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一节 嫁给老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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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我们结婚吧!”
袁朗侧过头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望着我,说:“什么?”
“我们结婚吧!”我重复。
袁朗坐直身子,坦然地看着我,说:“小余,你是叫小余吧?”
我更正道:“余蓓。”
袁朗轻咳了一声说:“余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今天才认识。”
我回答:“没错,我们刚认识8个小时,我是中午11:30到的这里,你大概12:00到的,我们一起吃了中午饭,又一起吃了晚饭,还喝了酒,我们一共碰了9次杯。”
“数学学得不错。”袁朗递了杯水给我。“你喝醉了,喝点水。”
“就凭这几瓶啤酒?”我招呼服务员:“拿瓶白的来!”
“你真喝醉了。”袁朗示意服务员不要拿白酒。
“8个小时,我已经了解了你的全部基本情况。不好意思,我以前做人力资源经理的,比较敏感。”“袁朗,男,30岁,祖籍四川,新疆出生,大专文化,86749部队特种作战大队三中队中队长,擅长枪械、格斗以及A人,工资……”
“行了行了,很清楚了,比我档案上的都清楚。”袁朗赶紧接过我的话。
“可你了解我的情况不代表什么……”
“代表我看上你了,我要跟你结婚!”
袁朗笑了,说:“可我还不了解你呢,只知道你的名字。”
我看着他,嘴角慢慢翘起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就不少了。刚才小林给你介绍过我,还有,”我一指门口,“刚才出去那个,你也是第一次见面,你几句话就问清楚了他的名字、单位、住址、年龄、婚姻状况,我敢说只要是你见过的人,你都记得。”
“好吧,我归纳总结一下。本人,余蓓,大学本科文化,29岁,身高1米63,体重,体重就不讲了,现任8天商务连锁酒店区域副总,月薪……”
袁朗忍不住笑出来:“为什么不讲体重?”
我盯着他,也笑出来:“你为什么只对本人的体重感兴趣?”
“结婚以后我会向总部提出调到北京分店,可能工资会降一点,因为到时也许只是个文员或行政助理。我这次出差回去就把个人的相关资料传真给你,你好打结婚报告。”
袁朗没说话,静静的看着我滔滔不绝。
“还有,我自己有点存款,可以买房付首期,以后每月的房贷你还,房产证上写我们俩的名字。等搬进去以后,你的脏衣服全拿回家来洗,我买个大一点的洗衣机,别老是让勤务兵洗,都是小孩,洗不干净还累着人家……”
“你爱吃什么菜?川菜、粤菜我都会一点,但我不会做面点,如果你爱吃我就现学,要不我给你包馄饨吧,这我拿手,多包点冻冰箱里,你回来的时候如果我不在,就煮馄饨吃。你喜欢淋浴还是盆浴,喜欢泡澡咱就买个大浴缸,泡完澡穿件真丝睡衣,你喜欢穿哪种睡衣?真丝的还是纯棉的?可以睡在沙发上看电视喝杯红酒,活血,瞧你一身的伤,红酒可以软化血管,你喜欢国产的还是进口的?我喜欢喝铁观音和普洱,你喜欢喝茶还是咖啡……”
“我喜欢喝咖啡……”袁朗接过话才发现被我带到沟里去了。
“小余,在我的理解里,结婚不是这么简单的。”袁朗说。
我凑过去,贴着他的耳朵轻轻的说:“买两张床,你一张我一张,等你什么时候忘了那个人,什么时候换大床……”
我感觉袁朗身子一震,“我知道你在等谁,可人家今天结婚了,忘了吧,就当是个好朋友。”
这时婚宴已接近尾声,客人开始慢慢离席。小林去包房换衣服,高城带着一身酒气走过来,坐下。
袁朗给他倒了杯茶,笑道:“喝醉了?我本来以为高副营长是千杯不醉呢。”
高城一口气喝完水,喘了口气说:“结婚太麻烦,有个结婚证不就行了吗,搞这么多花样。”
袁朗给他续上水,说:“婚礼是少不了的,一辈子的事,你也得让人家女方风光一回吧。”
高城甩甩头,说:“哎呀,下回你结婚就知道了。”
袁朗看着高城的样子,笑,然后说:“我和余蓓,下月结婚。”
高城一口水呛在气管里,还没回过神来:“你结婚?什么时候定的,我怎么一点都没听说,嘿,我说你个死老A,口风挺紧啊。”
我笑着接过话:“今天定的!”
袁朗往椅背上一靠,很舒服的说:“那什么,看高副营长这么幸福,我羡慕啊,所以打算自己也这么幸福一回。”
几个尉官拿着酒围过来要灌高城。
高城赶紧打岔:“咱们下回喝,你们还不知道吧,死老A,不对,你们袁队,下月结婚!”
一群人大吃一惊,七嘴八舌。
“队长要结婚?”
“跟谁结婚?”
“嫂子漂亮吗?”
“都没见过呀,也得让弟兄们见见,给您参谋参谋啊!”
“队长结婚要请假吧?苍天有眼,是谁家姑娘这么舍己为人啊,观音下凡了……”
袁朗笑着舔舔牙,说:“就在这,见吧!小余,余蓓。”
我优雅的抬起头,微笑着挨个用眼光扫了一遍。
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
比如,出差就碰见好朋友结婚;
比如,上午谈完公事就赶紧去买了条蓝色蕾丝花边吊带长裙;
比如,我一狠心还买了条蓝色水晶项链;
又比如,我还抓紧时间盘了头,虽然为此错过了婚礼的开场……
所以,我对今天自己的着装还是很有信心的。
我眼光扫过,心里大概有了谱:
这个,手臂青筋暴露,说明手上很有力量(后来我知道他是军中刀法第一的齐桓);
这个,眼光高远,文化程度不低(后来我知道这是吴哲,光电硕士)……
我正在职业病的看人,这几个已经醒过神来,开始争先恐后的敬酒,可那敬酒辞让我啼笑皆非,归纳总结下来就是我的出现让他们从某个“烂人”的魔掌中解脱了出来,虽然也许他的婚假只有3天。
这边闹哄哄的,新娘子换了衣服也过来看热闹,结果我看见她化妆化得很精致的脸上粉都快掉下来了。
林清颜把我从人圈里拖出来,悄声问我:“你们以前认识?”
我诧异的看着她:“不是今天你们才介绍我认识的吗?”
她又问:“你今天喝醉了?”
我更奇怪了:“小林你知道我的酒量,当年咱们寝室8姐妹号称旅游系鬼见愁,连系主任那个老酒鬼都给喝趴下了,今天我还没放开呢。”
林清颜都急了:“没喝醉你就当场把婚给定了,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笑道:“当然知道,袁朗啊。”
小林都快昏过去了:“你知道他们大队是干什么的吗?他们出的都是不一定回的来的任务,就是说,随时会……”小林回头望望,“光荣。”
我哈哈一乐:“人生百年谁能永生,如果他平安回来,我就安心当军属,如果他真那什么了,我就守着他的照片,……当烈属。”
那边袁朗正在安排:“齐桓喝多了,不能开车,听见没有,小刘你没喝酒,你来开。我?我不得送你们嫂子回去吗?……起什么哄,想加餐啊,让你们去375峰顶迎接太阳好不好?”
送我到酒店,袁朗转身要离开。
我叫住他:“上去聊聊?咱们下月结婚,你总得了解一下我的家庭情况吧。”
袁朗说:“不用了,大队会到人事局调你的档案,至于我这里,我等你传资料过来打结婚报告。”他顿了一下,“安排好家里边,做好随军的准备。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
于是我在29岁那年,在出差的3天时间里交代了自己的人生大事。
在回去的当天我给袁朗打了电话,传了自己的相关资料,在第二天我打了请调报告,分公司一干人等围着我,象吃了苦瓜一样。
培训主管抱着我的手不放:“余总,你要走就带我们一起走……”
我一边奋力将手从她怀里抽出来,一边安慰说:“我一到那边就打报告调你们过去,如果有空缺的话……”

收银主管一把将我的腰搂住:“余总不准走,换了人我们会不习惯……”
我咬着牙将她的手掰开,笑道:“乖,怎么会不习惯呢?要是人家欺负你们,就打电话给我。”心里想道:“俺这次可算找到幸福了,死活都得走,小丫头片子。”
将近一个月的各种手续、工作交接,我以一种罕见的工作热情对付着每一桩事,就在我即将托小林给我看房子的时候,袁朗打来电话:“房子不用看了,我有。”
北京3环以外的一个僻静的居民小区,袁朗打开2楼的房门,说:“这本来是给我爸妈养老的,可他们说在那边住惯了,不想过来,有我大姐在那边,能照顾他们。”
两室一厅,大约70多个平方。大概袁朗不太过来住,屋内陈设很简单,其中一间卧室里放了一张单人床。
我把皮箱放下,问道:“你请了多久的假?”
袁朗答道:“晚上9点归队。”
我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快,抓紧时间。”
袁朗问:“干什么?”
我晃晃手里的银行卡:“买家具,吃饭!”
家具城里,我带着袁朗去看单人床。
袁朗问我:“你见过谁家结婚用单人床的?”顺手在我前额上敲了一下。
我一脸阴谋得逞的笑。
我站在组合书柜前流连,袁朗看看标签:“1500,不贵呀。”
我用手比划了一下,补充道:“1500,只有这么一格。”
袁朗问:“那你要几格?”我眼睛望着他,手指慢慢一格一格数过去,然后他微笑着问我:“你开书店呢?”
我把大衣柜的门开了又关,又盯着几个抽屉发愁。
袁朗好奇了:“你是不是打算用眼dao把它给分解了搬回去?”
我叹口气:“装不下内衣!”
袁朗把抽屉打开看了看,说:“你有多少内衣要装?”说完发现又上当了,居然脸红了一下。
我心里笑得肠子打结,又叹口气:“那不是还要装你的吗?”说完眼光往他腰下2寸瞄了一下。
袁朗截住我的眼光,问道:“唉唉,往哪儿看呢?”
我装作没听见,回过头自顾自的说了一句:“形状真好。”袁朗完全没有语言了,说:“你看吧,我到那边看看。”说完转身去了隔壁。
我偷偷伸头过去,那家伙看着一张茶几在咬着舌头笑呢。
微笑爬上我的嘴角。袁朗,袁朗,你笑了就好。
那天出席婚礼迟到的我刚好和同样迟到的他坐在同一张桌子。看见他与人谈笑风声,看见他妙语连珠,还看见他装作不经意回头时眼中那一瞬间的伤痛。
是谁伤害了这个人,让他眼中流露出那样的痛澈心肺。我的目光望向台上的一对新人。
台上新娘笑颜如花,新郎俊挺伟岸。
是为了小林?我偷眼瞧了一眼袁朗,他在望向台上时的眼光很复杂,还有,他基本上不太喝酒,跟别人碰杯也只象征性的抿一点。小林说过,她家高城酒量1斤。
她家高城?
我忍不住笑了,经人介绍3个月就结婚,这就搞得跟老夫老妻一样,果然是小女孩性格,当年跟我一个寝室,却比我们要小3岁,谁让人家学习好呢,16岁就考上大学。可她那性格,用我们家乡话形容是“豆芽长齐天高还是下饭菜”。
袁朗,袁朗,笑一笑吧,我希望看到从你心底发出的开心的笑,而不是人前的虚与委蛇,不是你面对队员时的强打精神。袁朗,我会让你笑的。
那一天,就在我与袁朗碰第9次杯时,我决定了要跟他结婚。
订完家具,收银小姐开单,问:“请问哪位付款?”
袁朗掏出钱包,我说:“我来吧!”
袁朗满身的疑问:“你来?你多少钱一个月?”
我伸出两个手指——大拇指和小指。
袁朗迅速把钱包收好说:“你是有钱人。”
我补充:“我买家具,你买电器。”
袁朗说:“安排得好。”
我满脸的笑:“那是,不然怎么配得上我们亲爱的袁队呢?好了,吃饭去吧。”眼角不忘瞄一下送货单上那行“XXX牌床架及床垫,规格1.8米……”我心情大好。
袁朗吃饭很快,但悄无声息,符合我对男性餐桌礼仪的一切标准。
袁朗飞快的吃碗一碗饭,看见我在看他。
我看见他疑问的眼神,笑着说:“你吃,你吃……”
袁朗问我:“你不吃吗?”
我微笑更甚:“我?我看着你吃。”
天热,袁朗脱下外衣,单穿了一件军绿T恤,手臂上的肌肉很匀称,很有力量感。
我伸出一个手指,在他的手臂上轻轻划下,袁朗抬头,看着我的手指:“干嘛?”
我审视着小麦色的肌肤:“有条疤呀,这么长,疼吗?”
袁朗斜视了一下:“匕首划的,小伤。”抬眼看着我:“怕吗?我身上到处都是疤,想不想参观一下?”
我看着他眼光闪烁,心想:“袁朗,我会给你吓倒吗?”凑过去,贴着他的脖颈说:“现在是6点钟,如果你吃得快一点,我们就有时间参观你身上的伤疤了……”袁朗差点没让一口饭噎死。
家具过两天才能送到,袁朗给我指了电源、开关的位置,讲了小区、物业等房子的情况,把钥匙交给我,说:“自己去配一把。结婚报告批下来了,下周我有一天假,我们去把结婚证领了。你看什么时候举行婚礼,我好提前请假。”
我楞了一下:“婚礼?”
袁朗重复道:“对呀,婚礼!你不是过来跟我结婚的吗?”
我反应过来:“哦,我的意思是……要办酒席?有这个必要吗?”
袁朗看着我:“那你的意思是……”
我说:“办酒席挺累的,还劳民伤财,咱们把证领了,照几张照片,请几个好朋友在家里玩一下就行了。你喜欢吃我做的还是叫外卖?”
袁朗眼睛里透出一点点不相信的笑意:“你真会做饭?”
我瞄他一眼:“把那个问号去掉!”
临出门前,我一把搂过袁朗,抱着他的腰,咬着嘴唇说:“有个事我想了好久,必须跟你说一下。”
袁朗腰上的肌肉僵了一下,瞬间复原,不示弱的低下头盯着我的眼睛说:“说!”
我妖孽的靠近他的嘴唇,腻腻的说:“下次回来……不要在屋里抽烟,我过敏……”
他严阵以待等来的却是这句话,憋了两秒种以后,他扑哧一声笑出来,点着头说:“行,行,行,我记得了。走了!”
第二天我到总部报到,先任河北区分店的副总。我把自己的零碎搬进办公室,开始了新的工作。
挂上QQ,显示有人找。我点开一看,是个故人。
他问道:“你手机号换了?”
我答:“对啊,我调到北京了。”
他问:“快3个月没见了,是因为生我的气吗?”
我奇道:“生气?我干嘛生气?哦,对了,我结婚了。”
他说:“你结婚?你又骗我。我没打招呼就走是我的不对……”
我懒得跟他罗嗦,掏出手机,将内存的袁朗的照片传到对方的QQ信箱里,说:“这是我丈夫,陆军中校。”
对方沉默了一会,说道:“这是你报复我的方式吗?”
我回复:“听说过一见钟情这回事吗?他是我这辈子唯一想一生相守的人。”
他回复:“蓓蓓,你这样太不谨慎了,你了解他吗?”
我回复:“别叫得这么亲热,会让我丈夫误会的。有空来北京我请客。还有,我了解他比了解我自己都多。再见!”
一敲隐身,我继续自己的工作。
照结婚照那天,袁朗穿了一身常服,笔挺的军装,就跟长在他身上似的。
我在影楼换上低胸婚纱,盘发上别了一个小小的水晶公主冠。
摄影师一边调角度一边招呼:“新郎站在后边,低头,深情的看着新娘,新娘头往左转,抬头,深情的望着新郎,助理,把新娘的裙摆拉开,好,别动,再一张……”
我扭头正好迎上袁朗的目光,那一刹那我想到两句歌词: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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