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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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胁利诱,死乞白赖全用上了,总算从夏情痴嘴里套出了事情大致端倪。
原来从大理国游历至京城的一位段姓皇族,去过明月楼之后,将绿意惊为天人,无论如何都要帮绿意脱籍赎身,携美同归大理。据说已是将明月楼主事的云三娘打点得差不多了,绿意前几日又给了这封带有离别之意的书信,而小夏同学又没什么好对策,所以借酒浇愁成这样了,总之一句话,都是失恋惹的祸呀。
“大哥,这明月楼不是乐部教坊司管的吗?那云三娘凭什么就能作主把人给卖了?”我奇怪道。
“明月楼归乐部教坊司统领是不错,但相关营运并非教坊司操办,云三娘也是个乐户出身,多年前脱籍嫁人,接手了明月楼。”大哥缓缓言道。
“是这样啊。”我恍然大悟,看来这明月楼搞的是联产承包责任制嘛。
看眼前三人,尤其是小夏同学正巴巴地盯着我看,盼我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不禁有些心虚。脑子里突然有个念想,馊就馊吧,姑且试试看!
我清清嗓子道:“这个办法倒是有的,但要先试探下绿意姑娘究竟对夏公子心意如何,如果没那个什么,嘿嘿,强扭的瓜不甜是吧?”心里想,指不定绿意想开了愿意嫁到大理呢,等了你这么些年,一点说法都没有,人总不能太死心眼吧?
“一切按阿九姑娘意思办。”夏惜朝急道。想必这家伙走投无路还真把我给当救命稻草了,对我说的话是言听计从。
“你是大夫,你那有没有……”我勾勾手,示意夏惜朝附耳过来。
“有是有,可是……”夏惜朝一脸踌躇之色,举棋不定。
“不是有解药嘛,你怕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拍拍夏惜朝肩,胸有成竹道。
“阿九,你又有鬼主意。”石远突然哂道。
忍不住白了老八一眼,没默契!转而笑靥如花地看向大哥:“大哥,还有件事要麻烦你。”
“送你去明月楼?”大哥一副了然于心的神色。
“嗯嗯。”我忙不迭点头应道。
身着一袭宝蓝色锦袍,手摇一柄折扇,二进长乐坊陈佳木可是富贵公子打扮了,心中暗自得意,有点羽扇纶巾谈笑间的感觉了,这个墙橹灰飞烟灭还要靠运气啊。
“三娘,我这位小兄弟从江南来的,仰慕绿意姑娘已久,想见佳人一面,还望三娘成全。”
在大哥说话当儿,我冷眼打量云三娘,年约三旬,倒是个半老徐娘,打扮得体,不像是黑心老鸨类型的。
“驸马爷这话真是折煞我云三娘了,驸马爷吩咐,三娘没有不照办的,只是绿意这几日身体不适,卧床休息,若是见了,怕是让这位公子失望了。”云三娘语气委婉,倒让我们碰了个不大不小的钉子。
“你将这书信交与绿意姑娘,她定会见的。”大哥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素笺,递与满面疑惑的三娘。
看着三娘转身离去,大哥向我笑着言道:“阿九,大哥该说的说了,该做的也做了,下面成不成就看你了。”
“能行,大哥书法那么好,才女见了都会动心想看看真人面目的。”想到钱老说过鸡蛋好吃,又何必见那只下蛋的鸡呢,我忍不住笑出声。笺上我让大哥写的是严蕊的另一首《如梦令》。“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不知道这绿意是曾记得与夏惜朝把酒当歌桃花源般的日子。
“这位公子,随我来罢。”片刻,三娘已折返。
来到外间屋子,我好奇地四下张望,这屋子里的陈设十分朴素,和我想象中的脂香缭绕是大相径廷,书架桌案上堆了好些书卷,墙上挂着琴箫。我不由心生钦佩,这绿意出身必是个不俗的,能在纸醉金迷的欢场之上保持这等本色当属难得。
“姑娘,来此寻我所为何事?”一个婉转之声响起。
我听了一惊,打探军情来着,却被别人先看穿了。循声望去,内堂缓步移出个青衣佳人来。天青色衣裙纤尘不染,脸上没有太多的妆饰,整个人淡雅如菊,清丽中带着高傲。这等玲珑剔透的人物,难怪夏惜朝会念念不忘,骄傲的林锐也引为知音。
“我是受人所托。”没想到性别转换这么不成功,本来设计好的全盘计划都打乱了,我只好坦言相告。
“夏惜朝呢?他自己为什么不来?”美女倒也不是个扭捏作态的,言下之意对我越俎代疱颇为不悦。
“他有事儿来不了。”
“哼,他是担心他家人不充吧,即便我要离开,他也不打算和我道个别?”说着绿意脸色已是微微泛白,想是气得不轻。
我暗忖,这两人一个赌气写封离别书,一个急得醉酒直撞墙,误会是越结越深,不过应该有转圜余地,看绿意这么生气,肯定还是在乎着他的罢。想到这里,我故意夸张道:“夏公子很不好呢,昨儿个在川福楼喝酒喝得咯血了。”听说过喝酒胃出血的,不晓得情形是不是很恐怖,小夏同学别怪我乌鸦嘴,我也是想帮你来着。

“你究竟是何人?如何得知?”绿意果真急了,双眸已是云遮雾绕。
“夏公子和我大哥有同科之谊,昨儿个刚好在川福楼叙旧,他托我来见你。”我顺口诌道。
“姑娘此言差矣,惜朝素不喜与官场之人结交,当初参加科举,也是家人相逼所至,他也是有分寸之人,纵是同科相邀,又怎会放纵至此。绿意与姑娘素不相识,姑娘巧言相诓,究竟为何?”
绿意着急归着急,却是个难得冷静的。没想象中那么好对付吗?我故意冷笑道:
“不与官场之人结交,听着倒像是方外之人,清高得很哪,那为何与北平王林锐交好得很?敢情非得是天皇贵胄才入得了夏公子的眼了?”
“你如何得知?”眼前的美女听我提起林锐已是惊诧莫名。
“那两人曾经救过你对罢?平日都是林锐明修栈道,实际上暗渡陈仓的是夏惜朝。好让夏家那帮老古董觉察不出。”
我言语暧昧,说完看向绿意,她白晰的脸上果不其然泛出红晕之色。
“你是阿九姑娘罢?”
绿意沉吟一会突然开口倒把我吓了一跳。
“你如何得知?”
“殿下曾经和绿意提起过,他见过的女子中对他最不屑地便是阿九。听姑娘言谈中对北平王名讳毫不避讳,如此不敬,怕是梁城找不出第二人来!”
看着绿意笑意盈盈的模样,我额上黑线陡生,哪个晓得这么多道道,直呼其名就犯了大忌讳了?好像也没看出狐狸有多生气嘛。这家伙当真狡猾得紧,想让我不懂规矩,人多的时候出我洋相还是怎地?
“绿意姐姐冰雪聪明之人,阿九这次来是想替夏惜朝求个准信,大理,姐姐去是不去?”
既然身分已被戳穿,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双手拢在袖中,一粒火红的如梦令在掌心中轻转,这名字听来魅惑无比的毒药不知道是不是能用得上?
绿意轻叹一声,幽幽说道:“好些年了,我已经倦了,在明月楼,心中记挂着他,在大理,仍是心中记挂,终是无缘相守,在哪又有什么分别?”
我心中一凛,听这意思倒是相濡以沫不成,准备相忘于江湖了?赶忙道:“姐姐在梁城一日,纵是山重水复,但还有柳暗花明的指望,去了大理,可是梦魂不到关山难了。”
绿意惨然一笑道:“山重水复?怕是山穷水尽罢?三娘已收了大理段氏的文契,送往教坊司,坐等批文了,除非段氏退契,不然,我是非去大理不可,这可又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听闻此言,我又是呆了一呆,这事情倒是棘手的很!
“那大理的段公子对绿意姐姐可是关怀爱护得紧?若能如此,也是个好归宿。”能嫁个爱自己的人也许好过在夏家看人眼高手低,再好的感情在无奈的生活中也会被磨损的吧?如同《孔雀东南飞》中的刘兰芝与焦仲卿?手中紧攥着如梦令,心思竟有些动摇起来。
“段公子?不过是个年逾四旬的大理闲散宗室,见我能歌善舞,娶我回去充个场面罢了。”绿意冷笑不已。
额滴神!四十岁的大叔?做绿意父亲都够了!家中恐怕已是妻妾成群了吧?这怎么行?一向看不惯老牛吃嫩草,这绿意嫁过去,岂不是鲜花插牛粪上。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跳到绿意面前大声道:“不行!你走了,夏惜朝那笨蛋会活不下去的,我只和你说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若现在反悔,我有办法留你下来!”
“绿意自是愿留,哪怕能多见一日惜朝也是好的,可是连北平王殿下都想不出好法子,阿九妹妹有何良策?”
林锐那狐狸也有卡壳的时候?不禁有些小得意,从袖中拿出一直攥着的红丸,举到绿意眼前,鲜艳欲滴的如梦令在烛火映衬之下闪着妖异的光。
“姐姐若是信得过阿九,就把这丸药服下,我保证不出三日,段氏会去乐部教坊司退契!”
“这是?”绿意有些疑惑地接过。
“这是如梦令,里面有钩吻、蟾酥几味剧毒,服下会让人皮肤溃烂,面容受损,但姐姐放心,三日之后定有解药奉上。”这如梦令是宫廷禁物,专门用于惩戒犯事的宫人,夏家两朝御医,有此配方倒也不足为奇。
听我言毕,绿意眼神中带着一丝决然之色,不假思索地将如梦令纳入口中,一扬脖吞了下去。眼眶不禁湿润起来,这个为爱不惜一切的果敢女子,竟毫不迟疑地将命交到素不相识的我手中,情深至此,如何能让人不动容?
紧握着绿意双手,我郑重道:“姐姐与夏大哥情比金坚,若能渡过此劫,日后定能否极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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