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你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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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回来的时候,我刚看完包裹单,虽然我已经在电话里知道了事情经过,可看着单子上的内容,我还是很伤心。袁朗放下手里的东西,凑过来,看完后一阵黯然。
外公三天前在医院去世。
打开包裹,我一枚一枚将军功章排在桌子上:淮海战役纪念章、抗美援朝纪念章、优抚模范纪念章……
“外公说,这些都留给你。”我说。
袁朗一枚一枚抚摩着,转身到书房取出一个盒子。盒子里是袁朗的军功章:优秀士兵纪念章、三等功纪念章、二等功纪念章、立功受奖证书……
袁朗郑重的将外公的遗物整齐的放进盒子里,扣上搭扣。将两人的烽烟岁月合二为一。
“寄点钱回去吧。”袁朗说。
“用不着,按政策,有丧葬补贴,足够了。况且,寄回去也晚了。”我收拾袁朗带回来的东西。
“买这么多苹果?”好几箱烟台苹果。
“明天建军节,队里发的。每人一件。”
“一件?”
“他们说吃不了,都让我带回来了。”
“明天放假吗?”
“放假,可我下午得回队里,开联欢会。”
袁朗冲完澡出来,坐到饭桌旁,我拿过毛巾,给他擦背上的水珠。
我坐下来,拿红酒钻开葡萄酒。
袁朗看看桌上的牛扒,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砰的拔出瓶塞,倒上:“不是什么日子,本来准备明天吃的,你要回去,就提前今天吃呗。”
“尝尝,波尔多的红葡萄酒,合作伙伴送的。”我递了一杯给袁朗。
袁朗用拇指和食指托着酒杯底座,晃晃杯中的液体,酒泪缓慢的在杯壁上滑落,优雅地如同明净天空里的夕阳。
袁朗抿一点酒液,评论:“口感还行,再陈一点,丹宁没这么强就更好了。”
放下酒杯,去卧室披了一件衬衣出来。天热,他也没系纽扣,就那么松松的挂在身上。阳台吹过来的风,将衬衣吹得微微摆动。
我抿着酒,看他衣领半掩着的锁骨,胸肌圆滑的曲线一直延伸到桌下我看不到的地方。
袁朗静静的切拉着牛排,军人的气质褪却,此时的他就仿佛亚德里亚海边一座美丽的雕像。
我沉醉在自己的欣赏中,袁朗吃完抬头:“发什么呆呢?”我起身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老公,你真性感!”说着将他面前的空盘子收走。
半斤一块的西冷牛扒,袁朗一口气吃了三块。我喜欢看他吃东西的样子,速度很快,却无声无息,吞咽时喉结的节奏让人看得窒息。
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叉着法式沙拉里的蘑菇,觉得红酒在体内如同温柔的火焰,慢慢燃遍全身。
袁朗喝下最后一口红酒,抽纸巾擦擦嘴,笑着说:“原来余小姐做西餐的手艺也这么好啊……”我舔舔嘴唇,说:“吃完了?”“吃完了。”袁朗发现我眼神里的浅笑。
“醉了?装的吧?”
“我喝红酒,酒量一瓶,跟你喝,半瓶就醉。”
“我酒量两杯,跟你喝……呵呵,我的命已经舍给别人了,跟你,舍身吧……”
他拥我入怀,微热的肌肤有股清新的浴液的香味,还有他呼吸里淡淡的葡萄酒的甜味……
我从枕头下抽出一张毛巾扔给袁朗,又抽出一张,扔给他:“这张是擦汗的。”汗从他额头上滚落,跌落在凉席上。
他踢踢我的脚:“给我擦擦,腰有点痛。”我把他翻过去,看见腰上贴着的膏药。
“怎么了这是?”
“训练时扭了一下。”
“那你刚才还这么卖力。”
“交公粮要积极嘛。”
我趴在他背上,下巴放在袁朗肩上,低低的威胁道:“怎么,你还敢交余粮?”他斜着眼睛看我,叹气:“唉,有心无力。”我眼一瞪:“不想活了你,我可又来了。”他一翻身:“来就来,谁怕谁呀。”
…………
袁朗趴在床上哼哼叽叽,我一边拿红花油给他推拿,一边笑他:“逞能,还再来一次,这下彻底爽了吧。”按着按着,袁朗没了声音,鼾声微微传出。
次日中午,吃过饭,我给他准备干净衣服,在换下来的衣兜里掏出钱包,我顺手打开看了一眼,问:“你们没发工资?”“发了,借给石头了,他家里出了点事。”“那你不说,有烟钱吗?”“还有。”
我捻捻他钱包里那几张薄薄的纸币:“有?你有牙膏钱。”我掏出自己的钱包,数了一千块钱,塞到他钱包里:“起码跟弟兄们喝酒的钱要有吧。”他穿上衣服,搂搂我:“我走了。”转身出门。

我看着他的背影,刚刚分手,我就已经开始想他了。
飞机平稳的降落在乌鲁木齐机场。我一下飞机,赶紧开机。听到暂调的消息,我眼泪横飞。我一个做营销的,换过来做管理,专业不对口啊。
分店的宿舍太紧,我在不远处的青年路租了一个套间,单位的小区,幽深而安静。
无法电话通知袁朗,我留了条在家里。24小时不敢关机,因为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家,会看到我留的纸条,会给我打电话。
刚到乌鲁木齐,吃了几天抓饭,我的神啊,油和米的比例是1:1,好吃,的确好吃,贪嘴的结果是拉了三天肚子。心里想袁朗那身肌肉应该就是吃抓饭羊肉长出来的吧。
半个月以后的某天,我在办公室同红酒商谈宣传的事情。
“那个王总,上次给员工培训了以后,贵公司的销量成绩不错,恭喜您啊。”
“其实我一直觉得贵公司的产品质量相当不错,其实销售应该还可以更上一个台阶。您看这个季度我们有个宣传计划,冠名权我们还在考虑,……王总那就这样,关于冠名权和接下来的促销,我明天让小夏给你传过去。合作愉快!再见!”
手机很合时宜的想起,低头一看来点显示,我心跳停止。
“喂……”我有些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
“喂,我是袁朗!”是袁朗,我努力平复着呼吸,只为听清电话那头的气息,那熟悉的,梦里也不会忘记的,袁朗的气息。
“你回家了?”
“看见你的留言了。要去多久?”
“不知道,起码半年吧,我会尽快要求调回去。”
“习惯吗?”
“挺习惯的,就是,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心里空落落的。我,我很想你。”
电话那边传来轻轻的笑声:“我也想你。”
“既然到了新疆,去看看爸妈吧,在吐鲁番,我好几年没回家了,替我尽尽孝。”
“好啊,我这丑媳妇终于要见公婆了。”
“老婆一点都不丑,老婆很漂亮。”
今生遇见他,真是我这辈子最值得庆幸的事。
积了两天假,我去了吐鲁番。四个多小时的车程,远倒不远,就是沿途的景色让人很想睡觉。车子起步时,眼前一条笔直的公路,走了半小时,眼前一条笔直的公路,打了个盹,醒来还是那条笔直的公路,周边景色相差无几,仿佛我们根本没有移动过一样。
车进吐鲁番市区,正好是下午最热的时候,灼热的阳光肆无忌惮的榨取着身上的水分。
我调出手机上婆母家的电话号码,拨过去:“您好,是妈妈吗?我是余蓓!”
照着短消息上袁朗传给我的地址,我一路找到家了。上世纪80年代的单位集资房,小小的院落,有点象我小时候住过的家属楼的感觉。
大概两米八的层高,五楼很轻松就上去了。一梯两户,501的门开着,我知道,那是在等我。
门后是什么样?这是袁朗长大的地方,我就要深入到他的少年时代了。
我叩门框,门里闪出一个人,一个中年妇女,一见我,爽朗的笑。看着她与袁朗一般无二的唇型,我莞尔:“大姐?”
大盘子里,堆得如小山一样的红烧深水鱼,西域民风果然彪悍,吃鸡如此,吃面如此,吃肉如此,吃鱼也如此。
大姐比我略高,婆母与我个子相仿,公爹言谈间相当率直。我越来越好奇,这样一个家庭怎么会有袁朗这么一个小吴小齐口中的妖孽呢?
饭后,大姐去收拾碗筷,公爹在看电视,我调出手机中的照片与婆母浏览。
袁朗穿着常服,袁朗穿着作训服,袁朗在吃饭,袁朗在阳台上抽烟,袁朗与队员捉老A,笑得很妖孽的袁朗,笑得很开心的袁朗……
婆母看得很仔细,很仔细。我偷眼瞧去,很欣慰的表情,我不会告诉她,在照片看不见的袁朗的身上,有着那么多的伤痕,在袁朗报喜不报忧的电话背后,有着那么惊心动魄的时刻,在袁朗笑容的另一面,也会有忽然而至的梦魇……
晚上我就睡在袁朗曾经的卧房里,比他大好几岁的姐姐早已出嫁,有了自己的家。屋子里隐约可以感觉到袁朗留下的痕迹。墙角的篮球,桌上的台灯,衣柜里为数不多的几件T恤,玻璃镜框里袁朗系着红领巾的照片。我轻轻将面颊贴在带着太阳味道的枕头上,这里,他曾经酣睡过吗?他熟睡的梦里有些什么?
袁朗,我现在睡在你的梦里,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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