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小高僧义救亡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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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盖思明和舌五娘怎样宝光寺里等待消息。也不提兰隐法师后来又怎样接待了拳魂怪掌周嫡尘和游方和尚云隐,单说飞仙狐祖默隐怎样去偷取孤儿孙闹儿。
“飞仙狐祖”离开师兄的方丈,便运起轻功,飞上殿檐,转眼奔到寺外。
站在荒郊野外丛冢中,四顾无人,默隐立即闭目掐指念念有词,然后朝两膝“扑、扑”两口气,人便如影子般飘飞起来。这是佛门绝学“神行功”,整个宝光寺只有兰隐法师尚可运用,其它人均不知晓更精通此道的乃是默隐。
不多时,离倪家寨不远,默隐见天光将亮,忙收了功法,朝倪家渔寨疾行。
进了庄子,扮做游方跛蹭,一瘸一拐地逢人就化缘。待围着倪家大院转了一圈之后,东天泛青,他便蹲在一家小馆铺门口,等着开门后讨些斋食吃。
默隐蜷缩地呆着,真有耐性。
他这是在等待可以利用的机会,师兄嘱咐他“将计就计”,他不敢忘。
东天终于现出一抹朱红,原野上晨雾还没散尽,大道上露出三个人影,这三个人越走越近,嘻嘻说笑,神态兴奋而轻松。
这三个人是谁,默隐不认识,但他可以料定这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公子,并且深黯武功,因为他们气度不凡、着装华贵、举步轻灵。
年长的一位,至多不超过三十岁,面色乳黄,宝兰色团花长袍,腰带下坠着一对元宝形鸳鸯佩玉轻风里叮当送响,手里把玩着一柄竹骨铁扇。不用说,这是“枯里黄”竺大公子竺柯。
他身后跟着一位手拿铜笛的青年,面色焦赤,身披月白色侠士大氅,足登黑色高腰云履靴,飘然若仙,这是竺家二公子“黄里枯”竺怡。
旁边时而跳跃时而倒行的最年少的一位,着一身上等黑绸短衣功夫裤,足上一双粉底千层功夫靴,双臂舞动哼哼哈哈,一副乐天派无忧无虑的天真模样。这自然是竺三公子绰号“枯中秀”的竺欣。
远远地,似有一伙侍从们相跟着蹑足而来。
三个人气宇轩昂谈笑风生地走过去了,尤如天外仙子下凡,撩起长街上乡民们的骚动。
他们踌躇满志不屑四顾,当然没有注意到路边一家小门口蜷蹲着一个浑身灰色的人。
他们绝对想不到就是这个浑身灰色肮脏透顶的可怜虫,竟然是个功法深邃武艺卓绝的盖世奇才。
这盖世奇才,也就是“飞仙狐祖”默隐和尚见那三个人走过去了,才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一瘸一拐地尾随在三人身后。
那三个人果然是朝倪家渔寨走去。
说是“渔寨”,其实并没有鱼,更没有木栅,乃是一幢幢高屋豪舍组成的几进几出的四合院。倪家三代渔头,治下一份可观的家当,到了倪松这代,经营不善,仗义疏财,倪家的富庶就仅有这房舍的空壳了。
说到这时,那竺家三兄弟已经站到了倪家渔寨破败的黑漆阔门前。
“二弟,你来敲门。”
竺柯对竺怡说,那神色有几分扭捏和凄惶。
“等等!大哥自己敲——”
三弟竺欣拦在竺怡前面,嘻皮笑脸的样子分明是想看大哥的笑话。
竺怡瞅瞅大哥又瞧瞧小弟,甘心当和事佬的角色,一言不发走上前去用铜笛敲了门。
大门开了一条缝,是家仆探头出来询问何事?竺怡赶紧自报家门,大门便又合上了。
竺怡完成了大哥的差遣,自顾自到一边的石碾上盘腿坐定,横着他那把铜管,瞻望四野风光。
竺欣也退到另一侧的老柳树旁,环抱双肩背靠树干,等着瞧一番好戏。他不知道,此时离他头顶不远,默隐和尚正伏在老树密枝里,耐心地等待着下手良机。
只见竺大公子不再说话了,面色严肃得近乎凄冷。他伫立在黑大门外,直直地注视着那斑驳破败的黑色。
过了一会儿,大门“咣当”一声又开启了。左右门扇一拉开,门内现出一个人来。
这人是个姑娘,周身红艳艳的光彩照人。这就是倪氏双花的大姐“醉牡丹”倪久蓉。
只见那倪久蓉兴冲冲走出来,一抬头便呆住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老半天缓不过神来。她身旁有个大约四岁光景的瘦弱男孩怯怯地扯住她的裙子,见门外几个陌生人面孔肃穆,那男孩便悄悄藏在倪久蓉身后。
默隐和尚伏在密枝上居高临下看得明白,心里料定这男孩即是乔五娘的幼子孙闹儿。于是他悄悄运足了底气,使身体渐渐变轻,单等恰到好处时飞向破门的门洞。
果然倪久蓉收回迈出去的腿,猛一跺脚,转身就走。
巧就巧在她那恨不成爱不成的跺脚顿足上面。她一收回腿,竺家几位公子的心立即被吊了上来。她再猛一顿足,竺柯更加无地自容,哪还能分心去注意别的事情。
说时迟那时快,倪久蓉还未来得及迈步住回走,默隐和尚便已如一股轻风落入院内,闪在一旁。倪久蓉饱含着两兜泪水,离开大门,扭头向里边疾走时,忘了身边还有一个孩子,小孙闹儿不明白姑姑为啥突然动了气,发了火,甩下了自己,正在发呆,默隐让过倪久蓉,飘到孩子身旁,将一大手热乎乎地捂住了孩子天灵盖,那孩子立刻温顺地随他摆布了。
默隐并不是打算随意摆布孩子,而是看到大门外那位竺大公子蹭蹭蹭几步追上来,就要迈入门槛,默隐只好携孙闹儿暂避大门的门扇后。
竺柯只顾追逐倪久蓉,默隐让他走了过去。
默隐正想趁机现身,忽闻那门外的铜笛曲“凤求凰”也移动过来,想来竺家老二是打定了主意给他大哥凑热闹了。
眼看着竺怡宽大的白羽阔氅飘了过去,老三竺欣的黑影也窜进来,滑向了内院,默隐这才从门后走出来,抖出一条米袋子,把晕晕乎乎的孩子孙闹儿塞了进去。
默隐和尚把“米袋子”扛在肩上,堂堂皇皇地迈出倪家大门,下了台阶,伫立街头,抬手拦了辆小驴车,跳了上去,将“米袋子”放在脚下。
赶驴车的小老头见惯了倪家仗义疏财,只道是化缘和尚讨来了一袋米,并没注意到“米袋子”有啥异样,更不觉贫僧拦车有什么奇怪。
于是默隐和尚坐在小驴车老把式身后,悠哉悠哉地走出了长街。
这时,大约正是竺柯向倪久蓉倾诉衷情捐弃前嫌的时候。
“飞仙狐祖”默隐告别了小驴车之后,找了个僻静的丛冢,将孙闹儿放出米袋子,小小幼童迷迷糊糊睡了一大觉,竟然睡得神清气爽,好不酣畅。!
“叔叔!你是谁?”
孙闹儿想到什么自然就说到什么,还未等默隐回答,孩子竟然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叫:
“咦?我怎么会说话了?!”
默隐也觉惊讶。昨日凌晨领命下山前,大师兄并没交待说这是个哑孩子呀!
这真是阴错阳差,歪打正着。门洞里隐默隐生怕孩子惊叫误了大事,便给他施了催眠术,一股温暖的热气醍醐灌顶使孩子晕沉欲睡,及至被塞进米袋后睡意更浓,小驴车一悠荡,孩子就睡开了好觉。睡眠里,默隐和尚那股从大手中放出的真元热气贯入孩子幼小的躯体,竟产生了打通经络**脉的奇效,长时间被闭锁的哑**竟然无形中不解自开了。
然而默隐却不觉惊出了通体冷汗。方才如果他稍加用力,几个手指头在孩子头上捏捏,那孩子就可能终生残废了。尽管事后还可以恢复他的思维,但哑**致哑,将再难逆转。他怎能不暗自后怕?
想到这儿,默隐一把把孩子搂到怀里,孩子极度兴奋,忘了一切烦恼,只顾咯咯咯大笑,眼里却淌下小河奔流一样的眼泪。
“嘿嘿……哈哈哈……我会说话了!我会说话了!……”
见孩子乐得两腿发软,就要躺倒下去,默隐不得不拽住他的胳膊,瞪起眼睛扳起脸:
“别再笑了!——再笑还得哑!”
小孙闹儿立即止了笑,仰脸瞅着默隐。
“你是和尚?”
“是。”
“你是来救我的?”
“是。”
“可你瞧你,头上光、身上脏……”
默隐笑了:“好个调皮的闹闹儿,难怪你娘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
孩子眼珠一转:“你认识我娘?”
默隐点点头:“岂止认识,还是你娘叫我来的呢!”
孙闹儿一听这话,急着扑到默隐身上,跳起来想去搂抱默隐的脖子。“快带我走,去找我娘……”
默隐一**坐到地上,孩子也被他拽倒跌到他怀里。
“你怎么不去?”孩子大叫,又要哭。
默隐说:“把你的事给我学舌学舌,会说不会?”
默隐问了这话,就犯了大师兄嘱咐的禁忌,兰隐法师曾再三告戒小师弟默隐,只管偷回孩子交给他的母亲,其余一切事都不要管。这原是保护默隐的意思。但是默隐究竟年青,长年在寺中练功,哪懂得处世的学问?更想不到他这一问,其实就是介入了人世间的纷争。
小孙闹可逮着一个让他充分说话的机会,两三天来,他经历过的、听说的、眼见的……许许多多事情都一齐涌到他的嗓子眼里、堵在他的舌头上、挤在他的嘴边……。开头还说得有条有理,到后来就乱了套,但默隐听得不糊涂,还是能辨别出来龙去脉。于是小孙闹怎样在那大雨之夜被妈妈绑在背上,怎样在崔伯伯掩护下冲出了三合镇、怎样又遇到一个红脸大汉会空手夺刀的和他妈打斗起来,而后孙闹又怎会被一个兵卒偷走,被藏在一个破庙里,那红脸大汉跟一个尼姑说了好些好些话,那尼姑又打败了他妈妈,后来给他洗澡吃饭但说不会给他看病,他怎样又跟着一个尼姑姐姐玩,树上又飞下一个粗黑胡子,把他抱走,可来到庙后,粗黑胡子打不过两位骑马的姑娘,孙闹这才被送到姓倪的这家大院子里……整个过程都清清楚楚了。
默隐心里想:
“怪不得兰隐师兄命我出手相援。原来那姓崔的英雄和乔五娘再加上这个小闹闹儿,早已多次逢凶化吉,不少贵人援过手了。看来这家人天意相助,我自然应当尽力……”
于是他站起身,抚弄孩子蓬乱的头发谆嘱道:“我这就带你去见你娘。可有一样儿,刚才说够了没有?现在开始你不可再吐出一个音儿来。闭上眼睛,爬上我的背,咱们转眼就到。记着,闭嘴!不许说话!——来吧!”
小孙闹立即闭上眼睛咬紧牙根嘴唇摸着默隐爬上了他的脊背,搂住了他的脖子。
“好——起!……”
默隐又是两口气吹在膝盖上,双手掐诀嘴里默默念起咒语,于是田野上便刮起了一阵风,转眼不知疾走了多少里。
这个时候,正是倪家寨院里倪久蓉发疯一般抽打竺柯,倪久芳从淀子里赶回发现孩子不见了的时候。
2
方才兰隐法师言及闯入宝光寺的武夫对倪家渔寨早有安排,指的是竺家大公子竺柯。
竺家三雄的父亲竺清瀚本是一名武举,不想被人暗算割断了马肚带从鞍桥上滚落下来,摔断了腿。武将成了跛子有碍官瞻,只好隐退下来屈就了一方团练。当团练老总所拿俸银与同级官俸相同,所不同的是属地方上筹措。竺清瀚回到地方有意壮大声威遍揽群雄,所以结交了倪松。不想倪家大小姐爱上了竺家大公子,竺家大郎也对倪久蓉格外用情,这是真的。
然而竺清瀚并不是真正看得起倪松,只不过强龙难压地头蛇而已,所以不会同意结为儿女亲家,这也是真话。
竺清瀚为拴住儿子的心,给他娶了媳妇,竺柯初恋倪久蓉,恋而未果,经久难忘,确也是事实。
但竺柯上倪府求亲却是半真半假。说真,那是因为竺清瀚认为倪久蓉只配做二房;说假,那是因为不找个借口难以上门。说求亲,不是真的。因他们料想一旦说出求倪久蓉做妾的话,久蓉一定狂怒不止,这他们是料对了。但他们的真正目的并没有达到。
他们——指的是竺清瀚和竺柯父子。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
一句话,也是为了偷取孩子孙闹儿。
竺柯怎么会参与到这事情中来?
原来竺清瀚遍揽群雄做尽了两面文章,一方面结交倪松,为自己在地方上扎了根,一方面私交黑道人物,填补各种后路。竺柯是他的长子,是要继承他的衣钵的,故而所有密事并不瞒着竺柯。
自打黑道上传来消息,说钦点罪犯崔钧山逃出京师后,屡屡化险为夷,掀起了一方动荡,竺清瀚就跃跃欲试,不想放过这可以一显身手的机会。说骨子里的话,竺清瀚断腿辞官,回老家干团练是窝了一辈子出不尽的气,无时无刻不想变着法子找回这脸面来。
可事有机巧,还未等竺清瀚动手,府道两家便传下令来,命地方团练参与缉拿,不得袒私枉法、敷衍塞责,而宝光寺栖身的大内高手也送来了密帖,命地方火速围剿倪家渔寨,搜捕人质。
竺家父子商议的结果,此事不宜张扬,于是派人去宝光寺定下了以幼童孙闹儿诱钓崔钧山之计,孙闹儿归竺家父子捉拿。
想到两家的关系,明着实难下手,于是竺柯便想到在“情”字上做文章,骗进府去“情”字做眼障使倪久蓉无法提防,与此同时,令二弟竺怡下手捕拿幼孩。
然而竺怡只肯帮助哥哥进入倪府,不肯充当逮小孩子的凶手。竺柯好说歹说,竺怡才勉强点头,但那神态,却并不象说到做到的样子。
此事两位哥哥都瞒着竺欣,他们怕竺欣向着倪家,给漏了底砸了锅。
简短地说,倪府是靠个“情”字打进去了;竺柯声泪俱下也缠住了倪久蓉倪久蓉上了当以为竺家当真要娶她做二房,确也动了真怒;而小孩子悄然失踪,却并不是竺怡所为。

当倪久芳发现孩子不见了大惊失色的时候,竺怡也在现场,竺柯忙用眼睛审视竺怡,竺怡一边缓缓摇头,一边拿铜笛朝外面指了指,他的本意是这样:我没拿孩子,你那些仆从或许知道是什么人干的……没想到竺柯领会错了,他理解成:我反正没干,是外面那伙仆从干的……,于是赶忙装做为倪久蓉两胁插刀信誓旦旦地说:
“我去找——不把孩子找回来,决不再见你们……”
说罢,竺柯摇摇晃晃走向大门。
没有人拦他,谁能去拦挡一个甘愿为情赴汤蹈火的伤心人呢?
竺柯走出大门,先走向自己那伙仆从,低声询问是谁劫走了孩子?
仆从们摸不着头脑:主人们没有指令,谁敢去干绑架这一行呢?再说,主人们兴高采烈老远地前来求亲,什么时候吩咐过顺便绑架个孩子呢?
他们当然不知道,竺柯兄弟三个一走进倪家大门,默隐和尚就得了手,竺柯的仆从们紧走慢走赶到倪家院寨门前时,那默隐和尚早带着孙闹儿乘小驴车出了村,现在竺柯查问是谁劫走了孩子,仆从们怎么说得上来?他们自己没干,也没看见别人干。
这时,竺柯才明白竺怡误了事。但他百思不得其解,什么人在这当口横插一杠子,让他竺大公子坐腊下不了台呢?
竺柯发现有人跟他捣乱,但还不能戳破,心里实在有气,然而戏还得演下去,怎么办?
想了想,他只能按照预定的路线再走一遍,孩子虽然没了,但自己仍可以起到钓饵的作用,把崔钧山引到宝光寺去,这一切算计,不都是为了剿拿崔钧山么?
竺柯于是照旧上路,留下许多蛛丝马迹,直奔月漪庵。他知道月漪庵是倪家姐妹常去的地方,他务必在这里留下更明确的指令。
竺柯终于赶到了月漪庵。
远远地,月漪庵破败的红墙掩映在杂树翠草之间,庵门虚掩,庵外一个年青美貌的妙龄女尼正在东西眺望,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竺柯躲在树后,饶有兴味地观察动静。
不一会儿,一位骑了白马的年青人在庵门另一侧的绿树丛中探头探脑地出现了,小女尼立即扑了过来,转眼间,两个青年男女没了踪影,丛草里只留着那匹白马闲在地咀嚼嫩叶。
竺柯心里好笑,遇上了小尼姑偷情,比自己那场假戏真做的求情好看得多了。于是他悄悄从庵门这一侧隐身的绿树丛中走出来,越过庵门前的空地,无声无响地钻入那一侧的繁草密丛之中。东找西寻,终于发现在那地势低凹之处,小女尼已经闭眼躺下,那年青人吭哧吭哧地伏在女尼身上,还没来得及脱下裤子。
竺柯脚功甚好,足下无声,他不言不语来到这对男女身边,抬脚就踢了那男子的**,那年青男子猛抬头,刚想喊叫,声音就卡了壳,因为双方认识。那青年原来是竺二公子竺怡的书僮竺砚。说是姓竺,其实是卖身为奴随主改姓,他原名叫康子砚。
竺砚见是大爷到来,好事难成,赶快爬起来,系着裤带一溜烟跑了。
地下的小女尼正是灵云,她闭着两眼,双颊赤红,扭动着身躯,含混不清地呻吟着:
“快呀……怎么了你……”
瞅着那掀起了袍子露出来的雪白大腿,竺柯一下子欲火熊熊,猛地扑了上去,真是半路上捡了一番艳遇,理直气壮地来了一次李代桃僵……
待那小女尼灵云心潮渐落感觉不对时,已经晚了,竺柯搂着灵云已经播云撒雨做成了巫山一梦,轻风徐来,现只剩下低头泣泪的份。
“我送你回庵去……”
竺柯含情脉脉地说,帮那灵云擦去了泪痕。
灵云心虽震颤,但看那竺柯一派贵公子打扮,比那卖身为奴的小竺砚气派多了,心下也不免留恋,暗自庆幸自己毕竟遇上了一位好主儿。
“可是你还……”
灵云话一出口,自知失言,赶紧双手捂住脸,再也不敢抬头。
“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年青青的无家可归,落到这种地方哪有不思凡的?今天你把处女之身给了我,我不会忘了你的……”
听了这话,灵云才扭扭捏捏地站起身,好一顿收拾衣裳,跟着竺柯走出草丛。
幸好,那竺砚惯于走路,不惯于骑马,刚才情急之下,还是觉得自己的脚走着好使,而忘了骑马,那马还拴在树上无忧无虑地吃草。
竺柯点了点头,心想:这点时间可以抢回来了。
待走入庵门,竺柯趁灵云不注意,猛地在她两臂两腿四个**位上啪啪啪啪挥手一点,灵云即不会动了。
竺柯把她身子转过来,脸朝着庵门,伏在她耳边轻声说:
“妹妹别怕,别哭。我跟你说,你要是忍不住喊嚷起来,对你可没啥好处……。你就站在这里,一会儿有人来,甭管什么人,都支到宝光寺去,听见没有?宝光寺,记住了!你师傅也常去那里听经念佛的……”
灵云有什么办法?自己做下了可羞之事,只好任人家摆布……
竺柯临走,还在灵云脸上嘬了几口,把灵云恨得心里长牙,只是身不由己没法不任他胡啃就是了……
后来还真是来了两个人,倪久芳灵云认识,陪着倪久芳的年青后生相貌象极了自己的“情夫”,只是不知他们的姓名。灵云果真听话把他俩支到宝光寺去了。
后来还是莲寂尼师因为老半天不见了灵云出来找她,才给她解开了**结,可是到底何人给她制住了**位,逼她干了些什么,莲寂却死活问不出所以然来。
灵云只是以痛哭作答。莲寂虽然恋过爱,但还没失过身,这“情”与“性”上的距离,未尝过滋味的到底不知道其中的玄妙,也难怪莲寂找不着答案。当时奔宝光寺救人要紧,莲寂也就没再追问。
单说那竺柯,跨上竺砚留下的白马,一溜烟跑向了宝光寺。
见了白面笑星杜九宫和索命神拳郎继平,“枯里黄”竺柯并不提孩子的事,只是说圈套已经布好,单等着崔钧山上勾好了。
于是庙里这拨人马严兵以待,各守其位,就指望着今夕一举成功回京交令了。
没想到冲进寺门的不是倪松和崔钧山,或许有倪松陪着,因为在倪家“求亲”时知道倪久芳已经接到了崔钧山。冲入山门的却是倪久芳和竺欣!
竺柯大吃一惊,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离开倪家之后,倪久芳和竺欣也跑出来了,并且上了圈套,投进了宝光寺。
阴止已经来不及了,也无法阴止。两个年青人早已被埋伏四面的高手包围,立即就要开战,竺柯不禁为兄弟暗捏一把汗,无名小辈怎能是名扬四海的名家的对手?
幸亏那几位高手并不想恪意要他们的命,也万幸中间杀出了“程咬金”;“蟒仙双信”白紫晶抢走了“乌鹫神君”莫寄言;“浑天无极剑”裴骏宗劫走了郎继平;另外“拳魂怪拳”周嫡尘和自己人“阴阳腿”刘匆打得不可开交,自己也和杜九宫玩了一通扇子,化解了大部分阻力,不然,那初生牛犊竺欣和不知高低的倪久芳怎么对付得了。
到后来“七星忽噜闪”邹坡凌、白衣假女霍仪中、云隐和尚都卷入了混战,竺柯心里越发犯嘀咕,假如崔钧山死不露面,可让他怎么向上头,向“黑道”、向火冒三丈的大内高手们交待?
打了好一阵子,崔钧山到底来了,陪着他的不是倪松,却是倪久蓉和她姑妈莲寂。
这一来,竺柯真有点沉不住气了。好在崔钧山已经入网,他的差事已经完成,于是他便乘机开溜,人不知鬼不觉地退出了战团。为什么呢?他骗了倪久蓉,心里发虚;又占了灵云的便宜,便害怕莲寂知情;他更怕在三弟竺欣面前露出马脚,让他知道了真实身份,就会坏了爹爹的大事!
于是,竺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但他并没有走远,而是了大殿后头,远远地观察着这混战的后局。
事出意外的是:又有新人涌进了山门,细看一眼都认识,原来是倪松圈子里的几位小字辈:刘云桂、郝志先、海思丁、余礼华、马兴武、杨昌泽。
这几位一冲进来,精心巧设的逮人圈套自然全部崩溃,眼瞅着官方高手寡不敌众已处于败势,竺柯赶紧再冲出去做一回好人儿,高喊:
“别打了!孩子又没啦!”
这其实是竺柯的一句诈语,他并不知道这庙里真藏着那孩子,他这纯粹是为了说给倪家姐妹听,仿佛他寻到孩子了似的;他这也是为了给杜九宫、郎继平个台阶下,场上众人一齐吃惊罢战之时,让那两人悄然退走,日后也给自己留下一条路。
但他并不知道混战中,崔钧山已经倏然不见。
崔钧山是怎么不见的呢?
这要从兰隐法师那说起,更离不开“闲云野鹤”的高见。其实他俩再加乔五娘始终在观注着寺院里的动静,为孰胜孰败担忧。崔钧山一露面,乔五娘便两泪交流,呜咽不止。
盖思明忍不住对兰隐说:
“兄台想个主意才好,不如再来个将计就计……”
兰隐法师未置可否.
及至六位盟兄冲进山门,院子里顿卷狂飚之时,兰隐把默隐叫到跟前,低低地嘱咐了几句。
默隐领命潜出了禅房,移身形站在边殿廊下,当崔钧山为躲杜铁扇跳出圈外时,默隐一把将他攥住,闪入殿门。倪氏双花全神贯注地大战杜九宫,全然不怪崔钧山是否在旁观战。
崔钧山被默隐拽进殿门。正要发怒,侧室中走出了乔五娘,二人相见,大惊失色的是崔钧山!当下无暇细述别情,乔五娘一头扎入崔钧山怀里,几乎大放悲声。盖道长和兰隐法师赶忙退避三舍,让他俩独自享受相逢时的酸甜苦辣……
好一阵呜咽之后,默隐和尚看看天色不早,从另一个侧室里领来了衣衫褴褛,多灾多难的小闹闹儿。孩子出现,这才打断了二人的耳鬓厮磨,二人各领孩子一只手,千言万语不知该从那里说起。
不知什么时候,兰隐法师和盖思明道长也从侧室走出,彼此只用动作简单的寒暄一下,盖道长直言相劝道:
“崔大侠一家团圆好不容易,听我们相劝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崔钧山不知为什么和尚庙里会出现一位老道,正不知该怎样回答,乔五娘插话说:
“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和我拜过了干兄妹的盖道长。”
兰隐法师轻轻地说:
“本寺实在过于凋敝了,再经不起刀兵之灾,崔义士若为本寺着想,快快南下去吧!”
乔五娘又解释说:“这位法师是咱小闹闹儿的救命恩人!”
小闹闹儿却抱住默隐说:“不,他才是我的救命恩人!”
兰隐和默隐相视而笑。
兰隐法师抚了抚孙闹儿的蓬头,叹息道:
“为了孩子,早走早好,恕我不远送了,阿弥陀佛……”
盖道长则对乔五娘说:
“此出宝光寺,万不可再用真名实姓。这年头搞洋务搞的京师里也有了电报,大约各省巡捕厅都已经知道了你们的事……”
乔五娘动情地说:
“这场风波平息之后,我或许还会从南边回来,返归老家去。不知道长能否在这宝光寺等我,咱兄妹再聚会一次?……”
盖道长还未来得及回答,默隐就不容分说把他推入了侧室,说:
“跟我师兄下棋去吧!”
然后,他请三个人亮出肚脐眼,用朱砂红笔在三个黄低小片上各画了一道符,将这符贴在他们肚子上,再让他们放下衣服,嘱咐道:
“我送你们出去。这大庙是接阴阳八卦建造的,后面安静没有刀兵,却是‘死门’,若想逃走,万万不可走那避静之处。这里的‘活门’就是山门,对面杀伐正欢,但有了我这方护身符,你们随着我可以不避刀枪,刀枪也伤不着你们。不过我这符,只管三天,三天之内保你无事,三天之后务必扯下那块符,否则招来邪魔歪道我可担当不起那罪孽……”
这番话把崔钧山说得两眼发直,眼前这位唇红齿白桃圆脸三角目精灵剔透的小和尚,不知从哪里修来的本事,佛不佛道不道的,听着好玄乎。
乔五娘也奇怪,和尚怎么也讲究阴阳八卦?但人家去找孙闹儿,说去就去,马到成功,事实为证,不由人不信他有真本事,便也不那么忐忑。
他们当然有所不知,佛道两家到了最高境地,其实是一回事。譬如说道家所讲的阴阳两极,分化下去可达八卦,推溯上去却是混混沌沌的一个整体,这就好比普通人分男女而一旦成佛便没了性别一样。再譬如说向南走和向北走方向上绝对相反,但从结果上看,无论朝南还是朝北都可以到达同一个目的地。所以普通人所认识的佛道,其实只是一种超脱的方法,并不是超脱的精神,更不是超脱的根本。
人一旦掌握了根本,应用什么方法还不是天马行空、信手拈来的事?
默隐并不理会崔钧山如何惊诧,自顾低头掐诀念咒,少时,边殿殿门舒缓而开,默隐轻盈地飘出,崔钧山赶紧将孙闹儿驮在肩上迈步相随,乔五娘紧跟身后,三个人成条直线投入到战场中心。
鏖战着的人们谁也没看到这组人,他们只稍稍感到过后背、肩膀被轻轻撞击了一下,大部人倒是瞧见了地面上平空卷起一股轻风,转瞬就消散了,谁也不会去研这股风有啥来历。
但就是这股轻风,卷护着崔钧山和乔五娘母子逃出山门。
回头一看,默隐和尚已经窜到了山门顶檐上,在向他们合什祝福。
小孙闹儿忍不住哈哈哈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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