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 子非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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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侧那人改口道:“兄弟,我跟你说,这个小娃娃要说的趣事,要是大家都知道了,就变得没趣了。”右侧那人仍是余怒未消,道:“我又不聋,还用的着你再重说一遍?”左侧那人笑道:“那就好,你快些回避罢!”右侧那人问道:“为甚么是我回避,不是你回避?”左侧那人道:“爹说过,我比你……”想到爹也对他说过,忙止住了口。
丘长生听他们这番对话,几乎忍不住就要捧腹大笑起来,只见他们互相瞪着对方,忽然之间,左边那怪人收腹弯腰,上身向前倾,募地双手成爪,打向右边那人。这人似乎早料到有此一招,并不躲闪,待双爪距面部只一寸距离时,忽然矮下身去,左、右腿连环扫出。原先那人见抓成空,下盘受袭,朝上一纵,身体迅速旋转,宛如一个大陀螺,往下砸去。
眨眼见两人便拆了七、八招,丘长生见他们招招迅捷怪异,旁人咋一看,定会以为这是一场生死搏斗,但仔细观看,就会发现招式虽然凶险,却均被对方以轻巧之式化去,好似已经拆过千百遍,早将对方的每招每式了然于胸。两人越斗越快,越斗越是兴奋。
丘长生**道被制住,叫苦不已,又过了片刻,见他们仍是没有丝毫住手的意思,忍不住大声道:“你们两个……住手啊!”一人回道:“你叫我们住手,我们偏偏不住手!”丘长生灵机一动,又叫道:“你们千万别停下来!”另一人应道:“你叫我们不要停下来,我们却偏要停下来。”话音刚落,两人便止住不动。
一人问道:“你为甚么要我们住手?”丘长生心头盘算:如何才能让这两个浑人解开自己的**道?想了想道:“两位都是如此风雅的人,这样动手动脚,拚个你死我活,未免有辱了斯文。倘若传扬出去,说你们小肚鸡肠,眼里容不得对方,就大大不妙了。”两人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丘长生又道:“你们如果非要争个高低,除去你打我、我打你之外,以你们的才智,一定还有其它妙计,是不是?”
这话一问,两人俱是支支吾吾,右边那人挠了挠须发,道:“妙计……恩,我本是想到了,不过……不过是一时忘记罢了。”左边那人也正色道:“是阿,我也是一时想不起来了。”丘长生看他们脸上满是遗憾之情,也跟着大叹道:“唉,可惜,可惜!”那两个怪人觉得这谎话很难自圆其说,没想到丘长生却信以为真,赶紧接口道:“是啊,大大的可惜!”丘长生趁机道:“既然是这样,在下倒有一个……恩,一个想法,不知两位高人想不想听?”那两个怪人正担心丘长生还会追问他们的妙计,本来打算拼死抵赖说忘记了,料不到丘长生自告奋勇,心中大喜过望,嘴里却道:“你这小娃娃能想得出来的,恐怕不会是好的点子,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们也不妨勉为其难地听听!”
丘长生道:“两位刚才所展示的轻功,令我大开眼界,两位点中我腰间**道的手法,认**之准,出手之快,实在是我生平仅见,在下佩服的很。”这一番话出自真心,,说得极是诚恳,并非像刚才那样胡乱吹嘘,那两个怪人听到这番赞赏,大为高兴,其中一人笑道:“这有甚么稀奇,我们还有很多本事,你要不要看看。”丘长生笑道:“我是很想看的,但是眼下最要紧是先分出个胜负,是不是?”那两个怪人点头称是,丘长生又道:“刚才两位露的这两手,妙的紧啊!不过依在下看来,两位应该是平分秋色。像两位这样出类拔萃的人物,仅仅凭借点**功夫,是很难分出胜负。”
左边那人道:“那可未必!”也不见他怎么动,已经到了丘长生跟前,微微跃起,双手在他胸前‘啪啪啪啪’连续拍了七次,每拍一次,丘长生便多了一分痛楚,待七掌拍完,丘长生胸闷欲吐、奇痛难止。这人刚落回地面,便问丘长生道:“怎么样,我这几手很是厉害吧?”
丘长生尚未回答,右边那人哪甘示弱,叫道:“这个我也会。”跳到丘长生背后,依葫芦画瓢般也在他背后拍了七下,丘长生直感到有万把尖刀插在背上,头上痛地直冒冷汗。这人笑嘻嘻地问道:“我这点**功夫可厉害多了,是不是?”
丘长生叫苦不迭,心中大骂这两个混蛋,却也知道这时候不可与他们较真,咬紧牙关,道:“妙……妙极,两位……妙极了,不过……手里拿着一把刀,要杀一个人容……嘿,要救一人却是极难。两位点**手法很高明,可解**的功夫远比点**难的多,你们谁能解开……解开对方在我身上点的这几处**道,就算是谁胜出了……这场比试。”
话音刚落,左边那人迅速窜到他身后,右边那人窜到他身前,又是一阵‘啪啪’声响,丘长生身上的难受之感立刻消除,只剩有微微的发麻,试运了几口气,还好已经畅通无阻,看来全身**道已经解开,心中不禁欢喜异常,长舒了口气道:“高明,高明之极!”
那两个怪人听到赞赏,大是眉开眼笑,齐声问道:“是谁高明一些?”右边那人又道:“不用说,自然是我更高明了。”左边那人怒道:“胡说八道,你怎能高明过我!”丘长生吃了这一番苦头,早已打定主意:赶快离开这两个不明事理的家伙,否则不知道还会受到甚么折磨。默默运足真气,缓缓背负起双手,道:“谁高明一些呢?……”拔腿便向后跑去。他这发足狂奔,直犹如离弦之箭,一跑就是十里多路。
眼见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丘长生听着耳旁的呼呼风声,心想:总算摆脱了那两个怪人,省了许多烦恼。正自暗暗庆幸,忽然两侧一阵笑嘻嘻声传来,这笑声就在身旁。丘长生大惊失色,往左右低头看了看,只见那两个怪矮人不紧不慢,跟在了他的侧旁。
丘长生惊叫道:“你们……”话语甫出,一口真气提不上来,奔跑的速度骤然减慢,那两人也随之慢了下来,始终保持在他两侧。左边那人扬起头,乐呵呵道:“小娃娃,你是跑不过我的。”右边那人道:“不错,他的轻功天下第二,你逃不了的。”左边那人怒道:“我是天下第二,那谁是天下第一?”左边那人悠悠道:“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自然就是我了。”左边那人哇哇大叫:“荒唐,荒唐,你竟敢说比我快!”丘长生见他们急奔的同时,还能互相吵口,浑然不当回事,不禁大是泄气,干脆停住了脚步,叫道:“不跑了,不跑了!”
这两个怪人本想好好炫耀一番轻功上的造诣,见丘长生忽然停了下来,不免颇为扫兴,左侧那人道:“你为何停了下来?”右侧那人摇头叹道:“大家跑的正是兴高采烈,你这一停下来,不免有伤风雅,有伤风雅!”丘长生道:“你们的轻功一个是天下第一,一个是天下第二,我怎能快过你们。”左侧那人急忙问道:“谁是第二?”右侧那人道:“谁是第一?”急盼丘长生回答。
丘长生心道:这两个怪矮人为何紧追我不放,这个可要问个明白。转念又一想:他们说话怪的很,不能用常人的方法问他们,灵机一动,道:“这天下第一的是无名甲,天下第二的是无名乙。”两人同时道:“无名甲?无名乙?他们在哪里?你找他们来比划比划,看看是谁厉害些。”丘长生笑道:“我说的无名甲、无名乙,正是你们两位高人!”

左侧那人摇了摇头道:“这天下第一、第二是没错,不过我们不是叫无名甲和无名乙。”右侧那人道:“我是第一,叫花春风。”指着同伴道:“他是第二,叫花流水。”丘长生笑道:“花春风、花流水,妙极妙极!”花流水怒道:“妙个屁,我凭甚么就屈居第二?”
丘长生笑道:“两位花氏……哈,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这见面嘛……”花春风、花流水接口道:“见面胜似闻名?”丘长生道:“不错,正是。我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花春分点头得意地道:“这么说来,你也听过我们两人的名号了?”丘长生道:“两位声明远扬,我又岂会没听过。久闻花氏双贤长居……这个,长居……”
花春分、花流水听到他的称赞,大喜过望,又见丘长生说到他们的居住之处时,一直拖着‘长居’两字,就是不说出下文,花流水终于按耐不住,接口道:“四川青城山。”丘长生一拍大腿,叫道:“不错,两位长居四川青城山。”对花流水赞道:“你真是聪明绝顶,一眼便看出了我想要说甚么,这等猜人想法的高明功夫,我看多半是天下无双”
花流水听得心花怒放,这‘天下无双’四个字对他来说,再是受用不过了。花春风却是后悔不已,痛恨刚才没有抢先接上这话语,平白失去了大展才华的机会,气地直跺脚跟。丘长生道:“青城天下幽,我曾听人说‘青城山有三十六峰、八大洞……’”花春风赶紧道:“还有七十二小洞,一百单八美景。”丘长生笑道:“不错,妙极,妙极!”花春风只道这‘妙极’是在夸赞他,得意地道:“猜人想法的本事,我打五岁起就会了。”
丘长生啧啧称叹,继续道:“两位这次不远万里,从青城山来到这里,定然是为了……恩,为……”花春风又抢着道:“为了去赴联姻宴。”丘长生一怔,心想:联姻宴?不知是哪两家要联姻。花春风见他一脸茫然,以为是自己猜错了他的话,心中惶恐不已,忙补充道:“下月初八,南方家的娃娃要娶司空家的娃娃,这么盛大的英雄宴会,怎能少的了我们两人。”丘长生心下恍然:原来是江州的南方世家和洛阳的司空世家联姻,这的确是武林中的一桩大事,眼前这两个活宝是爱凑热闹的人,不过多半是没有收到请贴,而是厚着脸皮去的。当下也不拆穿,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如若两位不肯屈驾前去,这联姻宴……嘿,会黯然失色不少。”心道:你们两人捣乱的本事是天下第一,这喜宴不被你们搅的一塌糊涂就万幸了。
花春风见到丘长生点头,长舒一口气,喜道:“不错,不错。”丘长生不解地问道:“既然你们是要去江州,为何又停留在这里?”倘若依照平时的脾气,花氏兄弟定然不屑回答他的问题,但此时非比寻常,花流水见刚才两句话语,全然被花春风抢先接了过去,自己面上大是无光,倘若再不应话,这‘天下无双’的名号就要岌岌可危了,赶紧说道:“我们留在这里,当然是大有原因。这个月初九,我们从青城山出发,第二天到了成都,本来想在百骏山庄选购两匹好马,谁知他们山庄徒有虚名,我们挑来挑去,总是找不到合心意的马匹,还白白耽误了两天的功夫,这口气我们自然咽不下去,于是干脆一把火烧了这破庄园,以免它在贻害后人。”
丘长生听到这里,‘啊’了一声,心道:“这两人喜怒无常,好好的卖马名庄,就这样被他们毁掉了。”只听花流水继续道:“后来我们就在集市买了两头驴,继续赶路。”丘长生大是不解:百骏山庄是个卖马的地方,怎么说也有不少的好马,怎么他们最后竟选了两头驴子呢?随即便哑然失笑,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他们两个身段矮小,若是骑马的话,更加凸现了这个缺陷,难怪他们选了两天也没选中合心意的马,卖马的人自然是拼命把马饲养的强壮高大,而他们两人却偏偏要挑矮小的马匹,找不到称心的马,难怪只好改为骑驴了,所谓瘦死的马比驴大。
花春风趁花流水稍一停顿,马上接口继续道:“我们两人过了潼川、达州、夔州,然后过了江。谁知过江后走了不到十里路,他骑的这头驴忽然停住脚步,怎么抽打它也不肯往前挪步,这场面看着极是有趣,我便忍不住拍手笑了几声。他听到我的笑声,二话不说,一掌将驴拍死,然后过来要跟我共骑一头驴,我自然是不答应,没说上几句,便动手打了起来。”丘长生见他唾沫横飞,越说越来劲,大有以打架为乐,只听他继续道:“我们打了一天一夜,他始终赢不了我。”
花春风盛怒道:“我没有打赢你,你便打赢了我么?”花流水道:“我……嘿,我自然是没有输。”丘长生道:“照这样打下去,我看就算是斗上七日七夜,两位也未必会输。”花春风道:“不错,所以我们便想了另外一条计策。”丘长生笑道:“两位想出来的,必然是高见了。”花流水点头道:“当然是高见。我们打了一个赌,猜测下一个从这条路上走过的那人,他的年纪是单数还是双……,单数自然这头驴就归我骑了。”
丘长生心下大悟:难怪他们刚才一现身便问我年纪,这一计策倒也高明,终究有一人要胜出。花春风道:“我们等了三天三夜,才等到你送上门来,哈哈,你不把年龄说个清楚,我们是不会让你离开。”丘长生思索片刻,叹道:“在下出生的年月,可能是乙申年腊月三十……也可能是丙酉年正月初一,我也说不准!”花春风、花流水同时摇头,齐声道:“不可能,绝无可能,哪有一个人分两天生出来。”丘长生道:“两位有所不知,在下出生时正好是子时左右,我爹娘也不记得是将近子时,还是已经过了子时,所以我就更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天了。”
这话若是说给别人听,当然是无人相信,但花春风、花流水自小便分不出谁长谁幼,这记不清生出时辰的际遇,当真是毫不稀奇,两人用手指掰数了半天,相顾怔住,终于啧啧称奇不已,均是露出羡慕眼神,花流水竖起拇指,不断道:“好时辰,好时辰……”花流水问道:“小娃娃,你叫甚么名字?”丘长生见他们二人心智甚浅,却也并非奸邪之徒,况且武功又高,倒是可以结交一番,于是朗声道:“在下丘长生。”花春风捋了捋山羊须,摇了摇头,又点头道:“丘者,营丘之丘也;长生者,是为不老也。”他身材本是矮小,却偏偏要装出学究的模样,摇头晃脑、念念不止,倒更像个孩童在唱歌谣,神情极是滑稽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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