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终知伴君如伴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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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想坏了,又落在皇上眼皮底下了。
我环顾四周,松柏上落满积雪,在黑夜里发出荧光,空气中弥漫着黑檀的奇香,不远处传来低沉的钟声。
一转身,就看见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的皇上,面露愠怒,那龙袍上的飞龙也张牙舞爪的,过了一个年,皇上却似乎消瘦了几分;在他身边,还垂手而立一人,红袍黄帽,竟然是桑吉达喇嘛。我大吃一惊,莫非是落在中正殿?
“每每问及夏侍郎,都说你在家昏睡不醒,明明是到处撒野,你们父女二人联手欺君,该当何罪!”皇上的呵问,惊飞了一只宿栖的小鸟。卜经上说过,还魂术是双修双养之术,想必是我多次还魂前世,与夏荧儿的魂魄渐渐合二为一,以同一副魂魄修行,当还魂而去,那肉身便进入沉睡之境,是以为“养”。只是不知道前世的家人是否明白这个道理,希望他们没有太过担忧。
“皇上,爹爹没有欺君,夏荧儿果真是昏迷多日,刚刚苏醒而已。”一边说,我一边偷眼打量桑吉达喇嘛,不知道皇上来中正殿做什么,元宸怎么没有跟随一边。
“还狡辩!”皇上的怒气稍稍消了些,眉头却还皱着:“朕几次三番想找你商议去云南一事,都被你耽误了。”
此时桑吉达喇嘛微微一笑,必恭必敬地向皇上进言:
“皇上莫怪,想必夏卜官无意欺瞒君上,确实身体有恙,才误了您的召见。”
皇上见有人说情,也乐得下这个台阶,不再计较,只是叫我原地待命,不许再乱跑。然后转身向桑吉达喇嘛说:“达喇嘛刚才说到显密兼修,朕也懂得大乘中观正见和金刚乘密法都是佛学精髓。朕遵循密法的修行次第,外持声闻戒,内修菩萨行,无所不能为,却不知如何大作为。”
达喇嘛合掌含胸道:“一切教乘并行不悖,一切佛言均属教诲。皇上精学博深,日理万机之余心系藏密,只要持之以恒,终有一日可修得显密圆通。此乃藏密之幸、天下百姓之福。近年皇上命中正殿造办处大力敬造佛像,并亲自监制银鎏金嵌绿松石坛城等各种法器以备修行或颁赏西藏寺院,弘扬佛**德无量。皇上是文殊菩萨化身,大德法王,应为皇上制作佛装唐卡以示功德,积累修为。”
皇上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一棵老松上,若有所思,良久才缓缓说道:“朕尤为尊崇藏传佛教,对弘扬佛法素来倍加支持,但以朕的容貌制作佛装唐卡一事,还要与三世章嘉活佛商议,再三斟酌。”
桑吉达喇嘛听罢一笑:“皇上若问到驻京掌印喇嘛章嘉活佛就算问对了,章嘉活佛必定鼎立支持。皇上不妨提到格列喇嘛,他也是章嘉活佛最为推崇的唐卡画师,几年前在布达拉宫与活佛有一面之缘并受以教诲,倍受活佛赞赏。”
“格列喇嘛?那不是你的爱徒吗?”
“正是!格列喇嘛不但精通蒙藏汉梵语和佛理,也是藏密最杰出的画师,现画像处的十八罗汉唐卡组画便是他在主持绘制作。”
站在雪地里听他们交谈,尽管穿着对襟绣花小袄,还是冷得直哆嗦。加上对佛学一无所知,只觉得百无聊赖。当他们说起元宸,我突然一个激灵,定定地看着桑吉达喇嘛,只盼他多说一些元宸的消息。而此时皇上锐利的目光在我脸上迅速地扫过,想要遮掩已经晚了,我心底的波动让他一览无余。慌乱中我低下头,一边为自己的粗心懊恼不已,一边也为自己依然不能对元宸释怀而难过。
皇上若无其事地与桑吉达喇嘛告辞,奢华的步辇与威严的贴身侍卫早已等在一边。
“夏荧儿,跟朕回养心殿。”耳边是皇上冷冷的,不容拒绝的声音。
第一次与皇上同乘一车,我挤在小小的角落里,忐忑不安地看着这个权及天下的男人,生怕我的唐突会给元宸带来麻烦。但他并没有问我什么,只掀起小窗上的布帘,外面又飘起了小雪,竟还能看到一轮残月。

“皇上,你带我回去干什么?”静默的气氛让人压抑,我首先开口询问。
皇上并不急于做答,回过头盯住我的脸,就象在研究一件精美的器皿,良久他才说了一句答非所问的话:“你比朕初见你时清瘦了许多。”
我愣了一愣,脱口而出:“皇上也比年前清瘦了。”
“是么?”皇上的表情怪怪地,突然抓起我的手,狠狠地按在他的脸上:“你竟然躲了朕这么多天!天下哪个女人敢让朕等这么多天!”
他的脸上的胡子茬硬硬的,那皮肤却是温暖的,而我的手冰冷冰冷,我急忙把手抽回来,低呵道:“皇上!”我的语气中充满了拒绝的意味,坐得离他更远了,紧帖临壁。
皇上的怒火在眼睛里闪了闪,又熄灭了,他颓然地坐在那里,双臂支着头,一动不动,就象睡着了一般。直到养心殿门口,他才从死寂中苏醒过来,抖擞一下精神,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情绪:“夏荧儿,现在该学学怎么做朕的贤官了。”
据朝中流传的消息说,皇上要去云南亲审买官案,这也是我听到的版本。而实际上,皇上是做好了微服私访的准备,他用的是声东击西的办法,真正去的是贵州,而不是云南。而且,也不是所谓的吉日出行,而是即刻出行。
“什么?明早就走?”
“恩。朕要打他个措手不及。”皇上露出几分得意。
我腾地站起来,A大马上开学,我还没有请假,而且,如果请长假,系领导会不会批准还是个问题,到A大以来,我屡出状况,系主任已经找我谈过话,说历史系的学生都是故宫迷,但做传统文化研究也不能影响学业云云。现在我又不辞而别,弄不好是要背处分的。
“皇上,能不能宽限几日,等我回去……回去和爹娘辞行。”
皇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小巫女,朕怎么能再让你跑掉?从现在起,你一步都不能离开朕,拿朝廷俸禄,就必须遵守君臣之道。”
我叫苦不迭,早知如此,无论如何也不跟他回来,该撒腿跑掉。现在,卢小焕还守在我身边等我醒来,我答应过他的,总不能又这样一睡数日!
皇上拿着茶盅品茗,并不看我,自顾自地说:“你父母那里朕会差人去辞行。夏家对朝廷功不可没,朕存心厚待。你师兄前几日已经奔赴西北边陲,封关口守御官,你表妹入宫后升为嫔,过的也不错。至于你,尽管只是四品文官,朕对你的亲信堪比钦差大臣,你说,朕还有什么没给你?”
听着皇上的话,我突然对他有了陌生感。当他显露出城府,我便望而却步。他觉得我应该对他感恩戴德,但他给予的带有目的性的恩赐,却不是我所期望的。我默不作声,只是想到爹爹和娘亲身边一下便空落了,深感牵挂。
“说话啊!”皇上显的有些焦躁:“那个活灵活现的小巫女哪里去了!你不愿意领朕的情?不愿意和朕在一起吗?!”
我怔怔地看着皇上,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也不明白他今日为何如此情绪。他还是那个气度万千、神闲自若的盛世国君吗?
“夏荧儿,你记着,只要是朕想要的,一定能要得到!”皇上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他挥了一下手,殿门立刻被紧紧关闭了。
“今儿,你就在此歇息吧,明早启程。”说完,他深不可测的目光投了过来,将我整个笼罩起来。我打了一个冷战,感到自己就象落入猎人陷阱的小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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