所有居民的资料都已经从密达斯的登录卡上永远的消除掉了。
在对「贫民窟」的鄙视中透露出了密达斯人独特的优越感。
在欢乐街上居住的人们,身心都受到太多的束缚,这种生活毫无畅快可言。但是他们始终以自己是这条街上的一员而自豪,身份证是他们骄傲的象征。谁都认为,比起因为体制批判的纷争而失去ID卡,缄默的态度才是明智的。
在他们眼皮底下的,便是「杂种」的坎雷斯。
因为抗争而失去在世为人的证明,唯有在阴暗的最底层苟延残喘的贫民窟。
对于密达斯市民而言,最大的屈辱不是被束缚言论和行动的自由,也不是有什么不正当行为而被世人所不齿,而是沦落成一个坎雷斯人。
贫民窟等于失去做人的资格——这种思想已经渗透到密达斯的各个角落,深入人心了。这是不想重蹈覆辙的达斯表现出的,充满敌意的自卫本能。
从前,密达斯曾经发生过几乎翻天覆地的大事。
那时他们希望能够摆脱电脑的干涉和束缚,谋求人类自由,获得更多的尊严,建设一个美好的家园。为此,他们占领了第九区,打算开始他们的独立生活。
据他们解释说那并不叫造反,而是革新,就如同历史上千千万万次革新一样,他们要打破那种对机械言听计从的生活模式,不再唯机械马首是瞻。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何处,以什么样的方式,他们筹集到了资金和物资,第九区物资充足,短时期内供给没有问题。没有任何限制,更没有规定什么等级高低,坎雷斯将成为他们理想的家园,成为他们心中的乌托邦。
「不要束缚,只要自由」,当这个口号流传到社会上时,上上下下一片沸腾,从第九区开始,每个区域的人们都对这个口号寄予无限的期望,他们纷纷发泄着自己的不满,期待着这样的日子会有所改变。到处都开始怠工,人们开始公然批判当前的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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