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花绽为谁妍(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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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半夜,我醒过来了。
我有择床的毛病,换了其它的床铺我便睡不安稳了。
笈鞋走至窗棂。
窗外的皎月发出的光越发的清冷,只映得一室的冰洁如水,温柔无垠。
我侧身看了看床另一边的何剑,他睡得极不安稳,不时的翻动着身体,口中还有断断续续的昵喃。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眉目看起来多了一种婴儿般的纯真,但这婴儿似乎不舒服,眉头紧锁起来,呼吸也有些急促而沉重。
虽是夏天,但乡村的夜风还是微冻的,冷风拂上手臂,带来一丝寒意。我拢了拢头发,向何剑走过去。盖在他身上的薄毯早就被他压在身下,皱成了一团,而他似乎有点冷,两只手环着臂膀缩着身子。我叹口气,双手扯过薄毯轻轻拉动着,呼,这胖子太沉了,把毯子压得死死的,我加用了三分力气,才把毯子扯出来。
轻轻地给他盖上薄毯,双手在碰触到他的身体时,我一震,缩手又伸手往他的额头摸去:好烫!
这家伙发烧了?我一惊,赶紧坐下拍了拍他的脸,“何剑,何剑,你怎么了?”
何剑睁开双眼,半眯着看我,他嘀咕着说:“绒绒,我不舒服。”说着便往我身上蹭过来。我有点好笑,他把我当做他的狗了。曾在电话里,他和我说过他养了一只狗,叫绒绒,绒绒,很可爱的名字,据说是一只雪白毛色的西施狗。
“绒儿……”何剑伸手握住我的手,我发现他的眼神有点迷离。
“何剑,你发烧了,肯定是今天淋了雨,唉……头痛不痛?”我伸手按在他的额上,也许是我的手冰冰凉凉,让他感觉到一丝的舒服,他直接把脸往我的手贴去。
我想,一个大男人病到这样,应该是很难过的了。我急忙起身去开灯,正打算问老妇人有没有一些散热的药。
一只滚烫的大手猛地握住我的手腕,何剑急迫的声音传来:“绒儿,你别走。”
我一愣,回头对他说:“我是一一,我不是你的狗啦,你乖乖的,我去找房主拿些药给你吃,省得你挂了。”我“啪”的一声打开了灯,何剑坐了起来,他的脸因发烧而泛出两抹绯红,嘴唇却是干白干白的。
“一一……”他瞪着眼,怔怔地看着我,然后点点头,安静地躺下了。
然而让我失望又着急的是,老妇人家里备用的感冒药已经用完了。老头子说:“先用湿帕子给他敷一下吧。”
我点点头,老妇人已经捧着一盆干净的水进到房间里了,我用毛巾湿水拧干,敷在何剑额上。我抬手看了看手表,已是凌晨两点了,看着两个老人带血丝的眼,我愧疚的对他们说:“真抱歉,真是太打扰你们,这三更半夜的,还让你们……”
我话还没有说完,老妇人就打断了我:“唉呀,烧得真厉害,恐怕敷帕子也不济事。”
“那怎么办……”我倒急了起来,“这村子里的医务所在哪?”
“这么晚了,医务所里没有人值班。”老头子说。
“那私人医生有没有?就是说,有没有人懂点医术的?”
“有,村头那个张达榕以前在县城里是个什么医生的,现在退休回来了。”老妇人高兴的说。我一听,只觉有希望了,便也喜上眉梢,急忙问了路便拿着手电筒出门去找张医生了。老人叫醒了孙子陪我一起去,我在心里越发的愧疚起来,也暖暖的。

“豆子,陪着阿姨去村头要小心点,注意安全,知道吗?”老人不停地对孙子说,我的心却飞到了村头。我拉着小男孩的手急急忙忙上路了,老人还在身后一直叮嘱着,我和小男孩应答着,脚步却越走越快。月光洒在小路上,弯弯曲曲的小路显出柔和的白光,在田野之间迤逶,像极了一条银色的小溪,但这小溪的水胜比人间溪水,显得别样的清澈,或者,这样说更为贴切,这不是路,也不是小溪,而是月亮仙子的一条绸缎飘落了人间。
水稻成片的延伸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我只听到自己粗糙的喘气声,还有自己凌乱而快速的脚步声。心系何剑病情,我整个心都在担心着能不能找到张医生来给何剑看病。
“姐姐,走过那棵榕树,再转个弯向右走,就到张叔叔家了。”叫豆子的男孩子抬头对我说,两排洁白的牙齿展现眼前。我爱怜而内疚的看着豆子,觉得他是一个特别乖巧温顺的孩子,而他的这一抹纯真的笑容,在我以后的日子里,时常映现脑中,永不忘记。
“豆子,累吧?”我用手擦拭着他的额头,一片温腻潮湿,我拍拍他的脸,一把抱起他。“来,姐姐抱你走。”
到了张医生家,豆子主动去拍门,只一会便有人来开门了,我还担心人家会不会很不痛快,但我的想法显然是错的。这个村子的人显然都很善心,张医生听到豆子用村子里的方言急急描述有急病情时,立马回屋里提了一个医务箱,然后对我们说:“那快些走吧。”
我的气还没有喘完,便被豆子拉着手往回走了,自始至终,我都来不及说一句话。然而,到了最后,我被惊得差点想撞墙死,也在很多年后,我想起这件事情,都会有一种想咬断自己舌头的冲动。
我万万想不到,老人口中的张医生,我和豆子去请来的张好人,竟然……
是个兽医!
当我们面面相觑之时,老妇人终于开口了:“这可如何是好?”我在心里责怪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亲自问医生,也责怪自己,为什么在爬山之前不看一下天气预报,但责备自己也不难挽回什么,在听到老妇人这话时,我的心更揪了起来。
张医生虽是兽医,但对一些普通的流行病他还是能应付的,他拍着胸膛说道:“放心,我可以。”
何剑那一晚终于退了烧,但还是有点烫,第二天一大早,我便把何剑送医务所去了。何剑打了点滴后,我和何剑匆匆告别了老人和豆子,回到了H市。
从那日起,何剑时常对我说:“一一,我前世和你一定是怨家。唉,你说我,作为医生不能自医也就罢了,可是,我竟然被一个兽医来为我治病?”何剑总是愤愤而郁闷的看着我,我细想之下,不觉失笑,想想那一晚的折腾,的确难忘。而何剑,想必比我更难忘记这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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