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西津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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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内,我一头向床上栽去。唉,一个大好的机会却不能抓住,是不是自己太胆小了一点?说不定这个人是个深藏不露的大侠,能把老鬼打得落花流水春去也。正想着懊恼,忽然又听见那个见鬼的声音,老鬼什么时候竟藏在我房里?我砰的从床上反弹起身。
“阿九!刚才和你同桌的究竟是什么人?”扎烈厉声道。
“我不认识啊!拼桌吃饭的。”我暗暗庆幸刚才没跟那书生出门,这老鬼居然还在客栈之中!不然,这脚镣怕是已戴上了。
“还敢跟为师撒谎!你可是忘了血蛊之誓,不想要小命了吗?”扎烈一把拎起我衣领。把我像拎小鸡一般,提到空中。
“没没没!阿九所说句句是实,未敢期瞒师父,只知其中一个好像叫南福!”在快被勒得闭过气去之前,我大叫道。
“南福?!”老鬼一脸震惊,松开紧抓着我的手。
我一下跌坐在地,张大嘴巴呼吸着,一边用手拼命抹着胸口顺气。这死老鬼,好歹拜了他几天师父,居然对徒弟下这么重的手!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两个肩膀又被扎烈捉住给拽了起来!一下蹲一下站,只觉脑供血不足,眼前发黑,瞳孔放大!额滴神喟!这老鬼不是天天习炼易筋经的吗?这会子难道又走火入魔了?
老鬼的脸距我不到一尺,眼中放出恶毒的光,冲我大声吼道:“你快去陪那两个老东西到渡口!”
我努力地把头别过去一点点,没听错吧?让我去渡口做什么?我有些犯迷糊道:“哪两个老东西?”
才说完,头上已重重挨了一记,老鬼继续咆哮道:“别给老夫在这装傻充愣!就刚才和你一桌的!”
“去渡口干嘛?”我依旧迷糊着。
“给老夫把那两个人骗上船去就行!”老鬼原形毕露,一口一个“老夫”,都不自称为师了。
我总算有点清醒了,这老鬼竟派我去做卧底来着!那个南福口中的老爷究竟是什么大人物?值得老鬼如此上心。我好歹也是本活的易筋经,他竟不担心我有个三长两短的。
脑子里正琢磨着这唱得是哪出,冷不防人已被老鬼推得踉跄出门。
来到前堂,窗边已是人去桌空,我暗自庆幸这两人走得及时。忽听耳边传来和蔼的男声:“姑娘,可是愿与我二人渡口一行?”我循声望去,见南福他们二人正要下楼离去,心中暗叫糟糕,嘴上却不敢不应,扎烈那老怪物不知躲在哪个旮旯里瞅着呢。只好违心道:“阿九愿与先生一道前行。”
我心事重重的在中年书生身后磨蹭前行,南福在左我在右,好像男仆女佣两跟班。
“阿九姑娘。”书生冷不丁停下开口,脑中还在神游的我一个收步不及朝他撞去。
“叫我做什么?”我揉揉吃痛的额头语气哀怨道。
“看你神不守舍,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书生问道。
“啊?我有吗?”我答非所问道,心想要遇到难处的怕是你们两个,怎地无缘无故会惹上扎烈那老鬼!
“阿九姑娘,南某虽是不才,也许有些地方还是能助你的。”书生语气诚恳道。
“小暑温风至,江水潮起潮落,渡口怕是无甚好风景。”我提醒道。只能这么说了,你要再去送死,我也拦不住。
“冷对云卷云舒,笑看潮起潮落。自有一番意境之美,阿九姑娘何必先坏了兴致。”书生似是成竹在胸。
出了五十一坡,便是西津渡口,晨色之中江面一片迷蒙,涛声阵阵,放眼望去,看不到岸。渡口崖边郁郁郁葱葱,遍布高大挺拔的杉树,江风阵阵吹过,夹杂着清新湿润的自然气息,星星点点,竟是飘起了小雨。我无心赏景,向江边一字排开的渡船紧张地瞄来瞄去,扎烈会不会藏在其中一条船上?耳中传入艄公低沉悠长的歌声,歌中唱道:“江水流,江水流,流到西津古渡口哎。阿哥呀,慢些走,妹妹等你在楼外楼哎。江水流,江水流,西津有渡没有头哎,阿妹呀,莫泪流,哥哥牵着妹妹的手哎。”听着这略带伤感的俚曲,心中的某个最柔软的地方被刺痛,眼泪已是长串滑落!

“阿九姑娘,你没事吧?”身边的南福好心问道。
“没事,能有什么事。”泪眼朦胧地迎上二人探询的目光,我忙不迭地用衣袖拭泪道。一直都这个坏习惯,小时候出门总忘带手绢,大了出门总忘带纸巾,来这仍是本性难移,现下弄得狼狈不堪,让人生生看了笑话去。
“拿去擦擦吧。”中年书生柔声说道,递来一方丝帕。
“唔,谢谢!”我接过道谢,拿起欲拭。看向这丝帕,我忍不住要惊呼出声,赶紧用手紧紧捂住自己嘴巴,硬是把这石破天惊的震撼给咽了回去!
手抖抖地拿着这方丝帕,心扑通扑通跳得一阵狂似一阵。
粉红的绢子上活灵活现地绣着九朵白梅,这不正是若兰帮我绣的那方帕子吗?当日在临江我将它顺水流去,怎么竟会出现在眼前人的手里?他们究竟是谁?我激动地向两人望去,书生微微笑道:“风雨西津渡,似是故人来。”
心潮起伏难平,他们终是寻来了!转念又是一惊,扎烈那怎生是好?老鬼出门前吩咐我将他们二人引上渡船,我若不照做,他会不会从哪跳出来突然发难?这渡口许多等船的人究竟有多少个会是扎烈的手下?跟着眼前二个人,是不是有绝对的把握脱困呢?
管不了许多了,既是四展堂托付来人,想必是做了周密计划的,姑且把命交出去再赌一回罢!我一横心,不再迟疑道:“阿九该如何做,还请先生指点。”
“上船!”
“可是那危险……”想到扎烈可能会在船上做手脚,我小声惊呼。
“跟我来。”出声之人沉着冷静,口气不容一丝拒绝。
“船家,渡我们去七算山。”书生边道边从袖中掏出一锭碎银放至船头盛铜钱的钵内。
西津渡口依山临江,风景峻秀,七算山距渡口数里之遥,山西道的禅宗第一寺宝华寺坐落于此,香火鼎盛。不少游人都愿意从渡口顺流而下,一路欣赏江水山色,再去七算山进香祈福。
此刻我却没有游山玩水的兴致,腰背僵直地坐在船舱之中,手中紧捏着那块绢子,指尖微微沁出汗来。自上了船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处于高度紧张之中,担心扎烈不知会从哪冒出来杀人越货。不会像电影上放的那样,船行至江中就裂个大洞要沉了吧?我是会游泳,不过这江面好宽,又快逢农历初三大潮,水流湍急,能不能游回岸边还真不敢保证。眼前这两位一位文质彬彬,一位寡言木讷,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不像是会武的样子,要是他们连游泳都不会,那可咋办?真不知这陈天行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正苦思冥想得一头雾水之际,听船头有人唤我:“阿九!”
“到!”我惊得一下跳将起来,大声回答道。
“独自蜗在舱内作甚?”许是见我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书生好气又好笑地问道。
“江面风大,凉。”我边用丝帕拭着头上渗出的细汗边支吾道。
“出来站站吧,别闷坏了。”书生听了我的回答大笑道。
真是糗大了,一边淌汗一边说嫌冷,心里一个劲地鄙视自己怎么言谈举止会变得如此迟钝,临江山洞里的那个遇事沉着冷静的陈佳木到现在已堕落成一个胆小怕事、畏首畏尾的忸怩女子。我磨叽着挪到船头,却见远远的一艘大船正鼓着帆迎面而来,船头桅杆上一面金色的幡旗迎风招展,能清楚地看到上面黑线绣着的两个大字――北平。
这么大艘船从哪冒出来的?我心中疑惑,看向书生,只见他却是不露声色地浅笑望向船尾的艄公。随着他的视线,我也向背对着船头正在摇橹的艄公看过去,只觉这个艄公的身形是如此熟悉,身材高大,不似这当地人的中等个子,竹笠下露出花白的头发,腰背微微弓着。额滴神啊!这不是扎烈那老鬼会是谁?和他朝夕相处了十多日,我确信不会认错!这老鬼竟装扮成艄公藏在渡船之上,想起他逼我出门要我把南福主仆引去渡船之事,难道是准备半路上对他们痛下杀手?可这书生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神情,倒象是早有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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