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他人做 萧墙谁家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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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范无为缓步而出,说道:“金枪梅十三,我来领教。”自腰间取出一柄钢骨扇,扇身轻展,又‘嗖’一声收拢,扇尾在前侧点了数下,似在告之折扇即是他的兵刃。
丘长生心道:“范无为的武功,比之鳌三思等人,或许是高出一筹,但能否敌得过眼前这个叫梅十三的人,却是难以预料。”放眼向木天智看去,只见他也带着几分忧虑,看来并不像是胸有成竹。
丘长生有所不知,此时木天智不但胸无胜算,反倒是先有了败意,他眼光也是犀利,自可看出梅十三武功之高,只怕跟自己也有得一拼,心下惊道:“白老弟曾跟我提起此人,他说要令弘百胜失去还手之力,第一个要收买的就是姓梅的这人,当时我仅凭臆断,料想一个藉藉无名的门客,功夫再高也是有限,大可不必太过紧张,所以并没有在意,不知白老弟后来办成了这事没有。要是没有将此人拉拢过来,以范无为的本事,十之**是要落败。”想到这里,不禁向白尘微瞧了一眼,却见他气定悠闲,这才稍稍放下悬空的心,突然又感到极不自在,一阵妒意涌了上来,狠狠往白尘微一瞪:“他城府计谋如此之深,为甚么肯全力帮我?”
众人只见梅十三微微一点头,金枪头一端忽然急坠而下,‘砰’得一裂响,跟着尘土四扬,他右手仍是握住金枪尾端,枪尖端却斜斜插在地上,左手五指成掌,举过头顶,随后听得他低喝一声:“请!”当真是岳峙渊停,俨然成威。引得群雄喝声成片,人人均是心想:尚未动手便有这等气势,这一战可要大过瘾了。
正当大家满怀期待时,却见范无为徐步向前,到了枪尖着地处,仍是没有停留之意,直到走进梅十三身前三尺左右,才缓缓拿起折扇,以扇骨轻轻敲击了枪杆一下。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只这轻轻一敲,梅十三却像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力,竟握不住手中的枪柄,随着‘当啷’一声脆响,金枪掉落地上。范无为再徐步退回原位,抱拳笑道:“承让。”梅十三面色依旧不见表情,无喜无怒,说道:“我输了!”拾起金枪,也不回到弘百胜一方,径直下山离去。
群雄看得尽皆愕然,人人左瞧右看,均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要说最为吃惊的那人,非弘百胜莫属,他安置梅十三这一颗棋子,本指望能获得惊喜,哪知关键时刻梅十三却临阵弃戈,害得他白白输了第一阵,他这一番苦心经营,到头来反被人利用,己方输得无可辩驳,怎不叫他又惊又怒,双目简直欲喷出火来。
木天智一方赢了第一场,本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可他见梅十三败得越干脆,心中的妒意更盛,扬起头来,微闭双目,努力思索白尘微用的是甚么法子,居然能令梅十三甘愿领败,倘若仅是以金银钱财,多半是难以达到目的,若说是投其所好的话,姓梅的这人冷冷淡淡,实在是难以捉摸他的喜好,除此之外,还能有甚么妙策?想了一会,始终难以猜透。又见范无为退回之时,竟是先向白尘微行礼,然后才向自己躬身,这等先后之别也能颠倒,实在使他大不舒服。
忽然有人高声道:“妙啊,姓范的小子脚底踏的,正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那个……入天遁地……呃……九星浮云步,恩,不错,正是‘入天遁地九星浮云步’。这种步伐看似缓慢无奇,实则每一步是经过多层算计,可谓是高深莫测,据说修炼的人只要悟透了其中三十六处关键要诀,就上可入天、下可遁地,更别说用来欺近敌人身旁了。”说话的是花春风,他见众人满脸迷惘不解,于是胡编乱造一通,想借此体现自己见多识广。
花流水也道:“按说他这个入天遁地甚么步伐,确也非比寻常,但与击落对方金枪的那一扇相比,却是有所不及。这一招隐含了九九八十一种变化,每一种变化又可以再衍生出三至九种变化,可说是变中有变,令人防不胜防,至于打掉了对方手中的兵器,那也是理所当然、水到渠成之事。”
众人听了他们信口开河,有的猜到他们是在胡扯,便开口大笑起来;有的听他们说得头头是道,心下也将信将疑。
花流水又说道:“第一场的比斗,堪称是精采绝伦、旷古绝今,教大伙饱了眼福,我们几人肩负重任,自然是要出来公正公正,否则便名不副实了。”花春风道:“所言甚是,胜的一方是木老弟,这败的一方嘛,哈哈,当然就是弘老弟了--闲话少说,第二场快快开打!”
丘长生心道:“木天智有备而战,否则也不会贸贸然来争庄主,他定然是从中大费了手脚,能赢下第一场倒也属情理之中,且看看弘百胜怎么应付第二战。”
左侧走出一瘦削老者,手执长剑,抱拳向弘百胜道:“小弟不才,来凑凑热闹,不知白兄要派哪一高手出阵?你可要叮嘱这人手下留情,呵呵,我这副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正是少有言语的白尘微,他这番话客气之极,客气到还没开打,就好像生了怯意,群雄看到他这一举动,俱是心下鄙夷:“难怪他无法与其他两个长老分庭抗礼,原来这般胆小怕事。”
弘百胜低首凝思道:“这一场无论如何也输不得!该让谁上去跟他打呢?汤仁武功虽说不错,但毕竟还不是他对手,其余门客和弟子,要说到单打独斗,更加是难以跟他匹敌。”苦苦思虑,面色瞬间变五六次,突然间眉头展开,踏步迎上前,说道:“我来跟你过几招!”
丘长生看他左手也是拿着一柄剑,心道:“原来他也是使剑的。”随即又奇道:“弘百胜真是发了急,他现在就亲自上阵,那最后一战谁来对付木天智?”偷眼向司空佩瞧去,只见她微微伸出食指和中指,过了一会,又伸出无名指,跟着眨眼一笑,丘长生顿时恍然道:“啊,是了,弘百胜是想打完第二场,再接着打第三场,他是利用双方没有事先约定同一人不能打两场的破绽,打算凭一己之力,扳回输掉第一场的劣势,此行虽然有几分耍赖,但他为了能当上庄主,想必是不会顾忌太多的武林规矩。”想通了此节,悄悄竖起拇指,夸赞司空佩聪明。
白尘微一怔,笑道:“弘兄不要说笑,前两场较量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何必为难小弟呢?”弘百胜心下怒道:“嘿,说得好听,甚么抛砖引玉,要是我再输了这一战,还引个屁的玉。”冷森森道:“用不着假惺惺客气,进招就是了。”白尘微奇道:“弘兄,你非要在这一战为难小弟,那下一战该作何安排?”弘百胜道:“不劳你费心,我自由主张。”白尘微想了想,问道:“你是连着战两场?”弘百胜‘哼’了一声,并不否认。
花流水在旁叫道:“你管他是战两场还是三场,快动手打啊,大伙等地实在心焦。”众人见白尘微虽贵为长老之一,却并无宗匠风范,均是心想:“这厮不足为惧!”是以听到花流水带头囔囔,许多人跟着道:“是啊,是啊,罗嗦甚么,快打啊!”“你也算是长老,呸!”“不敢打就快点滚蛋!”
白尘微听到众人的辱骂声,并不动气,低头盯着弘百胜手中的长剑,呆呆出神,似在沉思对方的剑招,过了一会,干脆闭起双目,若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
众人更是不满,大叫声此起彼伏:“操你爷爷的乌龟蛋,你又没剃光头发,闭上眼睛算甚么?难不成困得想睡觉?”“你懂甚么?他是在想弘长老的剑招,然后好一一破解,这就叫知己知彼。”“知道有屁的用,我还知道老子不是天下第一,又能怎么样?”“嘿嘿,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你说甚么?”“别吵,他睁开眼睛了!”“哈哈,终于睡醒了。”
白尘微沉思许久,终于缓缓睁开双眼,长吐一口气,说道:“弘兄,我不是你对手,这一场不用比试,我输了。”神情有些黯然。
这话一出,花春风和花流水首先跳了出来,大声责问道:“甚么?你不打了?你怎么能不打呢?”他们看不成热闹,自然是气急败坏。白尘微涵养真是好到了极致,面对他们当面斥责,竟然还是不动怒,说道:“弘兄剑法高明,我想不出有甚么法子可以赢他,要真是打起来,输的那人必定是我。”

弘百胜微一点头,心头满意道:“算你识相,趁早认了输,省了我几分力气。”露出笑色道:“你也用不着妄自菲薄,你那七十二路飘雨剑法也还过得去。”七十二路飘雨剑法是白尘微的绝技,这套剑法使到妙处时,当真是一剑连着一剑,宛如密雨一般连绵不绝,确实是非同小可,弘百胜曾见他以此数败强敌,深知这剑法的厉害,是以这话倒颇有几分真诚。
白尘微道:“多谢赏识!”转身撤回阵中。
群雄大感失望,第一场较量虽说也很没趣,但好歹范无为还是向梅十三攻出了一招,至于是不是甚么入天遁地或者九九八十一变,那也是后话,反正无从考证,就姑且当它是真的,看热闹的心态也能得到一些平衡,但弘百胜和白尘微这一场比试,还没开打就有一方认输,岂不是荒唐可恨?众人吊起的胃口无法得到满足,早有许多人将白尘微祖上十八代骂了个遍。
木天智横了白尘微一眼,心下极是不满:“你明知最后一战是我上场,就算武功不如弘百胜,也该和他斗上数百回合,损耗掉他的几成内力,我也有便宜可乘。”
花流水催促道:“前两场各有胜负,木老弟,快快出去跟他打第三场!”他再一次说出了众人的心中的话。花春风道:“大丈夫宁可断头颅,不能先认输,我有个高见,谁先认输谁就是乌龟,从此以后不能再说行走江湖,而是要说爬行江湖。”他担心这一战重蹈覆辙,那可大大不妙,所以便先一步断他们后路。众人点头吟笑。
弘百胜高声说道:“木长老,你不是想做庄主么?咱们来好好比划比划,只要你能赢得我手中的剑,弘某就心甘情愿奉你为庄主。”白尘微不战而屈,令他大是得意,又自信木天智决然胜不了自己,这才迫不及待向对方叫阵。
木天智纵起身子,轻飘飘落在弘百胜一丈开外,道:“好,你若胜了我,木某也心甘情愿奉你为庄主。”弘百胜道:“好得很,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我一战定输赢,各凭本事论乾坤。待会动起手来时,我自然会全力以赴,若是不小心伤着了你,嘿,那只能怪弘某的剑没生眼睛,并非是我有意为之,这一节须得说清楚了。”木天智冷笑道:“胜负在人、生死在天,我也未必拿捏得准分寸。”
弘百胜大声喝道:“好,爽快,我们就各安天命,请!”‘请’字刚说完,右手握住剑柄,平移至胸前,只听得‘唰’一声响,剑鞘急飞离了剑身,犹如离弦快箭,倒**七八丈开外的巨大旗杆中,跟着右手长剑向外一扬,凝臂不动。这一手绝技显露了他极深厚的内力,众人看得咋舌不止,同时又暗暗庆幸道:“幸亏跟他同台竞技的不是我,否则我小命焉能保住。”
木天智也不甘示弱,他左手持着剑鞘中间,陡地低喝一声,剑柄连着剑身直冲上天,只见他一跃而起,在半空中拾手握剑,自上而下迅速劈落,一划而过,其时正值日光东照,映射在他剑锋之上,众人只看见一道电光在空中闪过,甚是刺眼,虽然这一剑是劈向弘百胜,但旁人见了这道电光,无不心生寒意。
弘百胜右臂内收,剑尖朝外画了一个圆圈,一招‘蛟龙出海’,挥剑上挑。这本是极为寻常的一招剑式,但此时由他使出来,快慢相接、刚柔并济,精妙到了极端,威力巨大,只这普普通通的一招,便将自己上空封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破绽。丘长生心下不禁赞道:“好剑法!”
木天智见无机可寻,长剑‘刷刷’左右连着斜划了两下,最后在弘百胜剑尾处一点,借力退落地上,脚跟沾尘,立即又扑上,或斜划、或正划、或横划,瞬间划出了九道电光,耀眼生花,笼罩了弘百胜整个右半身,也不知哪一剑是虚,哪一剑是实。
弘百胜以不变应万变,左脚踏出一小步,剑锋朝外一挺,从对方剑光中刺过,还出一招‘乘风破浪’。这一招守中带攻,端的是精妙绝伦,不但化解掉袭来的九道电光,还将木天智逼退了半步。
木天智跃然再攻,脚步虚踏,身子半摇半晃,似酩酊大醉一般,手腕却连连催劲抖动,引得剑尖嗤嗤作响,眨眼间闪出十六道电光,十六道又化成三十二道,再化成六十四道,六十四道剑光横竖交叉,就好像织了一大片剑网,将弘百胜上下左右尽数罩住,绝无一处有漏。
丘长生见他剑法威力竟如斯精历,想起那晚自己曾击败过此人,霎时心头涌起一股傲然之情。弘百胜看到眼前的剑网,也不敢大意,凝神定气,一招一式跟对方拆解。
只见木天智东倒西歪,手上剑招好像毫无章法,似在奋笔疾书,又似在泼墨作画,如痴如狂、若醒若醉,越是使到酣处,越是快速凌厉,但见长剑飞舞、电光四射,教旁人叹为观止,实非常人所能为。弘百胜截然相反,长剑大开大阖、端严稳重,紧锁身前四尺以内,每一招攻出,皆是击打在对方剑丛薄弱位置,立时能化解对方嗤嗤剑招。一时之间,双方难解难分,谁也无法占得上风,只片刻功夫,双方交了七十余招。
众人张大了嘴巴,竟忘记了叫好,均是心里想到:能看到如此精彩的决斗,当真是不枉此生了。
弘百胜突然低啸一声,剑法跟着大变,踏上一步,拙拙横削一剑,尽展刚猛雄浑之气,犹如开山劈石,轰轰作响,刹那间便将对方所有招式拦腰截断,硬生生迫得木天智退了一步。弘百胜再踏一步,力灌右臂,连着攻出十余招,招招若奔雷,绝有大浪滔天之势。站得稍近的一些人,无不感到气滞难消,双耳隆隆响个不停,好像有千军万马厮杀于前,偶尔双剑相交,发出‘咚咚’闷声,像是乱军之中,有一人手执胡笳,正断断续续低沉吹奏。
木天智逐渐消受不住,左支右闪,尽量不与对方兵刃相交,气势顿时大弱。此消彼长,弘百胜越斗越神勇,忽地长剑上撩,左掌倏猛拍出,正中木天智右肩。只见他身子飘退,低喝道:“好掌法!”
弘百胜道:“还有更厉害的,再接我几招。”剑掌翻飞,少有停顿,斗不了数招,又一掌打在木天智身上,幸好他剑招中用去了八成功力,只余下两成注于掌上,是以并不能重伤对方,但这也足以令木天智大为难受。只见他出招越来越慢,电光也随之大减,自六十四到三十二,再到一十六,最终仅剩六道余光闪动,与巅峰之期相差十倍有余,威力自是骤然下降。
弘百胜暗自喜道:“不出十招,我便可教你做剑下亡魂。”手上加紧催劲,长剑虚刺左路,‘呼’的一声,再劈出一掌,直取对方右肋。木天智不退反进,迎上他这一掌,提剑斜刺,刺向弘百胜小腹。
丘长生嘀咕道:“他这一剑大违常理,尚未刺到对方,自己便要先被击中,岂不是平白受了一掌,奇怪,奇怪!”
突然木天智长剑末端陡地爆增,剑身瞬间伸长了两尺,原本他的剑长是三尺一寸,爆增之后变得足足有五尺,几乎可媲及齐眉棍棒,只是它比齐眉棍棒锋利了数百倍。
要知剑之一物,始见于黄帝时期,历经千百年的不断衍化,其大小、形状、轻重等都已基本成型定论,无论剑柄、剑身、剑刃抑或是剑端,打造时须得依照既定的剑貌,决不可乱更其形。周礼考工记中载有:“周官桃氏为剑,腊广二寸有半,两从半之,以其腊广为之。茎圆长倍之。中其茎,役其后,身甚五其茎,重九锵,谓之上制,上土服之;身长四其茎,重七锵,谓之中制,中士服之;身长三其茎,重五锵,下士服之。”可见常人用剑,长短、轻重有十分严格的讲究,如此才能将剑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一个用剑之人,自然是深知这个道理,弘百胜怎么也想不到,对方居然会在剑身之中,另藏一截活剑,他左手一掌只拍到半路时,木天智长剑已刺及了他腹前。弘百胜大吃一惊,急忙挥剑下劈,跟着身子奋力向后纵去,跃退在丈余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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