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零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暮色渐浓,白日里车马喧闹,尘土飞扬的官道此刻已渐渐寂静下来。临江城外远远一青衣白骑疾行而至。
沈离缓缓摘下头上的斗笠,十五日的风尘颠簸难掩眸中寒星般的神采。戌时已过,看着已是紧紧关上的城门,禁不住轻吁了一口气,策马回转林间。
将雪骝系在一棵松树下,沈离略带歉意地轻抚马儿的脖颈,奔波多日,马儿与人是一般辛苦,雪骝似通人性般的打着响鼻,用头轻轻摩挲沈离的胸口。沈离轻轻道:“老伙计,我们终是晚了一步,看情形要等明日卯时才能入城了。”
沈离席地而座,闭上双目,十多日刀光剑影中穿行的日子又真实地浮现在眼前……
在梁城城郊,当手中的剑刺穿第十七个来追杀自己的来敌胸膛,沈离感到一丝厌倦,这就是追名逐利的代价吗?在这条不归路上究竟还有多少鲜血和背叛在延续下去?
将密信交于已是当朝驸马的大哥陆怀渊,沈离一颗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下心来。大哥一直就是优秀的,记忆中他从未有办不成的事,三年前高中状元,成为崇文馆大学士内相南靖的门生,官拜门下省中书舍人,当上天子近臣,年前更是风光迎娶天家女,一时在梁城倒是风头无人能及。大哥很郑重地让他转告师父,一定会竭尽全力阻止晋王的西津之行。
五弟在西津那边不知准备得怎样了?他可已平安转回临江了?还有师父七妹他们这些过得可还好?小丫头的脚伤是不是已痊愈了?老八老九两个都是小孩儿心性,浮躁的脾气,也不知道这些天会不会闯什么祸事。想到这些,沈离的心情又有些急切起来,不由自主地从怀中摸出一面巴掌大的菱花铜镜,镜面微微发白,镜背是一副杨柳春燕图,在梁城市集中无意间看到的,小镜的背面刻着栩栩如生的燕子,展翅欲飞,想到小丫头常有意无意间对着水缸拨弄头发,当下便决定买了下来。快十四年了,小丫头一直跟在身边,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倒是从来没送过一份礼物给她呢,希望这第一份礼物她能喜欢吧!
“哎呀,不得了了!昨儿这临江府又出大事了!”一小贩打扮的中年汉子对着同桌的伙伴小声道。
“怎么了?是不是老妖又吸人血了?”已有几道声音向刚才发话的声源回道。
正在面摊喝着粥的沈离不禁眉头一皱,在这离开半月内,临江又出了什么怪事不成?心中隐隐有一丝不详,凝神细听起来。
“不是,昨儿才下葬的晋王府上的戴管家诈尸了!”中年小贩一脸紧张兴奋交织的神情道。
“不会吧!”有人小声嘟哝道,沈离发现周围不少在用早点的人都在丝丝地倒抽凉气。
“谁说谎谁是这个!”中年小贩手指做了个王八爬行的动作继续道,“今儿早上有人发现的,好深的坟被挖开,棺材盖也开着,里面陪葬的珠宝家什倒是一件没少,要是盗墓贼干的,怎么会值钱的东西一样都不拿?庄子上人都说是戴管家有冤要申,才这么着来着!”
沈离听到晋王府戴管家这几个字,眉头已是越锁越紧,戴管家,当初放狗追咬阿九的那个家伙竟然死了?现在还有人说他诈尸,这晋王又是再搞什么名堂?心中不禁疑窦重生。
向人打听了戴管家落葬之处,沈离顾不上回四展堂,快马向窦家村赶去。
到了村口,沈离就听到一声熟悉的马嘶声,身下的雪骝突然也急促地踏脚嘶鸣起来。是阿飞!是老八的马阿飞的叫声!沈离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这众人口中的诡异之事难道会和老八扯上什么关系不成?那么阿九呢?他们两个会不会在一起?
心念急转之下,远远地看到一道黑影已经飞驰而来。
“阿飞,老八他人在哪里?你们竟不在一起?”沈离拍着悲鸣不已地阿飞急道。
阿飞长嘶一声向前方奔去,沈离紧随其后,竟追至一片坟场之中。沈离三转两转来到刻着戴寒名字的石碑前,只见新坟土已重新碚好,已看不出有挖掘过的痕迹,当即定下心神,在坟边细细搜索起来。
火折子!沈离突然眼前一亮,小心地捡起燃得还剩半截子的火折凑到鼻尖细闻,有松香和樟脑的味道,隐隐还透着一股子仙茅的辛香之味,这仙茅有着驱瘴避毒的功效,是师父特意在火折配方中加入的,可以说天下只有四展堂的火折子有这种功效。
“八弟!”沈离心中痛呼一声,向坟场四周仔细打量起来。这块坟地倒是块“前有照,后有靠”的风水之地,前方有一条小河流经,背面穿过一片密林,就是一个山岗,看情形似乎只有山岗是个藏身之处。当下不再迟疑,向山岗寻去。
林锐手中正拿着块溪中捞起的粉红绣帕若有所思。这帕子上梅花绣得倒是细腻生动,这么一方女孩子的精巧物事怎么会飘在这山间的溪水之中?看这绣帕两端还用发丝小心地绑在木枝上,显然是有人故意所为,可这究竟是何含义?林锐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
“小王爷,这丝帕不过是有人不小心掉落的罢,难道有什么怪异之处吗?”林默看林锐拿着方丝帕反复把玩却不作声,忍不住道。
“不对,本王似乎觉得这丝帕和临江府出现的怪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丝帕主人有意结上树枝让其顺溪而流,象是故意要人发现。”林锐应道。

“都怪属下无能!卑职咋日追踪那厮来此,想不到追至这溪边竟被他甩掉了。”林风胀红了脸道。
“不关你的事,本王早知他们非等闲之辈。”林锐劝慰道。
“这位公子,可否将手中丝帕借于在下一观?”沈离已疾行至溪边,眼中已尽被那抹粉红色占据,震惊之余有些颤抖出声。
林锐抬眼望向出声之人,惊觉沈离的飘然而至,能够走进自己十步之内不被发现的,至今也不过师父师伯寥寥数人而已,而眼前这位青衫男子看来不过二十出头竟已行至自己五步处出声,若不是有着极佳轻功和上乘的内力修为,定是难以做到,心中不禁暗赞一声好功夫!嘴里却揶揄道:“这丝帕看着像是闺阁女儿家所用,这位兄台为何如此上心啊?”
沈离顾不上理会林锐言中的嘲弄之意,双手抱拳行礼,言辞恳切道:“这位公子,在下言行唐突,还望见谅!只因这丝帕极像舍妹随身之物,不知公子从何处得来?”
林锐心中也是一惊,看来人一脸焦急关怀之色,这丝帕若真是他妹妹丢的,想必定不单为寻丝帕而来,只怕这人也不见了。自己却随意抓着人家的帕子,岂不是显得不明不白?当下将丝帕递与沈离道:“这是我们一行三人沿着溪边走,无意之中瞧见的,顺手捡了上来。”
沈离急急接过丝帕,定睛细看,这粉红色的绣帕果真是若兰帮阿九绣的那方!上面是九朵白梅,定不会错!阿九得了之后,开心了很多天,更是时时刻刻带在身边,现在竟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老八的火折子,做来不易,家中兄弟一向极是珍惜,怎会随意丢弃在墓边。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情形?沈离不敢再深想下去,抬头看向林锐三人,见他们俱是一脸坦荡之色,又急问道:“诸位,这帕子是在溪边还是在溪水中拾得?”
“是从上游溯流而下,在水面上看着煞是显眼,所以拣了上来。这丝帕可是令妹的?”林锐带着探询地口气道,受沈离情绪影响,心中竟也有些着急起来,也不知这女子会不会和这数日连连发生的血案有些关联?
沈离朝三人点点头,静下心思索起来。这丝帕用发丝牢牢系在一根树枝上,脑中灵光一闪,树枝!是佳木!一定是阿九有意这么做的,他们一定是遇到危险,万般无赖之下,只能将随身之物丢入水中,希望被熟悉的人发现!这溪水顺流而下,阿九究竟是在哪一段抛下丝帕求救呢?沈离拿起树枝细细端详着,是小段樟树枝,这山中随处可见这样的樟树,应是这片林子无疑,树枝切口处不甚整齐,里面并未全被溪水浸透,想必漂流到此不是很久才对,树枝尾端有未燃尽的痕迹,正常情况只有山洞光线差才会生火,十有**该是个有暗流经过的山洞!
想到此,沈离向林锐三人匆匆抱拳道:“在下有要事先行一步,诸位后会有期!”
林锐心下疑惑,忍不住开口道:“既是救人,不如我们三人随兄台一道前去,听闻这几日临江府有妖孽横行,多个人总是多个帮手!”林风、林默也连连点头称是。
“那沈离恭敬不如从命,在此先谢过三位。”沈离看这三人,尤其是这白衣青年气宇轩昂,神色举止皆是不凡,又诚恳要出手相助,倒觉不必拂了人家心意,爽快答应下来。
一行四人快步顺溪流疾行,没多久已寻到一处隐秘的洞口,藤蔓遮掩之中有水声潺潺传入耳中。沈离难抑心中激动,持剑径直便要跃入。
“慢着,沈兄,小心有埋伏!”林锐出声制止道。
“公子,快来看!这不是我们在凉茶摊遇见过的那位小兄弟?”在山洞旁搜寻的林风突然吃惊喊道。
林锐和沈离皆快步行来,看着石远一身重伤伏在灌木丛中,俱是大惊出声。
“八弟!”
“小兄弟!”
沈离一把揽过老八的肩膀道:“八弟,你怎么样?阿九呢?阿九可是与你在一起?”
林锐听到阿九这个名字禁不住心中一震,茶摊前那个清秀调皮,妙语连珠的少年竟是女扮男装,这临江府居然有这等古灵精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
石远忍不住流下泪来,向沈离说道:“三哥,阿九被老怪物捉去了!”
“那你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藏身于此?”沈离听闻阿九被掳,心急如焚道。
“是阿九让我藏身此处,等人来寻。”老八将昨夜和今晨发生的情形大致说与沈离,想到老怪物对易筋经的疯狂态度,凭直觉略去了易筋经这三个敏感的字眼。
众人皆是唏嘘不已,一个女孩子竟有这般临危不乱的气度与胆识!
听完石远的一番叙述,沈离渐渐冷静下来,依这般情形,阿九暂时应没有生命危险,可是这老怪物为了得到内功心法不知会使出什么法子折磨于她!
林锐将林风留在洞外照料石远,和沈离、林默一道掠入洞内搜寻,洞内随处可见碎石屑,三人皆为老怪物凌厉狠毒的掌风所震惊,地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夺目的红色刺得沈离与林锐俱是胸中一痛。寻遍整个山洞却是一个人影不见,阿九和老怪物竟是早已离开此处。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