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 孩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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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乐特地预定了晚上六点钟豪客来的位子,一是为林奥接风,二是要把怀孕的事情告诉他。
林奥是晚上五点四十左右回到的江城,他连行李都没有放,就直接到了豪客来,因为一路风尘仆仆的颠簸,一副疲惫之相,脸上的胡茬也没有刮干净,看上去更显憔悴。
“怎么看上去很累的样子?”陶乐一看到他,心里涌出无限爱意,心疼的问。
“没办法啊,白天学习,晚上还要工作!”林奥耸耸肩,无奈地说。
陶乐替他不满的叫起来:“怎么,出差了还不能歇歇,还要你工作,你们公司也真是的。”
“哎”林奥叫苦不迭:“现在的企业都是周扒皮啊!恨不得员工把睡觉的时间都拿去工作,不过。”林奥看着陶乐又笑了:“不过见到你心情就好多了。”
陶乐心里琢磨着,现在要不要说?想想算了,过会儿,暂且说说亲热话。
两个卿卿我我的说了一些肉麻话,陶乐撒娇地说起那天做恶梦的事情,感慨林奥在身边的作用还是挺大的。
牛排上上来的时候,陶乐准备开始讲怀孕的事了,林奥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这次去南京,看到别人的生活,觉得我们真要改变一下。”
闻及此言,陶乐在心里说,还是过会吧:“你有什么想法?跳槽?”
“从一个火坑跳一另个火坑,都替人家打工没意思,我想想,有机会还是创业比较好。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你这想法不错,干吧!”
“不过,创业也没那么容易,暂时也没有什么好项目。”又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问陶乐:“如果创业失败了,丢了这个有保障的工作,又一时没有收入,你会骂我吗?”
陶乐假装生气“噫,真是乌鸦嘴耶,我老公,你林奥,当然是最棒的,要创业肯定会成功的,就等你成江城首富,我来当阔太太拉。
林奥呵呵笑起来:“就喜欢你这样乐观的精神,不过,你想得也太多了。”
陶乐伸过手去,盖住他的手背:“亲爱的,放心,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
直到饭毕,陶乐酝酿的最佳诉说时机一直没有出现,就在临出豪客来的时候,陶乐正准备说呢,就听到林奥的电话响。
看了看号码,林奥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
谁呀?
我们主任。林奥匆匆回了陶乐,一边接电话,哦,嗯,回来了。好的,行行,没问题。挂了电话,林奥提前行李闷闷走上大街,陶乐紧随其后,她还在想着刚才的问题。
七月的天气正是,尽管已经到了晚上,可是街上还是热的很。
“我们走一会好么?”陶乐问。
林奥点点头,若有所思。
两个人沿着华亭路慢慢的走着,都没有什么话,陶乐在想该说了,该说了,他会怎么样?会不会把我抱着在马路上旋转呢?而林奥还在刚才电话里主任催他的一个任务而烦燥,心想,真他妈的太烦了。
又走了几步,陶乐突然说:“亲爱的,我好像怀孕了。”
林奥被这毫无征兆的消息弄懵,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陶乐转过身子,面朝着爱人,一字一顿很认真的说:“我是说,我好像怀孕了。”她期待着他兴奋地跳起来,然后甩开行李抱住她,然后发疯似的说,啊,太好了,我要做爸爸了,我要做爸爸了!
电视里不都这样演么?
那几秒钟,林奥没有出声,脸上的表情在夜晚的灯光下层次丰富,除了陶乐设想的喜悦和兴奋,他突然手足无措起来:“怎么会是现在,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啊!”
他的反应让陶乐突然掉进了严冬的冰窖,在三伏天里却浑身冰冷,她冷笑着不去看他,故做轻松的往前走了一步:“你是什么意思?”她希望只是自己的一次敏感,一次多疑,一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以。
但是她清清楚楚的听到林奥说:“要不,我们还是先不要吧,太突然了,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又语无伦次的说:“我还没有戒烟戒酒呢。”
陶乐觉得冰窖更深了几层,她终于立住,浑身发抖:“你要准备什么?”
林奥并没有注意到她身体的变化,继续说:“经济上负担轻一些吧,事业也发展得更好些。”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这个孩子打掉吗?”这句话说出来之后,陶乐的心有种被利箭刺中的疼痛感,这种疼痛感还在瞬时间朝着她的四肢、头脑蔓延开去。
林奥迟钝地看着她:“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不是人!”陶乐一字一顿的说,刚说完眼泪就像开闸的水库一样涌出:“你不是人!”她尖叫起来,引得路人远远的驻足观看。
“你怎么了?”林奥也被她的表现吓了一吓,伸手要去拉她,却被她狠狠的甩开。
陶乐眼睛通红地咆哮着:“我二十七岁,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我的合法丈夫却让我把它打掉,没准备好,哈,我是未婚先孕不被社会接受,还是穷不潦生养不起一个孩子?没准备好?你是准备赚个几亿之后再生孩子吗,没准备好,没准备好你不戴套套就图快活,没准备好?人家没准备好的,因为孩子都会结婚,要不然哪来的奉子承婚,而我呢,我堂堂正正结了婚却因为你一句没准备好就让我把他打年,你,你他妈的混蛋!混蛋!”她歇斯底里的模样让林奥觉得恐慌,他抱住她的肩头:“我只是说说,你要是想要就要,我只是表示担忧而以,我不能表示担忧了吗?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
“误会?!是谁红口白牙的说还是先不要吧!莫非你说的不要是把他生下来之后才不要。”陶乐反诘道,扭着身子厌恶地挣脱开。
“你非得用这种语气说话吗?”林奥语气低沉的站在那里,像一颗冬天的树。
“对待你这样的人,我还能用什么语气。”陶乐从鼻子里发出鄙夷的声音。
林奥倒吸一口冷气:“我这样的人?”他觉得自己此刻沦为世上的一个可怜的男人,拖着疲惫的身体长途回来,十分钟之前被领导催命一样催着工作任务,十分钟之后,只不过是觉得孩子来的不是时机,只不过一句让她打掉的,就令妻子对自己如此谩骂加冷嘲热讽,他在心里也忍不住觉得心酸和愤怒,胸脯一起一伏,鼻翼微微扩张。
“我不想再看到你!”说完这句,陶乐突然冲出人行道,一路狂奔到马路对面,路上的汽车接二连三的发出鸣笛声。
林奥站在对面,怔怔地看着,脚步没有迈出去,反应这一切突然的他都还不及去思考。
在陶乐冲向道路的那一刻,她有一种站立于马路中间迎向车辆的冲动,好像只要自己一停下来,她的生命就可以结束在这个夜晚。她在来往车辆的厉光中奔跑着,穿过马路,跑过拐角,把自己累得无法喘息的时候才停下来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气。等她直起身来的时候,突然有一种想笑的感觉,那种笑是悲痛之后对自己的嘲笑,她在心里说:陶乐,你这个傻瓜,世界上最大的傻瓜,花了整个上午的时间才决定宁愿不做新栏目也要把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生下来,而那个她曾经百分百信赖和依靠的所谓的爱人,却让他把孩子打掉,只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准备好,并且,在她冲向马路的时刻并没有在及时拉住她,陶乐想到这里,下意识的回过头来扫了一眼——他果然还是没有跟过来,没有担心怀了孕的她有什么过激的行为——或许他并不像她想像的珍惜她的一切。

陶乐一边想着,一边漫无目的的往前走,脸上有一种自嘲的苦涩笑容,她不想再去回想刚才那一幕,因为每一句对白都能让她觉得心如刀割,她尽量地去看那些街边杂乱的小店,看一张从没有听过的Cd,看一件并不中意的衣服,看那些在夜晚的时候摆在街边贩卖的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看路灯下卖西瓜的摊主的沧桑的脸,也不想去想这一晚发生的一切。她就这么走了大概十分钟,心情渐趋平静——纵然全世界都不爱自己,自己也是要爱自己的,纵然要离婚,她也是要这个孩子的,她那被激发出的本能的母爱在此刻完完全全的领导了她的思想。
从一家卖儿童玩具的店里走出来,陶乐突然被一双大手拦腰抱住,容不得她多想,林奥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次嘻笑着跳到她跟前:“莫非你学的是移形**吗,一会儿就不见了你的影子。”
要是以前,陶乐肯定会被她逗得咯咯笑,可是现在,她非但笑不出来,还觉得林奥的轻松是那么的幼稚,这么大的事,他竟然还能当平时的玩笑一样。
陶乐挣脱了他,一言不发的继续往前走,就当林奥是空气。
“哎,你不要这样啊,你就当我说错了话了行不行?”林奥锲而不舍的跟上来:“你总要给我一个改错的机会啊。”
陶乐不看他,因为她觉得每句说错的话后面都代表着一个潜意识里的思想,他说错话的原因就是他不想要孩子,就是这么简单!
“你这是要往哪儿走啊,别太累着了,咱们回家再说啊。”林奥在一旁跟着小心翼翼的陪着不是。
“你别管我!”陶乐被他弄烦了。
“就管你就管你!老婆,咱们回家吧,孩子咱们生下来好了,刚才主要是因为先前被工作的事情弄昏了头,回去我给你泡牛奶喝!”
陶乐无动于衷,盲目向前。
“老婆,咱们回家吧。”林奥不能再任陶乐一个人耍性子往前走了,不由分说的拉着她的胳膊。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陶乐拳打脚踢。
林奥不理会她的挣扎,伸手拦了一辆的士。
的士缓缓的靠过来,林奥一手使劲的拉着陶乐,一手拎着行李走过去,司机见状,忙起身把车门打开,
林奥要把陶乐拉进车去:“走走,回家去!”
“我不!”陶乐见挣扎不脱,便举起胳膊,狠狠地在林奥的手上咬了下去。
“啊噢”林奥疼得甩开了她,正准备再把她拉住时,她已经又跑开,林奥也顾不上别的,只得去追她。
的士司机见等了半天,只看见一出暴力剧,也没有载上客,烦心地骂骂咧咧道:“搞什么搞!神经病。”说完,白着眼打着方向盘往前走了。
“你给我站住!”林奥追到陶乐身后五米的地方大声喊着——他毕竟还提着行李,实在是跑不动。
陶乐果然还真的站住了,然后慢慢地把身子转过来,就那么盯着林奥:“你再叫大点声,叫大点声?”脸上一副鄙夷的表情。
林奥慢慢走过来,一脸的卑谦:“我又错了!”
陶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准备调头继续走。
一见此状,林奥快跑几步,伸出左手拦到陶乐前面,故意把脸板起来:“行了啊,陶乐,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你也知道忍耐的限度吗?可是你呢,一句话就就冲破了我的极限,居然让我把孩子打掉,你想过流产对女人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一次大出血、意味着一次接近生育的疼痛、意味着一次生命安全,意味着以后有可能不再怀孕~”陶乐自己被自己说得愈发难过,悲痛到极点,只能冲林奥尖叫一句“我,我恨你。”
林奥无可奈何:“好好,恨我恨我,我就是一个混蛋行了吧。但是这个晚上你总得回去休息,而且你这样大发脾气对肚子里的宝宝也不利啊,走,咱们回家去,回家任你打任你罚,好吧?”
陶乐看着他,像个木头一样突然停歇了半刻,就在这半刻时间里,林奥迅速的把她塞进了一辆出租车里,这回陶乐竟一点也没有挣扎,只不过表情有些呆滞。
上了车,陶乐把头别向一边,茫然的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几回,林奥想要握住她的手,都被她像触了电一样缩回了。
毕竟是的士上,司机都从后视镜里偷瞄这两个几回了,林奥也不想让别人误会自己是什么有非份之想的色狼之类,就没再强拉他,正好让彼此都冷静冷静。
华灯之下,的士穿街走巷,上面的两个人一个向左看,一个向右看,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一到华庭苑门口,陶乐就迅速的跳下车子,头也不回地朝家走去,扔下林奥一个人在那儿付钱。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到了家,陶乐一进门便坐沙发上看电视去了,林奥起初还在旁边诞脸着陪不是,哄她逗她,可陶乐呢,任你七十二般变化,自己就是板着脸不说话,当你是隐形,林奥觉得自己低声下气的已经足够,再死皮赖脸的也甚是没趣,叹了口气,一个人开了电脑去玩游戏了。
这边,陶乐虽然对林奥视而不见,但是林奥说的字字句句却也能听进心里,眼看着心里的天平已经慢慢地往上翘的时候,他竟然跑去玩游戏,他竟然还有心情玩游戏!!这让陶乐的心里一下子又重重地失了衡——他原来还是不顾我的感受。如此一想,又觉得浑身冰冷,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女子,虽然对着电视屏幕,却完全不知道电视上都是在说什么,只看到那些形形色色的男女嘴巴不停的动。
陶乐在沙发上多呆一分钟,林奥就在电脑面前多玩一分钟。时间一分分的过去,陶乐的心里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开始的愤怒到失望,再从失望到绝望,而绝望继续导致愤怒,这一次的愤怒,不仅仅是停留在表面的愤怒,而是陶乐在内心里产生的可怕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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