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迁捏着手中一块破布，难以置信一般瞪大了眼睛看了许久。
“不是吧——”她张了张嘴，而后看向了面前的秦路远，“万分抱歉，不过我一定会赔你衣服……啊，别生气啊。我真的真的会赔你衣服！”
好吧，我们也不去计较时迁在看到“萤火”后一个兴奋往前跑去，而后没注意到脚下的断枝，身体向下倒的那一刻本能地抓紧了手中的东西——也就是秦路远的衣袖。而后听到“撕啦——”一声之后简直难以置信地晃着手中的破布感慨着到底是衣服质量有问题还是自己的力气太邪门了点……
而后事实证明，所谓的萤火并不是真的萤火，而是蝶迷花的花蕊发出的荧光。——就是嘛，深秋怎么可能还有萤火。
“拜托……别用这种神情看我，说了会赔你，你还想怎么样？！”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就迂回地躲避责任吧……囧。
“我去帮你采蝶迷花！”
时迁只是想跑开这片超低的气压。没走出几步就被抓住了手，拦了下来，秦路远一脸认真地看着她，说，“相信我，它经受不住你的摧残。”
“……”
于是时迁只得站在原地默默地等秦路远采摘完蝶迷花回来。红色的丝状花瓣，叶子的形状圆润饱满，像是很小很小的荷叶。花蕊的地方发着淡淡的荧光，远远看去便像极了萤火的光辉。
“疼、疼、疼，疼死我啦……！”
“诶？你哪里疼？”时迁抓过了秦路远的手，翻转过来查看，“手么？花上有刺？”
“说疼的不是我。”秦路远抽了一下手，却没有抽开。
时迁微微挑眉，笑道，“……你不用不好意思，这里只有我们，难道是我自己说的？”
“不是你。”秦路远说。
“就是……”时迁话说道一半，突然**了一个声音——“是我在喊疼啦！”
“啊——！！山鬼——！！！！”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跑。跑了半天发现自己还在原处，于是爆发出了一阵更加撕心裂肺的吼声，“啊——！！！鬼挡墙！！！”
最后，把她提起来的秦路远干脆连嘴巴走帮她捂住了。
“唉……我说小丫头你吵什么？”语调一转，“人家这么美丽，怎么能和丑陋的山鬼相提并论嘛！”
“唔、唔~唔！唔？唔！唔……唔。”（翻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秦路远总算松开了时迁的嘴，看着她一脸惨白的小脸，忍不住挑眉，“你连蛇精都不怕，碰到一个小小的花精怕什么？”
时迁拍着胸口直喘气，“吓死我了，你早说是花妖啊……！”
……她有给过他说的机会么？
“不要把人家扔进箩筐里！我讨厌这里！”被随手扔进箩筐的蝶迷花不甘心地喊着，“善待俘虏！！！你们怎么能这样？！！！我不要！！！我不要啊！！！呜……！！！”
“再吵就拔光你叶子。”凉凉的声音很平淡地说着。
“……”立刻就安静了下去。
惊魂已定的时迁突然对那蝶迷花的花妖产生了兴趣，于是对秦路远说，“我能看看它么？”
于是小花妖重见光明。
“为什么你看到我们来**的时候不躲？”时迁很是疑惑。
“那时候人家还在睡觉啦……”小花妖语气里很是不满。
“……”时迁抽了抽嘴角，准备将花重新递给秦路远。
“不要！不要将我给他！”蝶迷花的花瓣抖动了几下，像是怕极了秦路远，而后它对时迁说，“我不要进箩筐里！花妖也是有尊严的！”
“哦？”
时迁挑了挑眉，一想到刚才被它吓得，出于报复心理又继续递过去。
“不要——！！！”小花妖尖叫了一声，而后想了想，对时迁说，“这样吧，你把我别于你的发迹，我唱歌给你听。”
“你还会唱歌？”花妖则是冷哼了一下表示对她质疑的不满。时迁觉得好笑，就依言将蝶迷花别于发迹，弄了好几次，可能是流泉一般的长发太过顺滑，蝶迷花都松松垮垮要掉下来的样子。于是干脆放下了发，打算重新再来的时候手中的花被另一只手接了过去。时迁侧过头去看向秦路远。
纤长如白玉雕琢的手指衬托着艳丽的花朵很是好看。他没有说什么，手指穿过了她的发，接下来的动作没有看清楚，蝶迷花就稳稳当当地别在了她的发迹。
“谢谢。”
时迁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收回手时微凉的指尖擦过了她的脸颊。
柔和飘渺的歌声萦绕，像是从脚下升腾而起的雾气，将人层层包围住。不同于人类女子的声音，那声音很尖，却没有给人任何不适感。
而后歌声渐渐停下来，取代而来的是一阵如同琴声般的乐律。
秦路远牵着时迁的手下山，没有留意到身旁的人脸上忽而划过的一丝异样神情。磕磕绊绊地走，眼睛里像是充斥着雾气。
两人沉默不语地行了大半路。
下雨了？
手背上感觉到一滴水滴，雨水一般砸落下来。而后大雨滂沱，越来越多。
带着温热温度的雨水。
终于感觉到了异样，秦路远转过头去看身旁的时迁。银色的月光落满暗色底纹的衣服，黑色流泉一般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的脸，垂下头落下的阴影令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手紧紧地捂住了嘴巴，用力到指关节泛白。
水珠反射出清冷的光辉，滴落下来。
最终脱力一般蹲下了身哭了起来。
“时迁？”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秦路远有些不知所措，蹲下身来看忽而就流泪不止的时迁。
“春蝶……是春蝶。”她干脆将头埋在手臂里，哽咽着对秦路远说。渐渐放开的哭声演变到最后听起来却是在笑，“这首曲子叫《春蝶》。……好丢脸，哈，突然就这样哭出来……呵呵……好可笑……”
“……每一次听到都会忍不住，请你不要在意……”
当然，如果事后拿出去说的话，时迁铁定是不会承认这个又哭又笑的人会是她。她会一口咬定要么是被什么鬼怪东西附身了，要么就是别人冒充她！
隔了半响，落下的眼泪被山中微凉的夜风吹干。
时迁总算慢慢平复下情绪，止住了眼泪。深吸了一口沾着草木香气的沁凉空气，顿时感觉肺里舒爽了很多。
她刚刚把头从手臂里抬起来就对上了秦路远墨绿色的眼睛。顿时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尴尬……于是强硬地挤出了一个笑容，“……真是万分抱歉，我们走吧。”被这么一耽搁，时迁简直觉得快天亮了都。“是人都有情难自禁的时候，……拜托老大，不要看我了行不行？”时迁干脆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脸。
——简直丢脸到家！！
“为什么听到《春蝶》会哭？”这个才是问题的本质原因吧。
“呃？”时迁有些诧异于他居然会问自己的私事，有些尴尬，幸而脸被自己拿衣袖遮住了，于是可以更加厚颜无耻一些。
“总之……这个高深的问题粗神经的男人是无法理解的！你是女人我再考虑说给你听啊？怎么样？”虽然这么说是有些性别歧视的意味在。
“随你。”
看吧，这才是漠然的本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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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迁由秦路远牵着下了山。临近丞相府的时候天空的启明星都已经在远方的天际微微发出光。
时迁忽而想起什么，伸手去摸自己的发，说，“蝶迷花还给你。”可是摸到的却只有绸缎般微凉顺滑的乌发。
“早就逃了。”
读取了时迁的记忆，以《春蝶》来混淆视听，而后趁乱逃走……真是狡猾的花妖。
“抱歉……害你白跑一趟。”
“算了。”
“你真好。”她的目光望向远方的启明星，凌晨的天空是一片苍灰色。而后太阳慢慢升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任时光变迁与更迭都恒故不变。时迁轻轻叹了口气，而后微笑，说，“我到家了。谢谢你。……再见。”
往前走了几步，便发展丞相府外站着的几个人影。
“哥、哥？……爹？封、封无量？”
好吧。如果你看到以下情况会做何感想？
首先，自己的女儿（妹妹）忽然彻夜不归。而后，凌晨的时候发现她回家，身旁还跟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再次，男子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过来。之后，她朝他说了什么，微笑，挥手告别。最后，看到女儿（妹妹）手里拿着一块破布，对比下来发现是男子被撕坏的衣袖……（好吧，某迁……我同情你—，—）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尹丞相简直气得浑身颤抖，指着时迁，“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
气愤过度一时失控，时迁被这一巴掌打得跌倒在地。
“爹——”风澈见状立刻来阻拦，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来为妹妹开脱。失踪了大半夜，每个人都急得到处去找。却不想看到这幅场景……
时迁愣了一下，而后垂下了头，手撑着地从地上站起来。风澈简直怀疑那是自己的错觉，尚未亮透的天色落下的阴影，隐隐约约看见她的嘴角弯了起来——是一个微笑的弧度。
而后时迁抬起头来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人。确确凿凿的那一个微笑落入了所有人的眼睛。快意、讥讽、嘲笑、无畏……像是一朵妖治的花朵缓缓绽放。
封无量本想去扶时迁，可是那一刻却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她。风澈看着她失神，尹丞相面色很铁青却似乎在隐忍什么。时迁只是自顾自地微笑，而后对尹丞相说，“爹，这是我出生以来你第一次打我。”
“这几天你给我留在家里好好反省！！”
尹丞相简直被她气得暴跳如雷。挥了挥衣袖转身进府。
时迁脸上的笑容更甚，对着他的背影说，“也是你第一次管束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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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奔么？好大胆啊……”
瑞安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对坐在床上的时迁如此说道。
时迁有些无语地抽了抽嘴角，站起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么说来，要不要我想办法成全你们？”
“收起你龌龊的想法！”时迁一把从瑞安手中抓过她吃剩的糕点扔了出去以示威胁。瑞安则继续从盘子里拿了一块继续吃。时迁干脆端过了盘子，“虽然也明白这一次是自己做错了，可是不想去道歉。”
“因为那一巴掌闹别扭？”瑞安转过头盯着时迁的脸问道。可惜的是那张脸上面无表情——委屈难过生气，全都没有找到一丝一毫。
时迁沉默了一下，忽而露出了一个笑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其实有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蛮幼稚的……”
瑞安也笑了，伸出手去捏了捏时迁的脸。刚才的表情真是可爱到爆啊。“其实你也才十三岁，难免想法幼稚一点，闹别扭，冲动……这些都是很正常的。”她顿了顿，又说，“我也不是来劝说你该如何如何，毕竟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该怎么样你自己看着办就好了，无论如何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时迁怔了怔，有些慌乱又有些暖暖的感动。——她是发现了什么么？即使平时神经大条，但毕竟是女孩子所以才会心思这么细腻吧……抬起眼睛看见瑞安脸上温柔而包容的笑容，忽而觉得鼻子发酸。伸出手去抱住了她。
“喂、喂……离我远点！干嘛突然这么热情！”瑞安想要躲避，挣扎了几下却没有挣脱开。
“瑞安，我决定了！”时迁信誓旦旦地说，“即使要私奔也要和你一起！”
“当然。”瑞安点了点头，“如果你不介意我手上的桂花糕屑已经沾到了你衣服上的话。”
时迁闻言立刻松开了瑞安，目光阴沉地看着她。
“——还是杀了你比较好。”
“……”
两人打闹了一阵之后又同时沉默了下来。手牵着手并排躺在时迁的床上。
“在想什么？”瑞安突然问道。
“我在想……”时迁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顿了顿，说，“我在想《春蝶》。”
“春蝶？”瑞安有些疑惑，侧过头去看着时迁的侧脸，黑发垂散在被子上露出纤长优美的脖子，嘴唇抿在了一起。她问，“春蝶是什么东西？”
“一首曲子。”时迁如实地回答。
“你会弹琴？”瑞安诧异。
时迁沉默了一下，而后说，“以前会，现在不会了。”她的手握紧了瑞安的手，用力到指关节泛白。片刻之后又松开了，她转过头对瑞安露出了一个笑容，说，“不谈这些没意思的了，最近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么？”
瑞安想了一下，而后说，“快到皇家狩猎节了。”她看着瑞安，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你要一起参加么？太子哥哥也会去——毕竟你是他太子妃的候选人之一。”
“没兴趣。”干脆地一口回绝。
“那，有兴趣参加我的生日宴会么？”
“去——”
瑞安笑了起来。撑起了头问时迁，“不管你的禁闭了？”
“——管它去死。”时迁语气不屑。
瑞安闻言也忍不住笑了，说，“那就这么说定了。记得一定到，我等你。”
“我什么时候食言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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