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七年十月，大理寺卿许济平次子许默年轻有为、技压群雄，于比武大会力拔头筹，帝爱其才，赐封正四品禁军统领，统率京师禁军。另昭告天下，将北燕郡主耶律红叶收为义女，册封飞燕公主，赐婚于新任禁军统领许默。
（一）比武大会
很快就到了比武大会的日子，行宫西南二十里处的一块平坦空地上已搭建起了比武的高台，不远处华丽的看台上，仍旧是以皇上为中心，文武百官分坐两侧。其余品级不够的军士只能列队站在台下观看，但这并不影响他们观看比赛的兴致，每场比试都有喝彩声不断响起。
比武大会共三天，是整场秋猎的压轴大戏，尤其今年更是盛况空前，就连北燕国前来进贡的使者团都向皇上请求出席观赏。
我对今天比试的兴趣并不太高——才只是第一天，比试尚未到决赛关头，场上的较量并不十分精彩。虽然出场较技的武士身手也还不错，但比起真正的高手还差了不少。这样的比试虽然可以打得紧张激烈，却不能真正吸引我。
今天我是以“宠妃”的身份坐在皇上身侧，没了纱帐阻隔，在众人眼皮下自然要保持着端庄高贵仪态大方。百无聊赖下，我不着痕迹地悄悄打量右席的北燕使者团——
使团一行共十三人，最引人注目的无非是首领耶律岱，他是北燕南府王，年约四旬，相貌威武身材高大，一双鹰眼深沉锐利，看得出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在他右手边，坐着一个容貌秀美英姿飒爽的红衣少年，身型虽略显单薄了些，神色却十分据傲。
我悄悄凑近皇上耳边，“皇上，北燕使团里那红衣少年是什么人？看起来并不像是随行官员呀。”
皇上闻言望去，“确实不是，听说是南府王的随身侍卫。”
我差点笑出来——随身侍卫？那明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我才不信皇上看不出，但他不说破，想必是心中有数，我自然也就不多问了。
比武大会的第三天是最终决赛的时刻，除了荣誉之外，最后的获胜者还能获得相应的官职，新职位通常都会比原职升迁数级。为了这个极其有诱惑力的奖品，所有人都不免奋力一搏，争取最高名次。
今天天气极好，碧空万里。阳光下，场中雪亮的剑锋折射出耀眼光芒，各色旗帜在风中猎猎飘扬，将赛场的气氛烘托的热烈而庄重，令人不由对即将开始的比赛心生期待。
在我的提点下，许默在前几天的比试中一直保留了真正实力，今天才是他大展身手的时刻。呵呵，想起前天许默上台时他父亲许济平的脸色——惊诧、愤怒、惶然、忧虑等种种神色交织在一起，那张向来严肃没什么表情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直看得我心里偷笑，大呼痛快。
今天的比试共三场，第一个上场的是内廷侍卫统领张言昭的弟弟张言斌，他的对手是禁军校尉冯拓。他们两人都是使刀，刀法上的造诣颇具火候，在台上缠斗得难分难解，一时难以分出胜负。
台下不时爆出阵阵喝彩声，皇上却一副笑吟吟的样子，看起来对谁输谁赢并不在意。
但我知道，有人对比赛结果非常关注。
张言昭一直跟父亲走得很近，他掌管内廷侍卫，是父亲的心腹大将。无疑，张言斌也必定是这一派的人。而冯拓则曾效力于镇威大将军夜承钢麾下，如今虽已不在军中，却仍与天涯过从甚密。
这一场争斗，可以说是朝堂上党派之争的拓展延续。
就在我暗自出神的时候，台上已经分出胜负。张言斌虽年轻力壮，却终是不如冯拓经验丰富，久战之下难免浮躁，冯拓眼光锐利，抓住他一个小破绽，以一招“雷霆万钧”破空下劈，张言斌不敢硬接，生生被逼下台去。
这一招气势如虹，豪情万丈，立刻赢来了台下满堂喝彩。
我眼角余光扫去，父亲仍然从容与旁人交谈，面色平静不见一丝波动。
第二场对阵的是两人仍是分属两派，这一次，父亲一方得胜。我淡淡一瞟，父亲与天涯都是一副从容平静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啧啧，父亲这老狐狸如此镇定尚在意料中，天涯是何时练就了这样的本事？看来，军旅生涯真的让他成熟了。
（二）意外收获
正想着，那边许默已经登了台，奇怪的是，他的对手却迟迟不见人影。台下一时议论纷纷。这时，台下一个士兵匆匆跑去，俯身在天涯耳边低语几句。
天涯眉头微微蹙起，略一沉吟，起身来到台中央，一扬手，台下喧哗立止。
他负手而立，环视四周，沉声道：“本场比试本由许默对李昊，但是李昊由于身体不适无法参加，所以——”
“这场比试许默不战而胜。”
身体不适？我心中惊诧不已——这李昊出身草野，功夫高强，怎会在大战前夕身体不适？原本我还担心许默经验不足恐怕得恶斗一番，却怎么也料不到会出现眼下这种情况。
瞄了父亲一眼，见他眉头微耸。李昊是这次比赛他手底的王牌，如今却这样不明不白的废了，呵呵，想必把他气坏了吧？
不过……如此虽好，只是……这样难免会有人不服吧？
果然，随着一声冷笑，看台里一道红影直掠而起，稳稳落在擂台上。
居然是北燕使团里那个红衣少年。
瞧台下南府王耶律岱面不改色，想必这少年的行为是得到他许可的了。
天涯眉头一拧，刚要开口，那少年双手抱拳抢先一步，朗声道：“在下北燕耶律叶，愿代李昊一战！”
“哦？”天涯被他抢白，心中想必不悦，面上却淡淡一笑，“不知阁下与李昊是何关系，竟要代他一战？”
“在下与李昊并不相识，”耶律叶态度据傲，冷冷道，“只不过看不惯罢了，若这样不战而胜，恐怕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吧？”
此话一出，许默脸上立刻变了颜色。
“怎么，难道阁下不敢么？”他又接了一句。
这下，连天涯脸色也微变。话说到这份儿上，许默无论如何都得应战了。
并且——只准赢，不准输。
场上气氛一时诡异到极点。
“呵呵……”我突然笑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不紧不慢地起身，莲步轻移，姿态袅娜，站到了看台边，“许公子身手非凡胆色过人，怎么会不敢呢？只不过……”
我故意吊人胃口，慢悠悠道，“红叶郡主金枝玉叶，可有道是刀剑无眼，万一您有个什么损伤，许公子可如何担待得起？”
场中一下子沸腾起来。
探究的、好奇的、疑惑的……各种各样的目光纷纷射向擂台上的耶律红叶。
情势又转了回去，仍旧是我方占上风。
耶律红叶面红耳赤，几乎恼羞成怒，“难道本郡主还会不如他？哼，定叫他输得心服口服！”
“红叶！不得无礼！”看台上的耶律岱站了起来，面向我和皇上，行礼道，“小女年幼胡闹，请皇上和娘娘不要见怪。”
“无妨、无妨。”皇上呵呵一笑，目光转向我，似是询问我打算怎么办。
我目光一转，轻笑道，“若郡主执意要与许默比试，倒也无妨，只不过得遵守我国的规矩。”
“没问题！”耶律红叶一口答应。
“郡主**快！”我掩口轻笑，“其实这规矩简单的很，就是胜者将会获得奖……”
“那有何难？”耶律红叶打断我，看向许默的目光中带着鄙夷，“若他能胜出，本郡主就赏他黄金千两！如何？”
“郡主可真大手笔呢，”我笑得十分开心，“不过嘛，许默亦是官宦子弟，黄金白银这些俗物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不如换一样别的东西。”
“真麻烦！”耶律红叶小声嘟囔了一句，不耐烦地摆摆手，“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好了！只要你说的出，本郡主就没有做不到的！”
“好！”这句话可真合了我的心意，我立刻转向许默，“本宫代你开口，你可有意见？”
许默恭恭敬敬上前一拜：“一切但凭娘娘做主！”
“放心，本宫不会让你吃亏的。”
我转身面向皇上，“臣妾斗胆，请皇上做个见证，今日比试，若郡主输了，便嫁于许默为妻！”
我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该听到的人都听到。
这句话最重要的地方就在于动摇了耶律红叶的信心。若她就此反悔，没面子的自然是北燕而非我大胤；而她如果硬着头皮上的话，心里就先输了一筹，根据刚才她飞身上台的身法来看，空灵有余而后力不足，许默沉着对付的话绝对稳胜。这样一来，不但挽回了我大胤的面子，还能抱得美人归，何乐而不为？
尤其是这美人的身份还不一般。
“没问题！朕准了！”皇上朗声大笑。
我笑盈盈转过身去——果然，耶律岱面色铁青，耶律红叶则完全呆住了。
“郡主若不敢，现在开头还来得及。”擂台上，天涯悠悠冒出一句。
耶律红叶俏脸霎时苍白，咬着唇，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嘴上却仍是强硬到底，“本郡主会怕？笑话！接招吧！”
说着，她手腕一翻，从腰间抖出一条牛皮长鞭，狠狠朝许默甩去。
许默也不含糊，立刻拔剑迎上去。
软鞭本就是门难练的兵器，对练习者自身协调性要求很高，既要有击打力度，又要会用巧劲足够灵活。耶律红叶既然敢跳出来挑衅，手上必定有两把刷子。
她身法灵动飘逸，手腕一抖，长鞭像长了眼睛一般直击许默周身要**，认**精准无误，令人不得不赞叹。
许默也是相当聪明，知道她灵活迅捷，但内力却不够深厚，因此采用了稳扎稳打的策略，下盘稳固，一把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将击来的鞭梢一次次拨回。
剑鞭相交，镪然作响，这时我才发觉原来鞭梢上竟装着一节不知什么金属打制的倒钩，一但被打中，必定要皮开肉绽。
好狠！
我不禁微微皱眉。
场上两人已斗了五百余招。
初时只见一条红色人影穿插闪跃，动作迅捷无比，但此刻她已明显体力不支，身法慢了许多。只要再耗上一会儿功夫，许默就可以轻松取胜。
但是，变故就在这时突然发生了——
耶律红叶身形突然一顿，露出了一个极大的空门。许默没有及时反击，似乎在犹豫这是不是个陷阱。就在他犹豫的一刹那，耶律红叶突然飞身上前，长鞭在他头顶甩开一个圆形，竟然将他整个罩了进去！
我一下子摒住了呼吸。
突然——寒光乍现！
那是许默的剑！
雪亮的长剑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从圆形包围圈的中心贯穿而出，强烈的气劲旋转着将长鞭割裂成一段一段碎片。耶律红叶再也无法支持，长鞭脱手，整个人踉踉跄跄不断后退，眼看着一脚踩空就要坠下擂台——
许默反应极迅速，足尖一点，飞身上前，一把拉住了耶律红叶的手臂往回带，由于惯性，耶律红叶稳不住步伐，一头撞进了许默怀里。
直到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
“好功夫！”皇上竟然也情不自禁高喝了一声。
台下顿时沸腾，掌声欢呼如雷鸣般轰然响起，连看台都被震的微微颤动。
“许默上前听封！”我使了个眼色过去，皇上身边的太监德安立刻会意，扬声喊道。
许默脸色微红，放开怀里仍然失神的耶律红叶，上前一拜。
皇上带着赞许的笑容看了左席的许济平一眼，“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许爱卿为朕为国家培养了两个好儿子呢！”
“皇上过奖了，”许济平脸色并不好看，却只能硬着头皮打官腔，“犬子为皇上尽忠、为国家效力都是为人臣子应该尽的本分。”
“许默听封！”皇上收起笑容，沉声道，“朕封你为四品禁军统领，统帅京城禁军，即日起走马上任！另赐红叶郡主婚配于你，七日后大婚！”说着，皇上像是不经意想起似的，转向耶律岱，“这样的安排，不知南府王可有意见？”
这也只是问问罢了。他怎么可能没有意见？只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一切随皇上安排。”耶律岱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好！”皇上显然很高兴，“摆驾回宫！今晚定要好好庆贺一番！”
（三）飞燕公主
天色刚黑，行宫大殿里已经是灯火通明，这里足可容纳数百人，布置得花团锦簇，十分气派。厅内一座三阶华台，最高一层摆着一张宽几，我姿态优雅地端坐在皇上身旁，巧笑嫣然。三人一席的几案在台下两侧依次排开，训练有素的宫女将入场宾客一一迎入坐席。
父亲和天涯仍然作为文官武官的代表分坐左右首席。北燕使团由于身份特殊，被特别安置在华台的第二层。耶律红叶身份已揭穿，索性换回女装。北燕属游牧国家，服饰不同于我大胤的华丽飘逸，而是走窄袖紧身的风格。耶律红叶今天穿了一袭火红色丝绸长袍，贴身的款式将她窈窕有致的身材完全显露，黑亮长发用金环简单束起，发丝垂落在肩头，将那露出衣领外的一段颈子衬得愈发的白净。她本就是万中挑一的美人，此刻垂首坐在南府王耶律岱身边，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些许小女儿娇态，更是分外引人遐想。
我不经意间看到坐在台下的许默，他手里端着酒杯，眼睛却直愣愣的盯着耶律红叶，浑然未觉自己的失态。
我不由失笑——看来今天随机应变得到的结果比想像中更好呢。
“在笑什么？”皇上好奇地看过来。今天卫无瑕玩得累了，而且这种场合也不适合他，所以没有出席，早早就去休息了。没了他在身边缠闹，皇上自然很容易就注意到我的一举一动。
“您瞧，”我指给他看，“看来臣妾今天这个媒是做对了呢！”
皇上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待看到许默呆呆的样子，也乐了，“古人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果真没错！”
这“美人”二字让我突然想起个问题，“不知南府王打算何时启程返回北燕？”
耶律岱微微一笑，“待小女完婚后立即启程。”
他神色镇定如常，语气中却不知不觉流露出一丝苦涩。看来他真的是非常疼爱这个小女儿。
许是被这种亲情触动，我情不自禁地开口，“王爷请放心，郡主在这里绝对不会受任何委屈。以后，皇上和本宫就是她的娘家人。”
“不错，玉妃说的对，”皇上略一思考，也开了口，“干脆这样，朕就收郡主为义女，即日正式册封为飞燕公主，昭告天下，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多谢皇上厚爱，”耶律岱眼睛一亮，显然没料到皇上会如此厚待，“红叶，还不快谢恩、拜见义父义母！”
耶律红叶一改先前的骄纵跋扈，乖巧地上前参拜，“谢皇上恩典！红叶拜见义父义母！”
“呵呵，好说好说，快平身罢。”皇上很满意地看着她，又吩咐赏赐了翡翠如意一对给她。
我倒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耶律红叶不过比我小了一岁余，见面居然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义母”，我心里怎能不别扭？
亏得皇上居然还能摆出一副乐观其成的样子，要知道，他也不过比耶律红叶大七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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