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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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猎猎,我和袁朗站在山顶,望着山下的九曲十八弯。看着山风鼓起他的衣襟,我说:“雄关漫道真如铁……苍山如海,残阳如血,有点当年的感觉没有?”
袁朗沉思:“这种地形,回去可以跟铁队商量一下,拉过来集训一个月。”
我笑道:“三句话不离本行。”
“袁朗,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我认真的对袁朗说。
袁朗望着我:“朋友?”
我摇摇头:“一个我尊敬的人。”
医院,新修的住院部,三楼。
“外公,这是袁朗。”窗边病床上躺着的老人回过头来,手上扎着输液针头。
“哦,回来了。坐。”外公坐起身来招呼着。
来之前我给袁朗交代背景:“我外公解放前是地下党,也就是……”“老A的前身。”袁朗接道。“孺子可教!”我表扬了他一句。
老人快90岁了,平和的面容下掩盖了金戈铁马的风霜。他热情的招呼着外孙女婿。
袁朗一向有着强大的气场,即使是身着便装的时候,我一直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今天我知道了,这一老一小相遇时,整个空间里仿佛只有他俩的存在。两个同样走过战场的人,两个同样经历过藏着掖着,独自面对无援阵地的士兵,在时光轮回一个甲子后相遇了。
两个人坐在窗边,轻言细语的聊着家常。
“小袁是团级了吧?”
“副团级。”
“好好干,现在当兵比我们那会儿条件好多了。”
“都是前辈们打下的基础。”
“你不能叫我前辈,你要叫我外公。”
“是,外公。”
“在医院过了好几个春节了。余蓓说你在特种部队?”
“对。”
“经常要出任务吧?”
“做任务时小心一点。自己要注意安全,周围人的安全也要注意。”
“记住了。”外公一口的本地话,袁朗应该听起来会吃力的,可他却好象完全听得懂。也许,他们用来交流的并不止是语言。
一个高瘦的中年人走进病房。我站起来叫了一声:“三姨父。”
三姨父很意外:“咦?你们在这儿啊?你妈说今天去你家吃饭,说你带人回来了?”一转眼看见袁朗,袁朗打个招呼:“三姨父,你好,我是袁朗。”
“回来两天了吧?去景区玩过没有?”
“部队忙不忙?训练强度怎么样?”
“不算忙。训练强度比一般部队大点。”
看见胸前的墨镜,三姨父眉毛一挑:“小袁是狙击手?”
袁朗只笑,不答。
“你们现在用的是95吧?”继续自己说自己的,“我们以前用85,95不好用,卧射太高……”
姨父走后,外公摸出一张红纸,包了一下,递给袁朗:“新女婿第一次上门,都有见面礼。这是规矩,不准不收。”袁朗看看我,我耸耸肩,他笑着收下:“谢谢外公。”拿出一个盒子,“蓓蓓给您挑的,滑盖,屏幕大,可以看电影。号给您挑好了,存了半年话费,以后联系我们就方便了。”外公拿过手机研究,袁朗给他讲解。两颗脑袋靠在一起,一个白发苍苍,一个年轻飞扬。
外公抬起头,感慨:“越来越先进了,就是我那些兄弟们看不见了,还有小夏的那些战友们,都扔在老山了。”他看着袁朗,袁朗点点头:“我答应过蓓蓓,平平安安的回来。”
出了医院,我说:“外公最疼三姨父。当年他们从老山回来,整个连队只剩8个人,他是副连长,别的,都打没了。”“后来中校大队长转业,到了公安局。他很想得开,但是他家里人,好象还没我明白他。”
袁朗说:“不是所有人都明白我们在干什么。只要你明白就行了。”
旁人一声惊呼,“呼”的一声,在我们面前,数十道水柱冲天而起。医院门前的喷水池开闸了。阳光映射下,五色斑斓,如同风雨过后的彩虹。
父母一早出去打通宵麻将了,厨房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刚做的芝麻油辣椒、姜蒜水、葱花、米皮、肉哨子,早餐。
哈哈,二人世界!
袁朗冲了澡,擦着头发出来,就见我心怀鬼胎的暗笑,饶他是老A,也不禁脸上变了色,又见我挨门检查门窗,他拔腿就想溜。我一个虎扑上去,把他压在沙发上,不怀好意的用指尖划着他的脸颊。
“小妞,你就从了本大爷吧,包你吃香的,喝辣的……”我用古装片中恶少调戏卖花女的口气说道。
袁朗眨眨眼睛,忽然就笑出来,还是那种看见小孩装成熟时的笑。
“不许笑,我就那么好笑吗?”我掐着他的肩膀说。
袁朗喘了一口气:“不好笑。很可爱。”
“这几天我都在想,从19岁起,我就忘了什么是平静的、平凡的家庭生活,忘了不摸枪的日子是什么样。真的,训练、紧急集合、任务,好象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就象一个梦,但不知现在是梦呢,还是以前是梦。”看他遐想的样子,我摸摸他的头发,说:“到底是庄周梦蝴蝶呢,还是蝴蝶梦庄周?”

“起来吧,我的袁队,这种生活是舒服,可我敢打包票,你过不了一个月,”我拉他起来,“不说别的,你舍得队里那帮家伙吗?”
“这倒是。”袁朗的眼神明显想起了千里之外的那群他的宝贝,“我一走,肯定偷懒。哎,好久没活动筋骨了,我上次教你的擒敌拳呢?”
我跳到客厅中央,摆开架势:“怎么着,还想练练?看拳!”一记直拳,被袁朗轻轻一拨,就倒下来。袁朗一伸手接住我:“一点力量都没有,再来。”我赖在他身上不起来:“我学拳,就是想多一个赖在你身上的理由。”伸手拉下他的衣领,在他锁骨上吻下去……
在卡里取了一万块钱出来,我关上卧室门,盘腿坐在床上开始分配。
“走之前要请一回客,两千够了吧?”我问袁朗。袁朗靠在床头上打一辈子也打不完的游戏,头也不抬的回答:“差不多。”
“给小孩们买点临别礼物,一千吧?”
“随便。”
“给爸妈留点零花钱,三千。”我把钱分成一叠一叠的。袁朗抬眼看看:“你玩积木呢?”往零花钱上加了两叠。
我看看他:“五千?”
“你难得回来,你弟弟也在外地工作,父母年纪大了,万一有点头痛脑热的,多留点钱有备无患。”袁朗一边打游戏一边教育我。
袁朗回部队了,我也回到了单位,差不多一个月没联系,我现在整天的工作就是打电话,跟新老客户沟通,说些好久不见,十分想念的,改天来玩,我请客之类的虚与委蛇的客套话。
每年过了“十.一”,淡季就快来了。离年终的促销回赠活动也还有一段日子,办公室一帮人,以我们亲爱的盛总为首,百无聊赖之下,商量着去秋游。
老总、我、财务总监、总裁秘书几个人围着办公桌,埋头计算本次秋游可支配经费,得出的结果,我们一行12个人,可以到西双版纳玩一周。
“跟旅行社?”
“跟什么旅行社?自驾游多自由。”
“从北京开车去云南?”
“到了云南再租车下乡。”
于是一行人兴高采烈的到了西双版纳。根据驴友爆料,开车往雨林深处,会有最具傣家风味的寨子,烤小猪、烤竹鸡是绝品,还很便宜。
既然是玩,当然是要玩特色,风风火火的就往雨林深处开进。
老大亲自开车在前面探路,他的司机开着长安车跟在他后面,我同财务的大姐们坐最后一辆车。
车在林中穿行,热带植物很是让我们兴奋,一路欢歌。
只是再好的景色也会让人疲倦,两个小时以后,财务大姐们首先支撑不住,趴在座位上打起了瞌睡。我还在坚持,司机张哥倒还清醒,但在饶了N条弯道后,这个北方司机终于被跟丢了。
转了半个小时,还是没见到前方车辆的影子。打电话,没有信号,张哥提醒,移动电话,要移动着打。于是我移动着打,还是没有信号。把车上所有人的手机全试了一遍,信号为零。什么办?我说,转着找呗,总不能停在这儿吧。
继续上路,前方出现一个车影,就在丛林边上。赶过去一看,不是我们的车,是辆军车。
我们下车正要过去问,丛林里哗啦哗啦的钻出一帮全副武装的士兵,奔到车前集合。
我们看这架势,没敢过去,不知人家有什么军事任务。真是全副武装,头盔、特种迷彩、丛林靴、战术背心、背包、武器,脸上抹着油彩,耳边好象还戴着耳麦。
几个人都看呆了。就见他们集合、报数、上车,最后上车的是刚才点数的军官,虽然背对着我们,可我还是看见了他肩上的校官军衔。
我脑海中依稀想到了什么,但直到那个校官临上车前随意的,似乎只是无意中的一举手,朝着我们的方向拳头在嘴边碰了一下,我心里一直绷紧的那跟弦“啪”一下断裂了。
是他,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一早就看见了我们,不,他一早就看见了我,他不能过来,所以他刚才做的是我和他最熟悉的告别手势:嘴唇在拳头上轻触,代表,吻别。
我呆在当地,直到前方找我们的车倒回来接我们。
雨林湿润的空气充满车厢,我深深吸了一口这自由的空气。
袁朗,我知道,你们在保护着我们!
袁朗,我知道,我们会珍惜你们的保护!
我们会在这平安的国度上继续自己平凡而温馨的生活,因为我们知道,你们就在不远处,静静的守候着我们。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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