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二 到底听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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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奥爸是那种凡事求稳,而且是希望稳到不能再稳的人,恨不得每件事情都要一二三四计划周详。以前林奥每次外出,无论是旅游还是出差,他都会拿一张纸一二三四的列下需要带的东西,清单巨细,包括一支牙刷一块香皂一支笔,以及精略到个位的钞票。他当初让林奥学计算机的目的就是希望他以后能走技术人才的道路,一不要进官场,二不要近政治,陶乐听他给林奥打预防针最多的话翻来覆去无非就是不需有什么权,不要赚什么太多钱之类!他时常在饭桌之上例举某某有权人最后的惨淡之路,或者某某有钱人如何落魄,这话让陶乐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敢情有权有钱的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而且从林奥刚刚进公司的第一天起,他就开始把他的那套做自己的事,让别人升官发财去吧的思想一丝不苟的进行灌输:要好好工作,踏踏实实,不要去计较所谓的得失!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没时莫强求。可是陶乐觉得,工作是要认真没错,可是有些事情不去尝试怎么知道命里有或没有呢,如果有更好的机会,当然要另谋高就,人往高处走嘛!
见公公对这事态度不乐观,陶乐在桌子底下拿脚尖踢了踢林奥,拿眼神示意他赶紧再说说,林奥干咳两声,往他爸碗里夹了一块肉,又给陶乐碗里夹了一块,陶乐对肉没兴趣,见林奥临阵退了缩,忙不迭的干脆坦白了来说:“爸爸,其实那个公司看了林奥的简历,也让他去,你觉得怎么样?”
你觉得怎么样这句话对于陶乐来说,她原来在家里,跟她爸妈向来都是,爸妈,我要怎么样,我准备怎么怎么样,我打算怎么样,她这么客气是希望林奥爸能够站在林奥和她的角度上想想,也好做做林奥的工作。
“有什么好去的。”林奥爸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给:“没搞头。”
哗拉一声,就像一瓢冷水把陶乐从头到脚的浇了一下,虽然事先有所预料,但是被这么直接的挡回去还是让陶乐猝不及防。
“你还不知道要去什么公司呢就说没搞头啊?”陶乐觉得这种盲目的拒绝完全是毁人的。
“什么公司都不去!现在的工作不挺好的吗,多少人想进还进不来呢,人要懂得知足常乐。”
知足常乐是林奥爸的座右铭,自打陶乐第一次到林奥家的时候,就看到这四个字贴在林奥的桌子上方二十公分处,保证任何时候只要抬头就能看到。
林奥就在这样书桌前面从少年长成大人,曾经陶乐也拿这话打趣:“知足常乐的另一种意思就是不求上进。”林奥笑嘻嘻的反驳:“要不然怎么忍你?”
可是,那是对于爱情的态度,而不是对所有生活的态度,在工作这个事上,陶乐觉得就不能知足常乐。
林奥爸还在那里举例论证:“我们厂老刘的儿子,读的是研究生,三十多岁了还不安份,跑到外面混了几年,怎么样,到后来还不是老老实实的回到江城,老刘都悔死了,说不该在外面浪费这几年,早点回来还好些。”好像所有人出去的结果就跟老刘的儿子一样。
实际上,老刘的儿子,陶乐也是听说过的,原来在一院做医生,虽然在外面干了几年又回来,但好歹在外面挣到了车子和房子,而且回一院之后身份也提高了,从原来的小医生到了副主任医师,人家父亲说后悔之类的话无非是觉得没什么好炫耀的客套话而以,林奥爸竟然还当真,仿佛天底下就他儿子最棒——这也没什么,当爸的估计都这心思。
在陶乐与公公拉锯的这段时间,林奥的两只眼睛一直对着电视上,屏幕上在放NBA的转播录像,他看得好像还挺起劲,有时候还叫一声好!
在这要交待一下,林奥爸虽然当了多年的副厂长,但是家里却简陋得跟,客厅里一张小圆桌,小圆桌的旁边是一个旧式大衣柜改成的电视机柜,所以每次来,三个人都可以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反正来来回回都是围着这个小圆桌活动。
见林奥如此不积极,陶乐又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大声问他:“林奥,你说怎么办?”
林奥头也不回:“我听爸爸的。漂亮~”最后一个形容词是给刚刚灌蓝成功的邓肯的。
陶乐的心更冷了,听爸爸的!搞了半天,她都在这里白折腾了,听爸爸的,只一句话就把她之前所有的希望和所做的工作都一并抹了,他甚至想都不想就说听爸爸的,她突然觉得没必要再就话题说话下去了,失望地坐在那里发呆。

林奥爸显然对儿子的这个回答很满意,但又不刻意表露欣喜,侧过身子,试图说服陶乐:“我说陶乐,我说过多少次了,钱是挣不完的,你们俩只要把身体保持得健健康康的,然后好好把工作做好就行了。”陶乐不语。
这就是林奥爸的事业追求,所以当初他在厂里里当副厂长的时候,他只管埋头搞技术,其他一概不管,当别的领导干部们都开上小车的时候,他还在骑他那骑了几十年的破二八!当别的领导干部们都从小高层换进别墅的时候,他家里的装修还停留八十年代初的风格——街边小装修店十几块一桶的蓝色涂料加白顶,当别的领导干部们都在研究家庭房屋设备电子化的时候,他还在流连于二手家电市场淘一些旧货,大到空调冰箱洗衣机,小到电脑硬盘显示器,甚至都有定点的货主,好几次还想推荐给陶乐!
陶乐不想让林奥跟他爸一样,从技术员到企业领导班子,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等到退了休还是跟上班一样按部就班,然后这一生就这么灰灰暗暗的过去了,没有半点精彩可言。
可是她不想又怎么样呢,关键是林奥并没有站在她的这一边,或者,他根本也就没想过要跳槽,要换个工作环境,完全是自己一厢情愿而以,就这么算了吗?她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
林奥完全没有察觉坐在一旁的陶乐正在进行复杂的思想斗争,一心只在想着这场上的球该传给谁?
大概几分钟之后,陶乐突地站起来,拿起沙发上的包:“林奥,咱们回去吧,不早了。”
“等等,一会儿就完了。”林奥全神贯注,顾不得分心。
林奥爸眯着眼睛看看屏幕右下角,回过头来:“没几分钟了,你让他看完吧。”
陶乐心里像有一个充气囊在慢慢的鼓胀起来,渐渐晃荡,她强忍着压低声音:“我肚子不舒服。”她也不算撒谎,反正是不舒服,管它是肚子还是什么。
“再等一下下,一下下嘛”林奥装可爱,希望能借此激起陶乐的爱心,这招向来有效。
陶乐面无表情地抱着包重新坐下,胸中的气囊还在继续膨胀中。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气囊一点一点的鼓胀,就在临近爆炸几欲爆发的时候,球赛结束,林奥心满意足的站起来,拍拍大腿说走,回家。
陶乐挤出笑脸来跟林奥爸说再见——礼貌还应该是有的,双方都是常来常往的几句话,爸,你晚上早点睡,注意身体。知道知道,你们回去也早点休息,有空我上你们家去。
例行招呼打完了,陶乐从包里摸出手机来照着亮,因为房子太旧,林奥爸这楼道是没有灯的,黑漆麻乌的一片,她穿的是高跟鞋,更要小心翼翼的下楼,偶尔还要拨弄拨弄手机,微弱的光亮一不小心就没了。
林奥在前面,有几次伸出手来,被陶乐当做没看见。
一下平地,陶乐面无表情的径直往前走,林奥一边翻手机看新闻,一边说等等我,陶乐脚步没有停,林奥追上来,到了近处一看到陶乐的脸,就略知一二,陶乐这张脸完全就是晴雨表,高兴不高兴全是摆脸上的。
“你刚从四川回来?”林奥说着把手机揣起来,去牵陶乐的手,被她一把甩开了。
“变脸太快了,刚才还跟我爸那假热情呢!爸,早点睡,注意身体。”林奥学着陶乐的腔调。
陶乐瞪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好了好了,”说完这句,又像自责一样骂自己:“诶,我怎么这么可怜啊,动不动地就要看老婆脸色。”
“哼”陶乐忍不住从鼻子里出气:“你什么时候看过我的脸色,向来独断独行啊,你应该看你爸脸色才是。”
“就猜你是为这事生气,我爸说的挺有道理的啊。”
“对对对,有道理,就我没道理好拉伐。”陶乐气鼓鼓地急急往前走,不料灯光昏暗,道路不平,她脚下一个趔趄,鞋跟一歪,疼得哎呀一声叫出声来。
林奥赶紧冲上前去扶住,“你看看你,走路都走不好!真是。”语气是半怜爱半调侃的。
可是,他怎么想到陶乐在刚才的几十分钟里都经过怎样的思想过程,本来她就觉得林奥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只听他爸的,而此时他的话语听起来就像怪罪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她突然觉得异常委屈,又加上脚上传来的阵阵疼痛,陶乐忍不住俯下身去,呜咽之声细细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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