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
天公作美，连续放晴，除了高山峻岭，其余有人烟的地方俱都冰雪消融，枯黄的大地渐渐泛起一抹淡淡的绿意。
春天已悄悄将充满生机的气息洒落人间。
李羡鱼与俞暮鸣二人一路西下，这天到达了一处叫徐桥的小镇。徐桥距九江也就是一天半的路程，估计在元宵节那天下午便可赶到九江。
徐桥虽然称之为镇，但因靠近泊湖，水陆交通发达，往来商旅众多，所以也是十分繁华。
进了徐桥镇时已是黄昏，二人寻了一间客栈，决定住一宿再赶路。
有了大风，李羡鱼已经将那匹又老又瘦的灰马卖掉，只是价钱极低，才卖了八两银子。那买家说了，就这灰瘦的老马，买回去也没什么用处，顶多拉拉柴薪。
倒是对于大风，那买家却声称愿意出大价钱买，说是八十两银子也愿意。但是李羡鱼哪里舍得卖了大风？最后袋子里兜着卖马的八两银子走了。
一路上吃住的费用，大多是俞暮鸣给付的。俞暮鸣说李羡鱼离都江堰太远，需要不少盘缠。李羡鱼怎么也不肯白吃白住的，俞暮鸣拗不过他，只得让他付了几次帐。可就是这几次帐，让本是囊中羞涩的李羡鱼更是捉襟见肘。
尽管如此，李羡鱼依然一路谈笑风生，不现愁容。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实在没了盘缠，就地找活赚钱就好。
反观俞暮鸣这个高大的东北汉子，一路上都是豪爽之极，眉开眼笑的。可是李羡鱼发现，近两天开始，俞暮鸣变得沉默起来。有时就一个人在马上发呆，李羡鱼要连续叫唤几次，他才会回过神来应一声。
两人放下行李，相携出来到饭厅用餐。俞暮鸣刚一坐下，便左手肘撑在桌上，手指托腮望着窗外的天空出神，双眼却是空空洞洞的。
李羡鱼点好酒菜，转过来看到俞暮鸣一副出神的样子，不由循着俞暮鸣的双眼望出去。窗外的天空湛蓝无比，上面飘着几朵悠悠的白云。不时还有一两只飞鸟在空中滑翔，一闪而逝。
“俞大哥，”李羡鱼早就决定要好好问一问俞暮鸣的，可一直都无法开口。如今九江在望，离别在即，便开口问道：“你最近是怎么了？遇到了什么难事儿么？”
“唉。”俞暮鸣姿势不变，却开口叹道：“你看天上的白云，挨挨挤挤，你推我我推你的，多么悠闲自在！还有那两只青色的飞鸟，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对！兴致来的时候，可以相携翱翔云端，累了的时候，就相互偎依在树梢。唉，如果人也能像白云青鸟那般悠闲自在，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李羡鱼听了，极为惊异地望着俞暮鸣，神情古怪地说道：“俞大哥，你几时也学会了骚人墨客的腔调？变得如此惆怅？”
这时，小二正好将酒送上来。酒自然又是竹叶青。俞暮鸣闻到酒香，立即转过身来，一手抓住酒杯，一手举壶便倒。尔后将满杯的竹叶青仰头倾入嘴里，直灌入肚。
一连喝了几杯，俞暮鸣才重重地放下酒壶酒杯，长呼一了口气，低着头，又陷入了沉默之中。这两天，俞暮鸣的酒量明显增大不少，也使得二人的钱袋迅速干瘪下来。
李羡鱼见状，岂能再让俞暮鸣装傻充愣下去？他立马伸手一拍俞暮鸣的左肩，沉声问道：“俞大哥，小弟知道你肯定有什么事才会如此。你有什么难处就说出来，也好让小弟为你分担一二啊！”
俞暮鸣抬头望了望李羡鱼，尔后一声不吭地又想去拿酒壶和酒杯。李羡鱼怎么能让他如愿，立即伸手分别按住了俞暮鸣的双手，说道：“俞大哥！你就别喝闷酒了！”
双眼定定地望着李羡鱼，俞暮鸣突然咧嘴一笑，说道：“老弟！你让我喝完三杯酒，我再告诉你有啥事，好不？”
李羡鱼也定定地望着俞暮鸣，良久才松开了按着的双手，说道：“好吧，三杯酒！你说的啊！”
“三杯就三杯！我还骗你不成？”俞暮鸣嘴里边说，双手已经开始提壶倒酒。话刚说完，他便仰头喝了一杯，接着第二杯，第三杯……
放下酒壶，俞暮鸣的左手却转动着已然喝尽竹叶青的空酒杯，开始缓缓道出他的心事。
“我父亲是八卦门副门主，在八卦门长大。我十五岁那年，跟随我的舅舅来到九江。我舅舅是九江星月山庄的大管家，凭藉他在庄内的人脉，我可以在星月山庄进出。进入山庄的第三天，我便认识了一个小女孩。她的名字就叫星月，是庄主的独女，被庄主视为掌上明珠。”俞暮鸣说道，脸上写满了回忆。
“星月当时只有十一岁，我们一起放纸鸢，一起从厨房里偷脆炸的松鱼，一起把池里的金鱼放生到庄外的溪流，一起……我发觉自己已经喜欢上只有十一岁的星月了。可是，我们一起玩的事情被我舅舅知道了。他不许我跟星月来往，说我跟星月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不应该来往。最后他还把我送回了八卦门。”
“我回去以后，便一心练武，立志成为武林高手。我从出生一直到十五岁，还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好胜心。这全都是因为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星月。我当时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心上人。”
“岁月如梭，七年后，我勤练不辍，武功却遇到了瓶颈，再难突破。我以为经过了那么多年，早已将星月忘了。腊月底，我从舅舅的信中得知了星月山庄庄主将于正月十五选婿嫁女。我的心涌起一种强烈的想要见到星月的渴望，才偷偷离开燕京，决定到九江去见星月，哪怕只是见上一面也好。”
俞暮鸣又倒了杯酒喝了，才继续说道：“这不，路上正好遇上了你。可是，不知为何，越近九江，我的心就越怕。就在前天，我甚至生出了就此掉头，打道回府的念头！想见又不敢见，苦恼不已。因而，两天来我一直患得患失，犹犹豫豫，闷闷不乐，沉默寡言。”
李羡鱼听了，立即笑道：“原来如此！俞大哥，这有何惧啊？你就大胆地去见那位星月姑娘吧！每个人的一生都要面对许多抉择，如果你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又谈何成功？你不去试一下，就打道回府，岂不成了一个懦夫？”
俞暮鸣突然抓住李羡鱼的双手，眼睛冒光地说道：“老弟！不如你陪我去星月山庄走一遭吧？”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