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代报纸发展滞后原因新论(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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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代报纸发展滞后原因新论
有关中国新闻事业的教科书,尽管不少喜欢带点“自豪感”去渲染历朝的邸报,但大多也不得不承认,中国近代报刊起源,最早不能超过19世纪……不论以哪份报纸为开端,中国近代报纸的发轫,均晚出西方(主要指欧洲)200多年。
学界通常认为,世界上最早的报纸诞生在17世纪初。如荷兰的安特卫普的《新闻报》(1609年)、德国的《通告报》(1609年)、英国的《每周新闻》(1621年),以及法国的《报纸》(1631年)。[1]
有关中国新闻事业的教科书,尽管不少喜欢带点“自豪感”去渲染历朝的邸报,但大多也不得不承认,中国近代报刊起源,最早不能超过19世纪:若以西人来华办报而言,最早是1822年的《蜜蜂华报》;若以国人办报,则多数学者认为是王韬1874年创办的《循环日报》,也有少数学者认为,是更早的1858年的《中外新报》。[2]但不论以哪份报纸为开端,中国近代报纸的发轫,均晚出西方(主要指欧洲)200多年。
这一点,在国内早有学者指出,著名学人唐振常曾说:“中国报业史的作者们,论述国内报业兴起,往往夸古以饰今,把报纸的起源作无限制的延伸,事涉荒诞,人莫我信。且勿论‘宫门抄’、‘邸报’之非中国报纸祖先,即使晚近……中国人起而自办了大量的印刷物,或称作‘报’……其实质不是今天严格意义上的报纸(新闻纸)……中国之有报纸,远较西方历史为短”。[3]
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思•韦伯也说:“中国很早便有了印刷术,但专为印刷而设计、并且只有通过印刷才可能制成的印刷品,特别是报纸和期刊,最早仅出现于西方。”[4]
那么,为什么一个最早发明印刷术,有长期的邸报体系,很早就具备“处士横议”(舆论监督)传统的国度,一个崇拜文字几乎到巫术地步的国度,一个历朝历代知识分子都多到用不完的文明大邦,却在新闻事业上晚于西方如此之久?
笔者曾查阅了大量的新闻教科书和相关论文,遗憾的是,几乎千篇一律地都用“资本主义萌芽的不开花结果”,或者“封建王朝对新闻自由的**扼杀”两条理由轻轻带过。我们不应满足于这种简单的,好象做广播操一样的落入套路的分析。在这篇文章里,笔者试图从出版技术、社会风气、海外贸易及朝廷管制几方面去寻找蛛丝马迹,以给出尽可能有些新意的结论。
一、雕版印刷术的窒障
明清两代刻书之盛,历来为学者称道。明代福建的建阳地区,更形成了一个空前庞大的民间出版集团,商业性书坊达数百家,持续四五千百年,世代经营,品种多样,初步具备了“文化产业”的模样。
在明代出版业极发达的情况下,甚至出现了“疑似杂志”的出版物,如《朱翼》、《万锦情林》、《国色天香》等,郑振铎将之称为“通俗类书”。内容以戏文、小说为主,也刊登一些时事杂文,新潮言论,比如《朱翼》,甚至介绍过利玛窦的新学说。遗憾的是,“疑似杂志”没有定期出版,只是用一个书名,不断“增补”,没有发展成真正的杂志。[5]
在“疑似杂志”出现的同期,1580年,一份名为《急救报》的“疑似报纸”出现了,它也是现在保留下的唯一一份明代“报纸”原件。和当时几乎所有的出版物一样,《急救报》同样使用的是雕版印刷,共6页,正文主要是刊出当时“吏部急选官员”的大名单。从装帧、版式和内容看,没有脱出传统邸报的范围。[2]
而在整个清代,“疑似报纸”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六科的官报“科抄”、提塘报房的“小报”,民间报房的“京报”,地方出版的“辕门抄”等等,各有一定的读者群。但在19世纪以前,这些“疑似报纸”从内容到形式,仍然只是“邸报”的格调,最终没有发展成真正意义上的近代报刊。[6]
仅从技术角度看,雕版印刷术是最大的瓶颈。
自15世纪中叶德国人古登堡发明全套金属活字印刷系统以来,西方出版界就广泛应用此种技术,1448-1450年,欧洲246个城市建立了1099个印刷所,印刷了4万种共1200万册书。[7]它的特点是成本低廉,印刷迅捷,完全符合现代报刊的出版要求。而在中国,一直到晚清,活字印刷却始终没能进入主流,精美但费时费钱的雕版印刷,始终占据强势地位。
要用雕版技术来印刷现代报纸,几乎是不可能的。首先,雕版费时,在明清时代,一名刻工雕一部12万字的书籍,需要500个工作日!在明人郑济的一篇跋文中可以看到雕版印刷的低下工效:
“……以字计之,十二万二千有奇,于是命刊工十人锓梓以传,自今年夏五月十七日起手,至七月九日毕工,凡历五十二日……”[8]
其次,雕版印刷物价格昂贵,比如有记载的一部明代大众读物《新镌陈眉公批评春秋列国志》,1000多页,就要纹银一两,而当时一两银子可买白米4石(240公斤)![9]按此比例,一份数十页的“雕版印刷日报”,价格至少接近1钱银子,也可以买24公斤白米了,普通市民阶层,肯定是不太乐意购买的。而在欧洲报纸的萌芽阶段,应用金属活字印刷的一份报纸,定价不过1个铜板左右。18世纪前后诞生的,在大众传播史上有特殊地位的“廉价报纸”,有些定价仅为1分钱。报纸只有依靠低廉的定价,才可能吸引广大市民,成为大众媒体,而不再仅仅是士大夫的读物。就此点而言,雕版印刷可谓输在起跑线上。
另外还值得指出雕版印刷的两个毛病:一是雕版印刷物的文字容量狭小。一般的雕版印刷书籍,每页不过一百多字,比如四库全书,每页仅为182字[10]。对于追求信息含量,讲究内容厚实的近现代报纸而言,若用雕版印刷出版报纸,那简直如同派小脚女人参加奥运会100米赛跑。二是雕版印刷对于新闻刊物存在“过期作废”的问题。一般来说,书刊的雕版可以用同一个底板多次印刷或采用修补、递修底板的方法重复印刷,但对于时效即生命的新闻报刊来说,雕刻的底板显然无法重复使用。
只有以金属活字技术为基础的近现代印刷技术才能支持近代报刊。我们当然还记得,一直以来不少教科书都喜欢鼓吹,世界上最早发明活字印刷的人是《梦溪笔谈》中记录的布衣毕升。但是,由于士大夫的雕版审美情结及活字技术改良实践的匮乏,从毕升发明泥活字印刷术,到19世纪近代活字印刷术从西方再度传入中国的**百年中,在中国,活字印刷的书籍不到雕版的百分之一。
应当承认,活字印刷偶尔也有一两个突破,荡漾些波澜,但旋即便成死水。清代康熙年间陈梦雷主编的《古今图书集成》首次大规模应用铜活字印刷,可若干年后大量铜活字就被看守者偷去变卖了。到了乾隆年间,金简主持印刷著名的木活字《武英殿聚珍版丛书》,可他死后,25万个木活字也大半给宫廷人拿去烤火用了。而在民间,活字印刷最多的用途却是乡下人印家谱。[11]
在这种情形下,中国人只有等到19世纪之后,西方的近代铅印、石印、照相印刷等技术及相关设备的陆续输入,才能开始构建属于自己的新闻事业。
二、“反新闻”的社会习气
初一看,明代的社会土壤似乎将要孕育近代新闻报刊。自明代中叶以降,商业化速度加剧,大量农村人口向城市流动,逐渐呈现“城乡一体化”的同时,催生了数量不小的有闲暇的市民阶层。一部地方志曾记载晚明的苏州府“聚居城郭者十之四五,聚居市镇者十之三四,散处乡村者十之一二”。[12]在以《金瓶梅》、《三言二拍》为代表的市民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大量的明代市民娱乐、休闲的记载。而以李贽为代表的市民狂叛思想者的心跳与呼喊,似乎也暗合着明代消费社会的内在脉搏,那就是打开枷锁,尽情去享受思想与肉身上的自由。
在不少学者的眼里,明代的市民社会是“纵欲”的,“放肆”的,虽然有点缺乏自我约束,却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自由时代”。[13]
但这“自由”,只是对有足够权力和购买力的阶层而言,走向极端即制造出西门庆之流的“两足兽”。西门庆的“自由观”可在其对吴月娘的一番话中尽显:“咱闻那佛祖西天也止不过要黄金铺地,阴司十殿也要些楮镪营求。咱只消尽这家私广为善事,就便**了嫦娥,和奸了织女,拐了许飞琼,盗了西王母的女儿,也不灭我泼天富贵!”[14]
这种以金钱权力为基础的“自由观”,与西方同期以“人性解放”为基础的自由观,显然是悖反的,与新闻的本质也是格格不入的。
即使不走极端,这种“自由”也只能制造出在休闲娱乐中麻木不仁的“群氓”。于是,各种或许称得上是“新闻替代品”的娱乐方式风行天下:小说、讲史、评话、词话、陶真、弹词、宝卷……在明代市民的日常生活里,说书人和戏子成为了最佳的“信息传播者”,普通市民的大多数历史常识、时事消息,都来自说书场和刊行的戏文小说里面。[15]
清初藏书家钱曾在笔记中曾提到:“……三保下西洋委巷流传甚广,内府之戏剧,看场之平话,子虚亡是,皆俗语流为丹青耳。”这是明代民间时事传播途径主要依靠日常的娱乐方式,如看戏听说书等等的一个有力证据。[16]
然而,小说、弹词和戏文的“子虚亡是”,恰恰是新闻最大的敌人,毕竟新闻的本质之一就是“真实性”。因此,一个热衷于戏文、小说、弹词的社会,一个依靠“子虚亡是”的手段来进行时事传播的社会,也就不能不说是“反新闻”的。
对昨日的追忆与向往超过对现实世界的关注,是“反新闻”的另一个特征。在明代,刊行的长篇章回小说(比如《三国演义》、《水浒传》等),口头流传的说书(如说岳、说五代、说三分等等),大都取材于历史题材(《金瓶梅》是一大例外),当时的大多数市民,即使不算“厚古薄今”,但至少也是“好古忘今”。这种好思高古而冷漠现实的社会习气,是新闻的又一大敌人。
到了清代,由于清初文字狱盛行,四库全书的“诱奸”,乾嘉学派的出现,朴学经学盛行,“复古”的习气被放大到极致。用2万字来为一句经书上的话做注解,甚至被认为是值得的和应当推许的。十几部古老得长白胡子的书垄断了无数读书人的大脑,而四库全书的开馆则让相当数量的精英从此耽溺于烦琐的校注,而不再注目书斋外的现世。在这种时候,新闻被驱逐到了最偏僻的角落。
梁启超对此有简单而清晰的描述:“综观(清)二百余年之学史,……一言蔽之曰‘以复古为解放’。第一步,复宋之古,对于王学得解放。第二步,复汉唐之古,对程朱得解放。第三步,复西汉之古,对于许郑得解放。第四步,复先秦之古,对于一切传注得解放……今清学固衰落矣……乃势之必然,亦事之有益者也”。[17]

清代学术的“解放”,只是对过去部分陋见与故纸的“解放”,更多的仍然还是“复古”。而“复古”,是新闻的绝对敌人。在19世纪以前,书斋学者为主流的中国智识阶层,当然也就没有能力创办出需要广阔视野和现世关怀的近代报刊。
三、“非自由”的贸易传统
自15世纪地理大发现以后,西方各国的海外贸易飞速发展,成为其近代化的最大推动力之一。欧洲近代报刊的最初的诞生地,几乎无一例外是在国际港口城市或商业金融中心城市,如威尼斯、佛罗伦萨等。国家之间的贸易是催生新闻报刊的最初动力,而海外贸易制造出的繁荣城市,则为新闻报刊的进一步发展提供有力的支撑。
反观中国,尽管在明初其经济实力在世界上可算头号强国,在永乐年间也出现了上千人的海外贸易团来京的盛况,但几乎整个明代,海外贸易都是“非自由”的。明太祖曾谕令民间“片板不许下海”,只允许官方严格管制。有来无往的“朝贡贸易”,其政治、外交色彩重于经济色彩,基本是得不偿失的赔本买卖;到明代中叶,沿海从事贸易活动的百姓“视波涛为阡陌,倚帆樯为耒耜”,民间贸易的势头渐渐压过了“朝贡贸易”,早期的外番货品免税政策(这是明太祖最初定的政策,他对一名奏请收取关税的大臣说,抽什么税?大国不贪小利,让那些番夷看看我们大国的气度吧!这和我们当年无私援助第三世界国家的政策有异曲同工之妙)也逐步改为按例抽分;隆庆、万历开海以后,外国商船来华已不限于有朝贡关系的国家,诸般限制也已放松,抽分纳税后便可入市交易。但外商必须通过官设牙行的中介才能进行买卖,不能与民间商人直接贸易,因此仍然是由政府垄断控制的“非自由”贸易。[18]
清朝海禁从入关之初即始,顺治十八年(1661年)更全面实行“迁海”,从是年起到康熙初年,在北起直隶、山东,南到广东的沿海各省“坚壁清野”,将沿海一带的居民一律内迁数十里,“所有沿海船只悉行烧毁,寸板不许下海。凡溪河桩栅,货物不许越界,时刻了望,违者死无赦”[19]。此后二十余年间,中外商业交往几乎完全断绝,海禁之彻底远超明代。
海禁,特别是强迫“迁海”制造无人区的政策不仅窒息了正常的海外贸易,更使沿海各省数百万人民流离失所,引发严重的社会问题,同时也极大地影响政府的税收,当然不可能长久。1684年,康熙以开海既“于闽粤边海生民有益”,又可“充闽粤兵饷,以免腹地省分转输协济之劳”,下令准许人民出海贸易,首先在福建厦门,继之在广州、宁波、松江等地,分别设立了闽、粤、浙、江4海关与外国通商[19]。
好景不长,“十全老人”乾隆认为:“国家绥远通商……积久留内者益众,海滨要地,殊非防微杜渐之道”。[20]于是在1757年冬宣布实行广州一口通商政策:自翌年起西洋商船“止许在广东收泊交易”[21]。由沿海多口通商改变为广州一口通商,康熙时期开放的大门又关到只剩了一条缝,这一政策,直到鸦片战争才被西方的坚舰利炮轰碎。
即使对一口通商的广州而言,也决非自由贸易,仍然是由官商性质的十三行垄断。著名经济史学家贾植芳在论述十三行性质时曾说:“……行商由于功果钱而取得管理贸易代行权的纹章,就是官位。结果,由于收买官位,行商始得开始为行商……所谓‘官商合一’,宁为必然”。贾先生根据十三行把持者糜烂奢侈的生活(比如潘仕成,为自己几十个姬妾专门造一大楼,窗壁都是玻璃,彼此不得容奸,而他自己别住一处,夜间则按号码牌呼姬妾陪夜。他没落之后,豪宅因为太值钱,没人一下子拿得出钱来买,而首开分股售卖的先河),将这批富豪,也是整个明清富豪阶层的代表人物的精神,归结为“透彻的享乐的消费的”,而与近代资本主义精神——以追求合法利润为天职,但通过节制以获得“神的光荣”——背道而驰。[22]
“反自由”的贸易倾向,注定只能生产出躺在玻璃楼里搂抱姬妾的封建富豪,而不能生产出有“自由”、“平等”、“节制”等观念的近代资本家;只能生产出与雇农身份类似的雇工,而生产不出可以自由交换脑力、劳力或商品的市民,使整个社会缺少对自由交易信息、自由时事信息的需求,成为新闻报刊的又一个死敌。
四、严虐的新闻出版管制
中国对出版的管制历朝都很严厉,在明清两朝也不例外,尤以清代为虐。
在明初,朱元璋就开了个坏头,别人奉承他是“天生圣人”,他偏要认为是影射其做过“僧人”,“光”字也用不得,因为那和“秃头”的意思一样,“则”字也用不得,因为那是“贼”的谐音。将“圣”“光”“则”三字共用在贺表中的杭州教授徐一夔,自然被问个腰斩。(他惹祸的那句话是“光天之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好在朱元璋只是从奏章表疏中找茬,只算“表笺之祸”,并没有演变为一种系统禁锢图书的做法。总的说来,明代对图书出版的管制相对比较宽松。(比如整个明代正式禁毁的小说只有《剪灯新话》、《水浒传》几种。)[23]
明代朝廷更重视的是对邸报的限禁。《明会典》中规定“探听抚按题奏副封传报消息者,缉事衙门巡城御使访拿究问,斩首示众”。《明史•王应熊》传中也说“非奉旨,邸报不得传抄”。而天启以后,由于边患日甚,对邸报的控制更加严密了。“凡涉边事,邸报一概不敢抄传,满城人皆以边事为讳”。[2]
同期而言,欧洲对出版的管制还带着中世纪的阴风,不能说就比明朝政府更宽松。1569年红衣主教会议上罗马教皇庇佑五世严厉指责手抄报纸诋毁教廷,几天后一名记者被处绞刑。1572年教皇发布“谕旨”,查禁手抄报纸,严惩新闻记者。1587年,又一名记者被断手、拔舌后吊死。[1]
问题在于,接下来中国和欧洲是按照哪种轨迹在发展。1644年,英国作家弥尔顿发表了《论出版自由》,从而引发了围绕“言论自由”与“新闻自由”的持续论争,最终实现了新闻意识与价值观念的启蒙。直到今天,弥尔顿坚如金石的话语依然激荡人心:“人类的言论与出版自由是与生俱来的权利,是一切自由中最重要的自由”,“杀人只是杀死了一个理性的动物,破坏了一个上帝造的像;杀书则是扼杀理性本身,破坏了瞳孔中上帝的圣像”。[24]而随后的一二百年间,欧洲各国相继废除了知识税、诽谤法、出版检查制度等等,最终迎来了大众报纸的黄金时代。
但在中国,1644年崇祯吊死在煤山上,满清入主中原,汉族知识分子在乱世中噤若寒蝉,谁还能去发表《论出版自由》一类自寻死路的文章?即便多数知识分子已经噤若寒蝉了,清朝还是展开了一系列罗网深密的文字狱,到乾隆达到顶峰,嘉道之后才渐渐松弛。在禁毁图书的“成就”上,清朝创造了世界记录,也远超过中国史上所谓图书的“五厄”,陈登原先生在《古今典籍聚散考》一书中对此有详尽的评述。
不止禁毁图书,清代的报禁也异常苛繁。谕旨和章奏哪些应抄发,哪些不应抄发,竟然往往需要皇帝作最后的决定。如康熙五十三年(1714)公布的“各省提塘除传递公文本章并奉旨科抄事件外,其余一应小抄,概行禁止”;雍正六年(1728)公布的“未经御览批发之本章,一概严禁,不许刊刻传播”;乾隆十一年(1746)公布的“直隶、江南、浙江等省在京提塘,将不发之事件,钞寄该督抚等,似此行私报密,甚为浅陋,传谕申饬”等,都是为了限制小报的刊布与发行。而在嘉庆十五年(1810年),清廷还特地颁布了禁止外国人印书和传教的谕旨。[25]
明清王朝对出版自由的管制,实际上显现了对言论与新闻的恐惧;对国外来华者的印书禁令,又显示着对外部世界与文化的逃避。这一切,都成为了新闻报纸的天生死敌。
结语
在明清的四五百年间,与欧洲相比,中国的报刊发展是如此迟缓,就像一台中了蠕虫病毒的计算机,你看不到病毒的破坏,你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但你就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慢。漂亮但不符合近代精神的雕版印刷,好古忘今的社会习气,反自由的贸易传统,加上王朝对新闻出版的严密管制,就是隐藏在历史硬盘中的蠕虫病毒,它们默默地牢牢地扎根在系统之中,最终使中国近代报刊晚于欧洲两百年之久。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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