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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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侧的刘乘飞道:“俞掌门在我们江西南方一带德高望重,大伙向来是敬仰的很,你老的六十大寿,我们就算没有收到请帖,也是要厚着脸皮,来凑一番热闹。”王三爷也道:“不错,青山兄,这等寿宴,你若是不叫我老王来,我心里可会不乐意。”俞青山微微一笑,道:“王老弟、刘贤侄,我只怕请也请不到你们,如今能屈驾前来,我是高兴地紧。长亭,你吩咐众师弟,好好招呼各位朋友,不能有半点马虎。”末座的赵长亭道:“弟子知道了。”
俞青山又对周、吴二人道:“你们一路奔波劳累,先下去休息。”二人躬身道:“是。”退出厅堂,自去歇息。
待二人出去,王三爷道:“青山兄,这附近大大小小的英雄人物,你都请了个遍,后日的寿宴,必将会是热闹非凡,这等场面,我是很久没见识过了。据说赣州的端木世家也会派人前来道贺,青山兄,你这面子可真是够大啊。”俞青山道:“这还得靠众位朋友的错爱。我们南山门人才凋零、庸庸无为,与端木世家相去何止十万里,我这小打小闹的筵席,本不敢惊动端木庄主,但我又转念一想,既然大家都同属在一方,倘若我们没送请帖过去,这未免有失礼数,所以我便让长亭去了赣州一趟,想不到端木庄主如此客气,答应到时派人前来赴宴,哈哈,老夫也是受宠若惊之至。”
刘乘飞道:“这个正好印证,南山门绝非如俞掌门所说的人才凋零、庸庸无为一类的谦词,我看此次端木庄主派人前来贺寿,正是器重俞掌门的为人。这方圆百里内,提起你老的名,谁不翘起拇指说好。”俞青山笑道:“刘贤侄这话,可是令老朽羞愧难当了。”
俞青山转口忽然问道:“王老弟、刘贤侄,两位可知那‘百戟帮’是何时兴起的?帮主又是哪方高人?”王三爷问道:“百戟帮?可是城东的百戟帮?”俞青山点头道:“正是。”心想王三爷人缘颇好,对武林中的逸事知道极多,这个多半他是知道的。只见他沉思片刻,缓缓说道:“约莫在五六年前,岭南附近突然出现了一伙劫匪,领头的那人好像姓贾,手底下有四五十人,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岭南许多人家因此遭了殃,不止钱财被洗劫一空,还闹得家破人亡、妻女被掳。唉,说起这帮人,当真是武林中的一大祸害。”
刘乘飞怒道:“岂有此理,竟有这等事,岭南的武林同道怎能袖手旁观,任由这帮贼人无法无天?”言语中似有指责‘岭南同道’之意,王三爷知他性如烈火、绝难容不平事,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据岭南一剑包有道包兄所说,他们曾联络数十名好手,在落马山伏击了这帮贼人,那一战甚为惨烈,诛杀掉了大半的贼人,领头姓贾的也负了重伤,左手连腕被人斩断,只可惜最后还是叫他跑了。”刘乘飞一拍桌子,哈哈笑道:“痛快,痛快!可惜,可惜!”
俞青山问道:“王老弟,你说的这帮贼人,莫非和百戟帮有甚么关联?”王三爷道:“不错。那姓贾的带着残众逃走之后,当时参与伏击的正道人士俱是以为,这厮再也不敢出来作恶,谁知仅过了一年,那姓贾的又自成了一个帮派。青山兄,你可猜到这帮名叫甚么?”俞青山微一沉思,豁然道:“难道就是百戟帮?”王三爷道:“正是。据说声势较以前更壮,帮众有百人之多,而其中绝大部分人使的是铁戟,所以便唤作百戟帮。”
俞青山面色凝重道:“铁戟?中原善使铁戟的人并不多见,我只风闻山西有一派别是以戟做兵刃,只是门人也不过二三十,姓贾的那人究竟有甚么本事,能招拢到上百个使戟的人?”王三爷道:“这个就不得而知了。总之百戟帮成立之后,作恶手段更是变本加厉,不止公然挑衅生事,还暗杀了不少当年在落马山参与伏击的义士,金珠算盘云大侠、醉书生叶老弟,还有韦氏三兄弟,先后惨遭了毒手。”他说的这几人都是响当当的好汉,厅中的人大感惋惜。
刘乘飞气冲冲道:“好个下三滥的百戟帮,大伙为甚么不像上次一样,群起将它剿灭。”王三爷道:“你有所不知,一来是在落马山一战,虽说将贼人消灭大半,但岭南的好手也折了不少,一时元气难复,倘若真要围剿他们,胜算并不大,二来姓贾的吃过大亏之后,行事也变得谨慎起来,他们每次行动极是隐蔽,事后又不留下丝毫痕迹,所以正道中人虽有心讨伐这帮祸害,却苦于抓不到他们的把柄,奈何不了姓贾的。”刘乘飞骂道:“鬼鬼祟祟的鼠辈勾当,呸!”
俞青山又问道:“王老弟,那百戟帮原是在岭南,为何要迁到难道城中来?”王三爷道:“不瞒青山兄,这个我也不清楚。听说在半年前,他们的帮主贾某忽然生病暴毙,随后百戟帮也就销声匿迹,再不曾听闻到其动向,我还正暗自庆幸少了一路鬼神,想不到如今又死灰复燃。青山兄,这个可是要你来给我们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俞青山思绪了一会,说道:“大约在两个月前,城东忽然冒出了这一帮派。那天他们的帮众循着城中的大小街道,又是放鞭炮,又是舞龙头,极是招人眼见,像是唯恐城中人不知似的。我也颇感好奇,便叫长风去打探一番,看看这百戟帮到底是甚么来路。王老弟,你有所不知,现在的百戟帮,帮中人数足有两三百百人之多。”
王三爷和刘乘飞惊问道:“两三百人?”俞青山道:“不错,确有两三百人。”王三爷问道:“时隔半年,我还以为百戟帮纵使不散,也必定再无所作为,想不到,嘿,当真是想不到。现在百戟帮的帮主是甚么人,竟有此等本事?”俞青山哑然道:“说来惭愧,直至今日,我还不知道他们的帮主是谁。我也颇觉奇怪,既然他们有意大肆招摇,为何帮主本人却刻意低调,着实令人费解。”
刘乘飞问道:“俞掌门,那百戟帮在南安城里,有没有再做不义之事?”俞青山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帮众里的人,平时横行霸道、惹是生非,我那几个顽徒便碰到过好几次,至于说抢劫杀人,倒还不曾听说。”
末座的赵长亭忽然道:“百戟帮的人无法无天,杀人放火恐怕是迟早的事。”刘乘飞道:“赵兄弟这话怎么说?”赵长亭愤愤道:“前日我去办置货物,路过十二街时,见许多人围在回春堂前,我心底纳闷,便走上前去看个究竟。原来是七、八个百戟帮的人在回春堂里强夺药材,倘若不是我及时制止,恐怕回春堂已经被洗劫一空了。”俞青山道:“长亭,这事你怎么没跟我提起?”赵长亭低声道:“我看师父的寿辰就在眼前,就没敢跟您说。”俞青山道:“荒唐、荒唐!”赵长亭忙道:“是,是。”
王三爷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不知道这次寿宴,有没有给百戟帮送请贴?”俞青山道:“那百戟帮与我等虽非同道,但我念及他们的帮主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倘若能晓以大义,约束手底帮众,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让长亭送了邀请贴。”王三爷道:“倘若真能如此,便是再好不过了。”
俞青山见赵长亭欲言又止,问道:“长亭,你想说甚么?”厅里其它几人听到这话,齐向赵长亭看去,只见他神色颇有些愤慨,道:“弟子不敢对师父隐瞒,只是……只是……”俞青山道:“在座的都不是外人,你尽管直说就是了。”赵长亭道:“是。那日弟子送贴到城东百戟帮,见到他们大门前一副对联,实在……实在是……”
王三爷微一寻思,问道:“莫非对联上所书的,与南山门有关?”赵长亭道:“是。”刘乘飞问道:“那对联上写的甚么?”赵长亭犹豫片刻,终于道:“右侧是‘帝女雀填东海以石木’,左侧是‘北山公平南山借……’”截住口舌,不再说下去。俞青山问道:“借甚么?”赵长亭不敢看师父,低声说道:“借……矛戟。”
刘乘飞大声喝道:“竟然口出这等狂言,不明摆着要与南山门为敌么?”王三爷道:“矛戟?这戟恐怕便是指他‘百戟帮’了,平南山?嘿,好大的口气。”众人均知愚公移山的典故,对联中却横加了一个‘戟’字,又将王屋山改成了南山,其用意再是明显不过。

只见俞青山并不言语,喝了一口茶,过了片刻,才缓缓道:“这终究不过是一副对联,恐怕联里另有它义,我们也无须妄自揣测。”赵长亭叫道:“师父,这……”俞青山左手轻轻一摆,道:“长亭,无须再说了。”赵长亭低头道了声‘是’,不再言语。
却说吴长乐恍恍离开大厅,跟二师兄道了别,本想去见见其他师兄弟,无奈心中始终不安,遂自去歇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募然心头一惊:不好,我的剑呢?这才想起那黄老二临走之际,取走了尸身上的长剑,当时由于心生慌乱,也没多加理会,不禁寻思:“他取走我的长剑做甚么?”隐隐感到不妙。
次日醒来,内心倒安定了不少,听到外面极是欢闹,一想到明日便是师父的寿宴,师兄弟们必是忙碌不停,于是赶紧起来出去帮忙。
刚走出房里,便望见四师兄何长春、五师兄施长安二人正朝厢房出行去,手里捧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盒,忙上前了叫道:“四师兄、五师兄。”
二人看见吴长乐,停下脚步,施长安笑道:“六师弟,你太差劲了,出去送了一趟请贴,倒像是大病一场似的,脸色这么苍白。昨晚我们备了一席好酒菜,就是为二师兄和你洗洗尘,结果只二师兄一人来了,你面子可真大啊。”何长春也跟着笑道:“不错,若不是二师兄给你说情,我是打算把你从床上拉起来。”
吴长乐想起昨晚忐忑不安,心中竟没了分寸,颇为过意不去,道:“昨晚的确感到乏累,所以才先歇息了,要不然有你们的好酒,我怎会不来。”不说倒好,一说起吃,想到自昨晚回来后,就一直没吃过东西,现在觉得饥饿难耐,腹中咕咕作响,跟两位师兄说笑了一会,又匆匆找了些点心充饥。
这日来道贺者极多,大多为路途颇远,于是便提前一日到来,赵长亭领着师弟们忙着迎接客人,幸好南山门厢房极多,倒不用担心安顿不下。到了晚间,赵长亭粗略一算,白天到来的将近两百百来人,再加上明日应邀的众人,共约四五百有余,又召集师弟们,嘱咐要好好待客,不能失了南山门的礼,众人俱道不消吩咐。
吴长乐左顾右望,问道:“咦?七师弟呢?怎么一整天都没见到他的人,去哪里了?”方长风道:“六师弟,你可真是糊涂了,你想想看,师父他老人家过大寿,谁是第一个该请的人?”吴长乐沉吟片刻,猛想到一人,脱口而出道:“莫非……莫非是师叔?”施长安道:“你这次可是聪明了一回,正是师叔她老人家。”随即又笑道:“六师弟,跟七师弟这趟差事相比,你跟二师兄可要轻松了许多,亏你昨晚回来还好意思说劳累。”周长源忙道:“不错,这次可是苦了七师弟了,师叔她住在沧州,离我们这有千里之遥,单是路途这一节,便要远了许多。更何况师叔性如烈火,当年她跟师父……总之,七师弟可要受罪了。”方长风笑道:“七师弟平时没得正经,这回好了,让师叔收拾收拾他,也好学个乖。”
施长安问道:“二师兄,你说这次师叔会不会见七师弟呢?”周长源摇摇头道:“这个不好说,师叔她脾气怪异,这十年来,每当这个时候,师父总会吩咐我们送一份厚礼到沧州,唉,可惜每次我们连师叔都没见着,就被拒退回来。这一次……只盼七师弟能以他过人的才智,说服师叔前来。”说完又摇了摇头,显得毫无信心。
赵长亭道:“师父和师叔当年的……恩,师叔能来是最好不过了,即使她老人家不到,照日子算计,七师弟也应该回来了。无论怎样,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宴会上,要招待好来祝寿的贵客。”众人忙道‘是’,随即向大师兄告退,各自回去歇息。忙了一天,吴长乐回到屋里,感到极是困乏,倒头便睡了过去。
次日一大早,赵长亭带着众师弟,先向师父行礼祝寿,然后纷纷献上准备好的礼盒,俞青山心情极好,笑呵呵地对众弟子点头,待寿礼呈递完毕,俞青山问道:“长生还没有回来么?”赵长亭道:“可能正在路上。”方长风也跟着道:“对阿,说不定这会他就在门口,正向这边走来。”
众人祝寿完毕,各自出去忙事,不一会儿,何长春进来禀报,说八卦刀马老爷子和江南**简氏夫妇齐到,俞青山忙听完大为高兴,忙亲自出去出迎。
随着日近午时,来恭贺者络绎不绝,桌椅从院内摆到院外,俞青山也不时的出来迎客,众人大都是南岸城附近的豪士侠客,彼此间并不陌生,有说有笑,极是热闹。
赵长亭和师弟们正忙着招呼众人,忽然门外乐声大响,赵长亭转头望去,一群乐手缓缓从院外进来,约有十来人人,那群乐手身后,又进来四人,前面两人肩上抬着一口大箱子,看这两人的步履便知,这箱子极是沉重,后面两人也是一前一后,手里抬着一块极大的牌匾,匾上遮有一块赤红色大布,看不到匾上所写的文字。随后又进来三人,为首的那人肥肥胖胖,穿着一袭大红衣服,由于脸上肥肉太多,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缝,似乎总是在微笑,神态颇为和蔼。
宾客中众人见到这等阵势,纷纷猜测来者是谁,有人低声道‘咦?端木世家也有人来了’,有人道:“我识得这人,他就是‘笑面佛’游如西!”旁边的人听到后大是赞叹道‘啊?他就是端世家的智护法?俞掌门情面可真大’。
赵长亭微微一怔,忙上前道:“原来是游前辈光临,请恕我等未曾远迎。”游如西笑道:“赵少侠不必多礼,你师父俞掌门呢?”
赵长亭正欲请他入内,见师父赶了过来,快步走到游如西身前,拱手笑道:“游护法大驾,老朽未能亲迎,失礼失礼!”游如西依旧笑道:“俞掌门说的哪里话,今日众多英雄在这里,游某只是来凑个热闹,哈哈,俞掌门千万别客气。”俞青山道:“老朽虚过了六十年头,今日的酒宴,只是想和众位好朋友相聚一番,想不到游护法竟能亲临,当真是蓬荜生辉之极、蓬荜生辉之极。”
游如西哈哈连笑数声,指着身后的箱子和牌匾道:“这是我们庄主的一些薄礼,俞掌门请笑纳。”说完微微一挥左手,他身后两个随从走到牌匾前,一人抓住匾上布条的一端,揭开赤布,众人循着牌匾看去,只见匾上写着‘寿比南山’四个大字,字体龙飞凤舞,极是苍劲有力,每个字镶成金黄色,看来是用纯金铸成,末尾有几个蝇头小字,写道‘愚湖书赠’,这‘湖’字,便是端木世家的庄主端木湖了。众人看了均是‘啧啧’称赞,能得到端木世家庄主的亲笔题赠,这份厚礼当真是非同小可。
俞青山道:“端木庄主真是有心了,游护法能屈驾亲临,我已经高兴不已,想不到端木庄主竟还送了这样一份厚礼,老朽当真是感激不尽。烦请游护法代我向端木庄主转达我的谢意,改日我必定亲自登门回谢。”游如西笑道:“何用客气。”随即命人抬进牌匾和箱子。俞青山忙邀他入坐首席,游如西推辞一番,终是坐了上去。
当今武林之中,除去少林、武当等成名已久的门派外,风头最盛的,莫过于南北四世家了。这四家分别是江州的南方、赣州的端木、太原的轩辕以及洛阳的司空,近年这几大世家各自广罗豪杰,声望迅涨,大有四分中原之势,所以武林中人便以地域为界,将他们称为‘南方木、北圆孔’。端木世家处于赣州之地,今日到来的宾客中,大多是江西以南、湘南以及闽南一带的武林中人,所以对端木世家尤其敬重。端木世家除庄主端木湖外,下有三大护法,分别是义护法、智护法和信护法。这游如西便是三护法中的智护法,地位极高,是以他今天的到来,所有人都感到吃惊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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