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临危互救楼船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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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欣同“宏盛”戏班的难兄难弟们逃出史府后,无处存身。因为戏班的两大台柱门宏友、寥宏眠及客串的旦角吴宜婵都与竺欣投缘莫逆,所以无人敢怨怪竺欣牵连他们砸了饭碗儿,大家都是走江湖的难兄难弟,穷富生死都拴在一根绳上,故而从长计议,认为结伴南下寻找机会是唯一可行的出路。
不一日,来到鄂北地面,在秀丽的凤来河边、庄严的慈兴寺里揽下了出演全套《目连救母》的生计,大家为此着实兴奋了一番。为了唱好这出戏,竺欣简直废寝忘食,一连半个月仿佛着了魔似的,举手投足不忘唱念做打,遵循着师父师兄们的指点,临到上场前,竟然也摸着了戏路,装扮起来很有点行家里手的味道了。
竺欣很想用自己的心智和汗水报答“宏盛”戏班的恩德。
谁知孟兰盆会第一天头上,临近开演之即,万头攒动之时,锣鼓点儿也已敲响的当口,大幕要拉未拉的节骨眼儿上,后台突然闯进来风风火火三位不速之客。众艺人不由肃然惊愕。竺欣随众人注目观瞧,不觉也是一怔,原来这三位当中,那个瘦高颀长的精黑汉子他认识,他就是定光寺里一面之缘的崔钧山,另两位竺欣从没见过,其实他们是身量还未成熟悉的少年公子侯钟以及丰满而泼辣的花刀圣手乔五娘。
看到崔钧山又遭罹难,风尘仆仆疲惫困顿但仍目光炯炯神采四顾大马金刀不以险境为惧的样子,竺欣心里一软,不由想起史爷点到的话:所有重重迭迭的风波,说到根儿上,都与崔钧山有关。而崔钧山所以成为千重万迭风波不止的根源,还不是他身系京师之迷的缘故?想到这儿,竺欣一阵激动,腾地立起身,走到崔钧山身边,决计放弃戏班生涯,再陪崔钧山闯荡生死之险。
谁知众艺人心里也仿佛积满了干柴,怎那么巧“宏盛”戏班里凑齐了甘心冒险的英雄胚子,竺欣一个当机立断,带连门宏友、寥宏眠、吴宜婵以及整个戏班都燃烧起来,于是,台下看客还没看到正戏开演,后台口却拉开了生死大战的帷幕。
先是竺欣、侯钟、乔五娘冲出一个缺口,回头一看,门宏友、寥宏眠、吴宜婵受阻,立即回兵相救,原有的缺口又让官军弥合了。眼见此处兵众越聚越多,崔钧山明智地另选突破口,恰巧看客中暗伏的哥老会钱粮三爷褚云飞发出号召令,群情顷刻如山洪海啸,拥簇着拼斗的旋涡游出山门,滚动着涌向凤来河……
崔钧山、褚云飞率动着大拨人众突围出去了,引走了大拨兵力去追杀堵截,自然也就与竺欣等人分在了两处,彼此难以相顾。剩下的官军见竺欣等人没有随众,况且不是女流就是戏子,便不以为意,只是拉成包围圈朝他们举起了弓弩,那意思分明是一阵箭雨射毙了事。
官军们哪里知道,他们面对的六个人,个个非等闲之辈。两位公子均非常人之后;两名女流,都身怀绝技;两个“戏子”,恰好比英雄埋名、虎落平阳。面对如毛箭雨,他们岂有束手待毙之理?彼时,只见他们六人各挥兵刃挥打雕
翎,箭弩纷纷坠落。朗日下,只见无数流星电闪,半空里,只听得一片声地震耳铿锵。
得说是竺欣手中的短武器,区区七寸八卦匕首刀,委实难以在挥开箭雨中得力,二道箭峰射来,竺欣便不幸负伤,一下子中箭三处。吴宜婵手里也是短武器,但幸而有肥大的戏装披风做劲,旋转起来衣带贯力也能抵挡一阵。她正在倾注心神调动全身劲力自卫,忽听竺欣不由自主“哦!”了一声,扭颈观瞧,殷殷血迹正从竺欣肩头、大腿、足背的箭杆下汩汩而出,心里一惊,随之大恸,即而久抑在心的少女春情如海如潮地翻涌起来,刚想喊一句:“竺三哥,我的──”,但深情的呼叫冲到嗓子眼儿上,立即化做如噎的块垒、无声的哽咽,勾出泪如泉涌。她只能飞旋得更快更飘更狂,将那双峨眉双刺挥成护身法宝,飞闪到竺欣跟前,以生命为他遮挡。
那门宏友力大无穷,一直在抡舞铁链,被堂挡的箭弩丁丁当当四散迸落,忽见竺欣中箭,门宏友心急如焚,更是下死力抡圆了铁链,朝竺欣靠拢,同时吼道:
“靠过来!背围三弟──快!……”
尤如空中裂昂,军令如山,乔五娘第一个旋跃过来,那心细如发的侯公子方才一直护在乔五娘身边,恪意保护她背上的幼儿,此时心松一口气,联手抗箭背围三弟的同时,乔五娘的幼儿也会多少获益;吴宜婵摆旋袍披已经挨在竺欣跟前,听到门宏友的号令,也略感宽慰,五人联手结成屏障自然抗力倍增,而寥宏眠单刀抡砍一直在吴宜婵右侧,现与门宏友的铁链互相配合,果然越发密不透风,于是,面对五位高手同仇敌忾,围兵们纵有强弓硬弩,一时也无计奈何。

此时午阳当空,僧尼百众的诵经声衣衣嗡嗡不绝于耳,人们都不知这场箭来刃挡的僵持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但毕竟势单力孤的五位英雄劲力有限,竺欣伤口流血不止也终不该拖更长的时间,而围兵们倒底是官军,后应会源源不绝……人们都不约而同为这几位英雄义士悄悄捏一把汗。
正在这危难在即,莫可分解之时,忽然围兵背后一阵大乱,尘头骤起处,远远地数匹骏马仰颈长啸驰奔而来。为首一匹黑鬃亮银马,四蹄蹬腾如穿云破雾而出,马背上一绿衣少女肩头扬起锻青色绣金点翠团银花百褶夹披风,高抡着她所向披靡的足以断颈折肢的三节棍,马踏敌兵,似天降罗刹。她侧后另有一匹红鬃烈马,背上一红衣少女飘飞着月白色红蕾金蕊西洋绉绸大氅,抛扬起丈二牛筋缠丝软钢鞭,卷风裹电,乌龙怒摆,抽打出一片鬼哭狼嚎。这二骑闪过,第三匹雪花骢就到了,马上端坐一位玲珑少女,通身银素,手使一对鸳鸯双剑,在朗日晴空之下,迸闪忽忽倏倏的透骨之寒。
竺欣跌伏在地,撑身观望,他万万没想到在这濒临绝境的凶险时刻,倪家姐妹会神奇地突兀而出,那么飒媚,那么英爽,那么凌厉;更没有想到甄英萍会同倪家姐妹会合在一起,令人惊愕、令人宽慰、也令人惆怅。百感交集里,竺欣竟似乎全然没有看到丁独佑的鞭杆是怎样搅扰了官军的阵脚,乌力虎的双锏是怎样哄散了反扑的峰头,了虚和尚的旋伞又是怎样阴风一片,使遁逃的兵卒一个个骨软**。
竺欣一刹时忘了伤痛,爬起来叫道:
“甄小姐,你到底索回了鸳鸯双剑!──看来我并没有误你……”
甄英萍扭头见是竺欣负伤,不由浑身一颤,立即拍马驰来,微微哂怪道:
“还说呢!我怎会等胡龙光明白过来再逃走?我必然逃在你前面!──快,上马!”
吴宜婵闪开身形,竺欣正欲跨上马背坐在甄英萍身后,倪家姐妹的马恰好到了,竺欣停步朝倪久芳脸上一望,但见久芳脸上一片笑意不觉露出几分尴尬,倪久蓉轻轻地甩动着鞭梢,淡淡地讥讽说:
“竺三公子!你的血已经流了不少,我妹妹不忍看你再耽误下去,快上马吧!甄小姐等着你呢!……”
言罢扭转马头对吴宜婵说:
“吴家妹子还愣着干什么?恐怕只有我的马你才好坐!……”
吴宜婵暗暗叹了一口气,翻身跃上马背,坐在倪久蓉身后,偷偷抹去泪痕。
倪久蓉笑道:
“何必为那负伤人伤情?人家竺三公子毕竟是竺门之后啊,一笔写不出两个竺字,竺家人骨子里还不都是一样!……”
这话吴宜婵听不明白,竺欣心里却一清二楚,看来大哥竺柯伤害了倪久蓉之事并没有了结,倪久蓉是时时刻刻不忘报复,此时竺欣也只好强受久蓉的迁怒,忍受淡淡的酸楚。
吴宜婵不忍再看竺欣的尴尬,轻轻对倪久蓉说:“好姐姐,赶快离开这是非这地要紧……”
倪久蓉当即拨马飞奔,却想不到倪久芳早已驮了乔五娘母子翩驰而去,闯入尘埃又刨扬起新的尘头,不由又是同情又是感慨:
“这小丫头,倒让她跑到了前边儿……”
倪久蓉带着吴宜婵追赶倪久芳和乔五娘去了,竺欣也爬上了甄英萍的坐骑,此时丁独佑、乌力虎和了虚和尚并马赶到,侯钟侯公子出人所料地扑向了虚,仿佛情有独钟似地倒吓了和尚一跳,了虚和尚风趣地眨眨眼,顺势将侯钟伸手一提,就提到了马背上,哈哈一笑:
“小公子,你可真是身轻如燕哪……”
说话门宏友跟了丁独佑、寥宏眠随乘乌力虎,一同打马飞奔,去追赶倪久蓉,一直追赶到凤来河边,追赶到凤来河边的楼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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