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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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出差在外,不知该如何打发漫漫长夜。
打电话?老A的电话不能随便打。
发短信?他在基地根本不开手机,不能开手机。
上网?没兴趣聊天,白天累得贼死,哪有那个精神敲字。
我噼噼啪啪的换着电视频道,看着本地电视台里的方言节目,跟着李伯清嘿嘿傻乐。忽然想起,袁朗也是听得懂四川话的,只是说不好罢了。
说来谁会信,一个会说6门外语的人,竟然说不好自己故乡的方言。他毕竟没有在这里生长,这里,于他只是一个名词。
他也不再适应这里的口味,甚至,吃不了辣椒,每次我在家炼油辣椒都是在他走后,怕炝着他。
特种兵还怕油烟?不是他娇气,是我在惯着他。
我喜欢惯着他,我只惯他一个人,我的袁朗,我的。
出差的那些天里,跟客户在酒楼吃饭,自己在街上吃小吃,传统菜,江湖菜,创新菜……颇对我的胃口,但却吃不出那种欣喜的感觉。
我啃着鹅唇,心里想的,是与袁朗在新疆面对面吃的羊肉串,并不精细,却吃出袁朗眼中的笑意,那弯弯的笑眼,是最好的作料。
我轻轻的笑出声来,旁边请客的加盟商感觉今天请对了地方,也笑着举杯。我一饮而尽。袁朗,你可知道,我饮下的是对你的思念。
日以继夜的忙完了工作上的事,最后两天,加盟商请我玩景点。我婉拒了他们的陪同,自己一个人去了草堂。
比起十多年前,草堂收拾得更有味道了。栽种了大片的竹林,曲水流觞,小桥,茅草屋。买了一本美食游指南。
在草堂的茶室喝茶时,看着旁边的游客在打牌,是本地人吧?外来者都是急急看过,又匆匆而去,没有这份闲情。
又去了祠,看着塑像,鞠躬尽瘁的典范,在这里守护着自己曾经的子民。
在小亭里照相留念,旁边放了一只维尼熊。
本是一对,结婚时朋友送的,一只穿吊带裤,是袁朗,一只穿花裙子,是我。
我带了吊带裤出来,让它替袁朗旅游观光。
咔嚓,一人一熊将时光凝刻在此。
传说中太守修的堰太远,没去;传说中用香灰炖鸡的道观太高,也没去。去了文殊院。
不是旅游的季节,院里在装修。跟着前面的人们绕过工地,来到后院。
豁然开朗,高大的乔木,宽大的树叶,树冠间不时鸟鸣阵阵。最妙的是,院落深处,居然有一个茶馆。
月亮门里,本色的木质茶几,篾黄躺椅,阳光透过树荫,照在地上,斑斑驳驳。
六块钱一杯的茉莉花茶,热水冲散茶叶,溢出浓烈的花香。
我惬意的倒在躺椅上,望着头顶上的树冠,忽地想起一事。掏出手机,将周围的平安喜乐拍下。袁朗,这是你们保护着的人们,我们在享受着生活。谢谢!
临走前在茶馆旁边吃素斋。花菇烧笋、素炒三丁,粗品只觉得味淡,细嚼嚼,食材本身的清鲜嫩脆让人很意外的可口。我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饭,很遗憾袁朗没在,他会喜欢的,因为没辣椒。提起他不吃辣椒我更遗憾,生活啊,毕竟不能十全十美。
算算时间,如果我坐火车回去,车费报销,但时间太长;如果我坐飞机回去,时间短,但得自己贴机票钱。
看看日期,我选择飞机,到家的时候刚刚好是周五晚上,也许,袁朗会回家呢。
上飞机前看看手机,关掉。一路无事,到了地界,天已擦黑。出了机场,掏手机,想看看时间,顺便打个电话回家。兜里空空如已。
我放下行李,用最快的速度将身上所有可能放手机的地方搜了一遍,汗毛一紧。手机,没了!
所有的客户电话,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没了!没关系,我可以再收集回来。可是,该死的,所有袁朗的军装照、便装照、生活照,这些年给袁朗摄的象,我们的影像生活,还有我偷偷录的袁朗最魅惑的那声“老婆……”,全!没!了!
我站在机场外,浑身的血都冷了。我都没法报警,因为我压根不知道是在哪里被偷的。
当然,当然是被偷了,上飞机前放在外衣口袋里的,哪里都没去过,不可能是掉了。
我沮丧的打车回家。回到小区,拐过一单元,看见自己阳台透出的灯光。
袁朗,袁朗在家!
我忘了刚才的烦心事,三步并作两步的扑上楼。
按到门上猛拍,门里有声音,停顿了一秒钟,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门里和煦的灯光,灯光下一张笑眯眯的脸。
大白牙?
小许?
小许乐了:“嫂子!”伸手将我手上的行李接过去。
我愣愣的越过小许望进去,好几张冲我笑得花儿一样的脸。
袁朗呢?
我挠着头进屋,招呼着:“都在呢?”
一个人端着刚洗好的水果出来,见了我,脸上绽露的笑容比天上的星光更灿烂:“回来了?”
我一颗心通的掉进腔子里,吐出一口大气:“回来了!”
袁朗,我回来了!
我看着眼前这张笑脸,灿若春花,心里就如酷暑天痛饮了一杯冰浆般清凉畅快。
袁朗把水果放在桌上,几只手伸过来,屋里一片嘎嘣嘎嘣咬苹果的声音。袁朗用目光巡视一番,转头笑笑:“真好,都在!”听见这话,我心里蓦地涌上酸楚。小吴跟我聊过,每次任务前后,他们队长都会拍着他们的脑袋点数,从后往前,拍得他们的钢盔砰砰响,点完一个不漏,才长舒一口气。而吴哲他们,心甘情愿的让他拍,他们之担心,某一天这手不再拍在他们头上。

你们就是这样相互牵挂着吗?牵挂着自己的战友,牵挂着自己的兄弟…
电话响,我接起来。
“啊?龙五?你在哪儿?”
“你到这儿了?告诉司机,前面左拐,逸香苑小区。我下来接你。”
挂了电话,我在门口穿鞋:“袁朗,我下午接个人,一会就回来。”
袁朗抬头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摆弄音响。小马他们抓着话筒,全神贯注的盯着电视屏幕。
在小区门口等了大约10分钟,有出租车驶来。车停下,下来一个穿武警制服的家伙。
“蓓蓓姐!”肩上的两杠一星闪闪发光。
“你要早来一会,都见不到我。我刚下飞机。”我领他上楼。
与小石一样年轻的脸,与袁朗一样精干的身躯,与高城一样挺直的背脊,龙五,武警少校,津波的拜把兄弟。
开门进屋,一屋子的陆军军装齐刷刷的看过来,与武警常服彼此注目一秒钟。
双方审视完毕,屋里马上恢复喧嚣。
袁朗过来打招呼,龙五笑眯眯的回应:“袁哥吧?津波跟我说过。”
两人握手,掌心里都有着长年操枪留下的老茧。
龙五坐下,我把他的军帽和外套挂在门边。
他取下夏一号的领带,解开风纪扣。一群老A在抽烟,屋里怪热的。
袁朗给他泡了杯茶,我坐在旁边跟他聊天。
“过来开会,跟津波要了你的地址。”
“好几年没见了,还在云南?”
“调了,调到广东边防。”
“升了,中队长?”
嘿嘿笑……
认识大概快二十年了吧,那时候小屁孩们刚上初中,经常约了出去打游戏,打着打着,拜了把子,从老大到老九,十兄弟。津波是老二,他们也跟着叫我姐。
时光荏苒,一晃之间,都长大了,十兄弟,两个选择:读大学,当兵。
当兵的是两个老五,两个同年,都不想叫对方哥的家伙。
“俊退伍了?”我问。
“退了,我还在这边支队的时候见过他。总队演习,他在路边叫我,大冷天,呼哧呼哧的吸鼻涕。”龙五给我演示,俊当时有多狼狈。其实俊很帅,1.83米的个子,长相漂亮,是龙家最漂亮的一个。
“是吗?你参加演习,那他在干嘛?”
“他?他是敌军。”想都没想的回答。
我愕然,随即哈哈大笑。敌军,这可真是想象不到的身份。
“龙三好像结婚了?才多大呀,就结婚。”我感叹。
“姐,我们都三十了。”龙五提醒我。
呵,都三十了,对呵,都玩够了。我瞟了一眼我家那个三十岁还没玩够的人。
“龙大呢?也结了?”我细细问着弟兄们的情况。
“他?没有。”
“我记得那年他去我家玩,带了一个女孩,有点小太妹的作风,我不太喜欢。”我回忆。
“他的审美观跟我们都不太一样,他喜欢皮裙皮鞭和丝袜美腿。”龙五忒直白。
马建离我们最近,耳力又好,很不幸听的清清楚楚,嘴里一块苹果呛到气管里,弯腰大咳。
“喂,喂,你也是带兵的人了,含蓄点。”我很无奈。这家伙表面上看着很成熟,很稳重,很内敛,其实骨子里还是一个小屁孩。
那年他刚升了中尉,回家探亲,在我面前挠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姐,这满大街都有小女孩在叫卖隐形带,隐形带是什么?”我刷的脸红到脖子根,难道能跟他解释,那玩意儿是女孩子系胸衣用的吗?
聊到天上新月如钩,龙五要回招待所了,我送他出去。
走出楼口,他开着玩笑说:“大家都天各一方了,大概很难聚到一起了。”
我随口说道:“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们争取全到。”
龙五沉默了一下,又笑起来:“我争取再点结婚吧,不过还没找到我喜欢的那种类型。”
“你要找哪种类型?胖的?瘦的?”我分析。
“呵呵,其实我挺喜欢姐这种身材,不很胖,有点肉,抱起来舒服。”
“抱起来舒服?你都没抱过,怎么知道抱起来会舒服?”我失笑道。
龙五停下脚步,转过身子,看着我。
我也停下来,看着他。
跟你从小认识到大,我还怕你看我吗?
抱我?我赌他没这个胆量。
我们就这么大眼对小眼。我看见他眼里忽闪而过的不同神色。跟袁朗混久了,我对旁人的眼神特敏感。
我看见他绷紧的咬肌终于放松下来,恢复了笑容:“姐,我走了,到时候一定要来呀。”
“行,到时候天上下刀子也要来。”兄弟间的约定。
走出小区,龙五坐车远去。
我站在小区门口,望着他离尘而去的方向,有句话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
我对你动过心的,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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