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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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哭了多久,又昏睡了多久,等我醒来,青霜已俏生生地立在我床前。
“早啊,青霜姐。”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
“还早?就要回京了呢,可不就等姑娘一人了。”青霜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嘴上说个不停,手里已拎了帕子递与我。
“哦。”很自然地伸手接过,拭了把脸,脑子一下清醒许多。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安理得被人服侍了?
“阿九姑娘,你眼睛怎么了?”青霜走到我跟前,就要动手拆我发辫。
“你别动!”我握住长辫紧张道。
“姑娘你?”青霜有些莫名其妙。
“没事,我自己拆。”我缓缓解开那个同心结,将麻花辫一股一股的散了下来。
“阿九姑娘,那……青霜现在可以帮你梳了?”青霜小心翼翼地问向我道。
“嗯,好。”我回过神来。“青霜姐,你刚说我什么来着?”
“姑娘的眼睛可是迷着了?”青霜边梳理着我的长发边关心道。
我的眼睛?我忙捣出镜子凑到眼前。这一看不要紧,额滴老天!大熊猫加小金鱼,整一个水陆两栖!
我的去眼袋眼膜在哪里!突然很怀念这些二十一世纪的护肤品。这可怎么办?本就形象分不高,再顶一对无敌黑眼圈出去,不吓坏人,吓坏那些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呀。
“青霜,你去和我大哥说,让他们先走好不好?我们随后就到。”我可怜兮兮道。
“这怎么可以?青霜只是个丫头而已,怎么能去和钦差大人说这样的话?再说小王爷、南相他们都已经等你出发很久了。”青霜一盆冷水将我的异想天开彻底浇灭。
“我师父他们走了没有?”
“卯时就已离去了。”
心底有一点点失落又有一丝丝庆幸,哪个女子都不愿意自己难堪的样子被喜欢的人看到吧。
我把头埋得低低的,驼鸟般地来到驿馆院外。偷偷瞄过去,已有大队车马在候着了。
“九妹,与大哥乘一辆车可好?”温润的男音又一次响起,正是阿九的大哥陆怀渊。
“好。”我继续坑着头道,径直向面前的一辆马车走去,管他呢,还是先上车再说。不用马踏,我已是一个干净利落的鞍马动作跳上了车。正要掀开帘子坐进去,忽听身后有干咳声传来,谁呀?我正纳闷着。大哥的声音又响起:“九妹,大哥的马车在这边,那是北平王殿下的车。”我倒!竟然搭错车!我连滚带爬地跳下车,险些被裙裾绊倒。
“阿九姑娘小心!”看我狼狈不堪的样子,林锐虚扶了一把说道。
别猫哭耗子假惺惺了,等我上错车才咳啊咳的,不是存心出我洋相嘛。我心底已是怒气腾腾。
拎身冲向后面一辆车,我一**坐了进去,这把不会再错了罢!再错我也不换了,只要不和林锐那家伙在一辆车就行。
“九妹,这么大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冒冒失失。”陆怀渊已是笑眯眯地坐在了我对面。
“大哥,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我?”我有气无力作出一副认命的口气道。
“听老三说,九妹自从数月前落水就失忆了?”
“嗯。”
“那你还记得大哥吗?”
我摇摇头。
“竟会是这样。”大哥叹息道,言语中带了一缕莫名的情绪,说不出是怜悯还是哀伤。
不这样又能怎样?难道个个都像你那么好命,中状元,当驸马?我心道。
往梁城的路途并不遥远,约莫两日的行程。陆怀渊是个举止进退有度的谦谦君子,一路上车队行进调度都被他安排得井井有条,没有年少得志的张狂,也没有老于事故的圆滑,难怪二十七岁的年纪就已做到天子近臣。他对我这个冒牌小妹还是不错的,我老是晕车犯困,车厢被我霸占着,他大部分时候都在车外策马而行;有时在车内无聊发呆的时候,他会教我猜谜语。我绞尽脑汁只猜出一个“月上高台两倾心”的字谜,剩下几个都是大哥一说出谜底我就叹息一声,原来是如此简单啊,可就是猜不出。分曹射覆大概是这个年代文人骚客们比较高雅的娱乐活动吧,可却再次沉重打击了我本就脆弱的自信心,只好以代沟太深聊以**。
辗转二日,初六酉时终到了梁城,但见城楼气势高阔,城下车水马龙,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有别于临江的清新婉约、西津的风雨沧桑,一派世井繁荣的盛世景象。
“太傅,今日天色以晚,学生以为明日早朝再面圣谢恩如何?”大哥言辞之中已是巧妙的把南相改称太傅,他现在还是钦差,什么时候去复旨该是他说了算,这番说词倒是做了个大好人情。
“钦差大人所言极是,那不如就此别过,明日再叙不迟。”南靖点头道。
看他们俩说话真是累得慌,明明是师生关系嘛,领了趟钦差,搞得互相称呼这么别别扭扭的,我正有些不屑,忽听有人向我招呼。
“阿九,得空和你大哥到相府坐坐。”南靖笑着看向我。
“小气,只是坐坐啊,阿九还以为相爷要请我吃饭呢!”我朝南靖调皮地吐了吐舌答道。
“好好好!阿九平素喜欢吃些什么菜式?”南靖捋须笑问道。
“天上飞的要百鸟朝凤、地上跑的要龙虎斗、水里游的要西施舌。”没吃过猪肉,咱也见过猪跑不是?我随口报了几个以前在饭店里不敢点的菜式。
“九妹,你可是狮子大开口啊,这三道菜要吃掉老师的半月俸银了。”大哥笑着摇头道。
不会吧?丞相一月工资才几道菜钱呀,看来要找这皇帝谈谈,好好阐述一下高薪养廉的必要性。
“那算了吧,青菜、豆腐、小黄瓜。”我言语夸张道。
“行,一言为定。”南靖和众人皆是抚掌大笑。
“九妹,下车。”
我依言跳下马车,本以为到了驸马府,却见眼前是一绸缎铺子。跟着大哥走进去,不由得惊呆,这绸庄营业面积不逊于篮球场大小,满眼尽是五光十色的绫罗绸缎,似汇尽天下颜色,让人目炫神离。正对着这登峰造极的手工业奇葩如醉如痴,一个口气极为讨好的中年男声传来:“驸马爷,前几日小的给公主备的几匹烟霞湖缎,那花色公主可还满意?”

“张掌柜的眼光自是不会有错。”大哥点头道。
“那是那是,哎,小的不敢不敢!”这掌柜得了大哥称道喜笑颜开之下竟是得意忘形。
“去拿几件成衣来。”大哥并不理会掌柜的言语冒失。
“来福,快去将昨儿几套无针坊新送来的衣服拿给这位小姐瞧瞧。”掌柜忙向一边的伙计吩咐道。
有提到我吗?我诧异。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所穿的一套蓝色衣裙还是青霜的,大哥身上是一袭上好的竹布长衫,貌似最需要包装一下的确实是我。就这样进驸马府好像是太寒碜了些,不得不佩服这生意人的眼力,察言观色的功夫着实到家。
“小姐,这绿色的软烟罗您穿是最合适不过了,您看看这花色,这绣工哪样都是拔尖儿的。”掌柜笑逐颜开地跟我说话,神情好像对着大锭银子。
“哦。”我看看这件,摸摸那件,神情和一进大观园的刘姥姥有得一拼。
“还有这件香云纱的,面料最是轻巧。”掌柜继续如数家珍道。
“阿九,喜欢哪个花色随意选一件罢。”大哥淡淡道。
“这个吧。”鲜艳的花色,繁杂的花纹倒是精致好看,总觉穿我身上不太搭调,穿越前什么奇装异服都敢穿的陈佳木自信心已是大不如前,随手拎起一件淡蓝色素缎衣服。
“小姐眼光真是脱俗,这洛阳缎的色泽清雅得紧。”这掌柜左一套右一套的,倒是给三寸不烂之舌下了个精辟注释。
“这个忒素净了,这件吧。”大哥挑起一件银红色上面织有玉兰纹路的软缎衣服。
老天!他是在帮我选衣服吗?我正在怀疑出问题的究竟是大哥的脑子还是我自己的耳朵,掌柜已快速反应过来道:“对!没有比这件古香缎更配小姐的了。”
心里正在不停地朝陆怀渊大翻白眼,却见大哥又挑出一件水绿色的小褙子。
“再配上这件。”
我倒!红配绿,唱大戏!这陆怀渊该不是色盲吧?看他一副煞有其事的神色加上掌柜在一边睁着眼说瞎话,我一万个不情愿地换上这身行头粉墨登场。
低头走到一屏风镜前,我鼓起勇气向镜中抬头望去,额滴神,红衣绿夹靠,这陆怀渊是不是特喜欢心里美萝卜啊?我有些哀怨地眼角扫向大哥那边,却看见他眼底有一丝玩味的笑闪过。这家伙,敢情故意耍我来着!我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敢吱声,只好拼命扯着衣服上两根丝**气。
“老张,这账从月底利里边出罢。”大哥吩咐道。
“不用不用,这身衣服就当老张孝敬小姐的。”张掌柜点头哈腰道。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绸庄竟是大哥的产业,可他送我的见面礼也太失审美水准了吧。
接过一盏侍女递上的香茗,我忐忑不安坐在大哥下首,心底满怀期待。公主就要到了,活的耶!转念又狠狠鄙视自己一下下,满脑子瞎想些什么呢!看身边大哥正姿势优雅地品着茶,一派气定神闲,心中暗想,这陆怀渊在家中应该地位不错嘛,这个公主恐怕是位温柔型的。
“夫君,奔波多日,路上可是辛苦?”一婉转如鹂的女声响起。
我难抑心中激动好奇,偷偷向声源瞄去,只见一面容穿戴明显细心妆扮过的宫装美人正轻移莲步向大哥款款行来。
“一路平安,公主挂心了。”大哥笑答道。一面伸手扶过公主在右首位坐下,倒是一副你侬我侬的温馨场景。
正感觉如坐针毡之际,大哥又唤我:“九妹,过来拜见安庆公主。”
我心中哀叹这么快就要作为电灯泡发光发亮了,这个大哥也是的,小别胜新婚嘛,应该和你的公主老婆花前月下好好慰藉一番相思之情才对。一步三挪地扭捏上前,正搞不清该是跪还是拜,公主已是站起身拉住我的双手道:“这位就是阿九妹妹吧,你大哥经常在本宫跟前提起你呢。”
“啊?”我惊得张大嘴巴。提我什么?大哥上京前,阿九也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吧,不晓得有什么伟大事迹会让驸马爷念念不忘?
“公主,九妹数月前不慎落水失忆,以前的事怕是都想不起了,这次去西津顺道接她过来让她在府内休养些日子。”大哥缓缓言道。
“民女见过安庆公主。”我回过神来作出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道。近距离看这安庆公主,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粉面桃腮,翦水秋瞳,透着一股子少妇的成熟妩媚,和我想象中雍荣高贵的冰山美人倒是大相径庭。大哥倒是个有福之人,娶了这么个温婉可人儿,原以为公主都是骄横跋扈的呢。
“那敢情可好,白日有妹妹和本宫作伴,说说体已话儿,倒不会寂寞。本宫比妹妹虚长几岁,妹妹就唤本宫姐姐罢。”公主笑意盈盈道。
“嘿嘿。”我苦笑,拿我当玩偶来着。
“妹妹身上这古香缎子的花色倒是新颖别致。”公主终于注意到我这身让人吐血的打扮,居然还啧啧赞叹。
“谢公主姐姐夸奖。”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他们俩估计都爱好心里美萝卜,我心中暗想。
“妹妹如此人才,可许了人家没有?”
冷不防公主抛来这么一句,我一下怔住。这公主倒是八卦得很,在这里,好像士商人家的女孩子到了及笄之年还未聘出就会有官媒上门,倒不像皇帝女儿不愁嫁可以千挑万选到二十岁。
“九妹没未及笄,公主关心此事作甚?”大哥淡淡道,言语中似有一丝责备之意。
“啊,那倒是本宫唐突了。”公主仍是一脸笑意道。
真是邪门,看来陆怀渊这驸马当得不是一般的得意。想到这里,我也心安起来,在这里只要有大哥罩着,前途倒也不黯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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