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贵州案庐山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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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大人,刘标一案进展如何?”皇上神色严峻。
钱侍郎忙上前一步回话:“皇上英明,刘标已供出贵州巡抚良卿、贵州粮道永泰及贵州按察使高积勾结一气,历年向刘标所管的铅厂、铜厂勒索银两一事。贵州厂矿的巨额亏空,确实不是刘标一人所为,皇上明察秋毫,微臣佩服!”
皇上腾地站起来,一脸怒气:“早猜到良卿、高积脱不了干系,但没想到胆大包天,也敢贪赃枉法,这案子竟是‘狗咬狗’!吴善达,是不是你提审这几人?”
“回皇上话,正是!”这位湖广总督胖胖的,一脸福相:“遵谕旨查办以来,臣已查抄几人家财,除了朝珠、玉瓶等赃物,银两并不太多。审查中又牵连出前任贵州巡抚方世俊,亦为受贿大户,方世俊现为湖南巡抚,敢问皇上是否……”
“查!”皇上啪地一声将青花茶盏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给朕查个水落石出!高积是苏州人氏,原籍有大量家产,一并查抄!方世俊解职拿办,即刻押赴贵州受审!还有,贵州厂矿到底亏空多少银两?可有实数?”
三位大员互相对视一眼,面露迟疑,那个富察善出来应答:“禀告皇上,良卿上报刘标管辖的铜铅矿厂共亏空铜铅工本费及运费十四万八千三百九十余两白银,但现在查办官员所报亏空仅铅矿一项便达二十四万三千九百五十两。臣等分析,这两个数据都不可靠。刘标为减轻罪责可能故意少报,而所查官员为了日后接管预留空间,可能故意多报。好在此数都有案可查,臣等已经会同平越府知府杨大鹏率一千余人沿途勘察,定能将此亏空查清!”
皇上听到这里,才终于松了松眉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直捏把汗的刘公公眼力架好,忙上前为皇上斟茶。
皇上抿一口清茶,缓缓说道:“先皇曾经告戒:除弊莫大于去贪官污吏,如贪污尽去,则天下自享其利。乾隆不敢忘记父训,继承大统以来,严惩贪污,严明吏治。朕看得明白,惩贪不能手软。现在令朕寒心的是,贪吏屡屡出自高官,贵州矿厂亏空案,原来的主审官竟然成了主犯,朕的两个巡抚大人、封疆大臣都成了贪吏,这等**,叫朕如何释然?”
听着皇上说话,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出,我站在一边看着皇上,那冷峻的神情竟然有说不出的英气,言之所及,抑制不住的怒气又浮上眉头,而此时却让我有一种敬佩和亲近。
停顿了一下,皇上的语气平静了些,却依然力道十足:“众位爱卿,朕不远千里来到贵州,就是不惜代价要惩治这些大清贪吏,越是高官越要严惩!你等尽管查,彻底查,朕此次定要一网打尽!”
几位大员比着说了一番皇上英明,君臣同心,万死不辞之类的豪言,领命而去。刘公公带着一脸对皇上的景仰,服侍皇上更衣,忠心地做着一个老仆应做的事情。而我突然惊觉,自己似乎是一个局外人,正想告退,皇上却阻止了我。
他一边由刘公公束着腰带,一边扭头说:“朕不用回头,都知道你的眼神,牢牢盯着朕的后脊梁。”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看着刘公公极有眼色地退下,这次我却没有逃。
“好久没看到你笑了。”皇上幽幽地说。接着,他又换上一副郑重的口气:“你坐下,朕有话和你说。”
“几个月前,朕接到贵州巡抚良卿的奏折,上报承办铜铅开采运输的威宁知州刘标从官库领了一百万斤铅块的运费,却没有运达钱局,并且不知去向。直觉告诉朕,事情没有表面这么简单,贪吏也不会就这一个。良卿本是此案的主审官,但事情也超出朕的意料,他竟然成了主犯之一。现在,你知道朕为什么来贵州了吧?”
我点点头,象个听话的孩子。
“此案事关重大,朕誓将追查到底!这些年朕严整吏治,就是王孙国戚犯法,也一样严惩不贷,所以,朕不怕查,怕只怕查不干净。”看上去他的决心很大。

“可是治吏的事情,我也帮不上什么。”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和我说这么多。
皇上愣了一愣,豁然一笑:“办案凭的是真凭实据,朕不是带你来卜算对错的,但是朕想让你在身边看着朕办案,这也没什么错吧,况且一路上,你也是护驾有功。”
我微微低下头,没有说话。
是谁说过,男人专注于他的事业的时候,是最有魅力的时刻,皇上今天似乎有意无意地,展现了他的这一时刻,让我看到了作为一个盛世明君的刚正与果敢。先前对他的敌意竟然渐渐没了,也不再责怪他差强人意的霸道。每个人都有着多面性,也许因为我还不完全了解他,所以,也不能真正地讨厌或者喜欢他。
正胡思乱想着,皇上似乎想起什么,叹了口气:“先皇在位时,整治贪官的手腕强硬,也因此得罪了不少元老大员,到了朕即位,为了巩固政权,放宽了不少先皇的法令条例。仅仅三年,朕的官场就一片贪污受贿之风。即刻开始大力整顿,也难以恢复从前的澄清。唉,朕愧对父皇。”
他说的先皇,应该就是雍正帝。我想起在故宫遇到雍正魂灵的那个晚上,还有他说的那些话。民间对他的传说很多似乎都是不实的,我渐渐感觉到,这是一个有铁腕而又贤明的君主,也许因此,他才会处处树敌,最终落得那样下场。想起他嘱托我永远陪伴儿皇左右的恳切,心里象长了草般的芜杂。
“你的父皇、雍正皇帝,是个好君主,他……他很关爱你的。”我安慰情绪低落的皇上。
皇上抬起头,眼睛闪亮似乎有火焰烁动:“你怎么知道?哦,当然,哪里有父亲不爱儿子的。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念他,做了皇帝,才理解他的苦心,从记事起,就总看他伏在那里批阅奏折。那时我年纪小,总怨他不陪我玩,记得一年热河秋猎,父皇带我去,我拼命表现,射到第一头麋鹿,你不知他多开心,让军士四处通报。晚上,他还设了酒宴,赐最好的一块鹿肉给我,他说,弘历,你长大了,等你肩膀再硬些,便可以担起江山了……没见父皇那么高兴过,我也开心,但我那时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想着他的江山。在一个孩子眼里,他的父爱似乎给予的太少,而今,我终于明白他了。你明白吗?我做梦都想跟父皇再去热河秋猎,但再也不可能了,我能为他做的,只是守好这大清的江山……”
动情之处,他竟有些哽咽。不知何时,我发现双手已经被他握在掌心。我没有答应他父亲的亡魂的请求,但是,我知道命中注定,或者是我无法拒绝地,永远都会帮助这个男人。在离开皇上的房间之前,我都没有抽出手,就那么一直被他握着,我感受到他来自心底的伤感和脆弱。这是我当时唯一能帮他的。
次次日一早,还迷迷糊糊地睡着,就听见刘公公叫门:“夏姑娘,夏姑娘!老爷请你陪他出门了。”待收拾完毕,见过皇上,他已经有些等不及了。扭头就走。
“去哪?”
“别多问,跟着就是。”看他急切的样子,一定是和案子有关。随行的还有大内侍卫庆格尔泰和乌力罕。
果然,钱惟城和吴达善早在知府衙门后门等候,他们与皇上早有默契,省去君臣之礼,俯耳轻语,之后安排我们换上衙役的差服,然后带领一行人来到知府大牢。
有狱卒打着火把在前方领路,通道幽暗曲折,一股霉味扑鼻而来。我偷眼看皇上,他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击破了众人耳膜,那是一个女人痛苦的声音,从地牢深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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