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九章 本无心立马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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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终于从疼痛中醒来,睁开眼看到的,竟是一轮明月。
从大牢一点点大的窗口看出去,这轮明月橙黄清亮,让我的心顷刻宁静了许多,恍惚间似乎回到了自家小院、看奶奶缝补衣服,我陪在一边读书的那些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难道我要在前世为莫须有的罪名死去吗?心中一片迷茫,我忍着痛使劲活动手指,发现它们除了红肿流血,并没有伤及骨头,真是不幸中万幸。
正在牢里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看管我的狱卒喝问:“什么人?”
接着便是两声闷响。等我回过神来,一个黑衣蒙面人已经闪到眼前。他熟练地打开牢门,抱拳道:“娘娘,得罪了!”然后一挥手,撒出一种白色粉面。**散?
接着,一个大斗篷呼地罩在我的头顶,他一把扛起我,想要挣扎,却已浑身绵软,转眼便不省人事。
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我来到了一处荒岛,岛上怪石嶙峋,奇兽飞奔,还有很多叫不上名的奇异植物,有一种铜镜般大朵的鲜花到处都是,旁边是长满倒刺的纺锤形树根……“有人吗?”我大声呼喊,可是岛上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回答我的是一声声凄厉的鸟鸣。
突然,远处跑来一个人。确切说,是一个男人。他周身都被白光所包围,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可是他的声音却非常温柔,他说:“不要动。”
然后,他捉住我的手,轻柔地抚摩一根根手指,并将它们放在唇上吻着。我的脸滚烫了,可是我没有抗拒,似乎他是我亲近而信赖的人,任由他吻着,心旌荡漾。突然,他开始用力揉捏,一阵剧痛直钻心底……
我从梦中惊醒,周遭一片昏暗。还没有弄清自己身在何方,却感到身边确实有一个人,正捧着我受伤的手指,涂抹着什么。
“你是谁?”我借着昏暗的烛火辨认着他……
孚王府后花园。
七贝勒不再像以往那样,只顾招呼自己的海东青。他那英俊高贵的面容终于微微俯敛,有些急促地和师兄解释:“千真万确,我的人去的时候,你师妹已经被劫走了。”
“会是谁呢?”
他们不约而同都想到了皇上。
但是劫狱一事非同小可,如果是皇上做的,那更是永无对证,他会把师妹藏到哪里?意欲何为?师兄陷入迷茫。
七贝勒贴近了师兄一步:“现在想要人,恐怕只能找皇上了。”他咽了口唾沫,瞧着师兄的脸色:“今儿我去养心殿见他,一方面也是想探探他的口风,我和他说,京西凤凰岭有棵千年的铁树开了花,是百年不遇的喜事,愿陪圣上一同访察。此事之前就有宫里太监闲传,皇上已有耳闻,经我一说,龙心大悦,竟然应允了。你想,如果你师妹失踪与他无关,他哪里还有闲心去看铁树开花?能稳坐钓鱼台,肯定是心里有数。”
看师兄沉思,他接着说:“明日,你便与我的亲兵埋伏在凤凰岭,我引他前往马头沟,那是一条死路,我带兵断其后援,他就交给你处置了。”
师兄冷冷地看他一眼:“如果杀了他,恐怕师妹的去向就无从可知了。”
七贝勒露出一个狼般的眼神:“我就不信,被刀逼着性命,还能顾及一个女人?等他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就杀了他。皇帝一亡,宫中即刻兵变,为这一天,我已经准备了整整5年!斩草除根,绝无放虎归山的道理!我弘晓宁背杀主篡权的恶名,不做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傻事……”
师兄看着那张英俊面孔上刹那出现的狰狞,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七贝勒与皇上,是亲堂兄弟的关系,导致兄弟相残的竟然就是一个皇位。他是多么不想卷入这场肮脏的争斗,可是现在,荧儿生死未卜,他还能做什么呢?他没有兵权,没有皇亲,甚至也渐渐失去了占有她的野心,他只想安安静静地看着师妹好好活着,那便是兑现了对师父师母的承诺,也兑现了自己爱她之心。
所以,他现在拥有的,只是手里这把无人能敌的宝刀。
次日,艳阳高照,京西古道上,一队气宇轩昂、有着皇家气派的人马颇为引人注目。
皇上自小便是喜欢弘晓的,他的父亲胤祥,一生辅佐父皇,肝胆相照,是父皇最信任的人。弘晓不仅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也继承了父亲英俊高贵的仪容。只是这个七堂弟从小养尊处优,亲王府大福晋宠溺有加,在皇上看来,这一拨皇家子弟可世袭荣华富贵,却鲜有治国之才了。
“皇上,这马头沟岔路上有一处山泉,甘甜可口,百里闻名,待我等去汲些水来饮用可好?”七贝勒提议。

走了半日,天气炎热,那些御前侍卫一听说有山泉,都伸长了脖子。皇上挥挥手,看着一队人马欢喜地去了,他提缰信步,沿着唯一的山道慢慢前行。
六月的山色已经非常好看,该绿的绿,该红的红,山风习习,令人心情舒畅。皇上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在心里默默挂念夏荧儿——将她从狱中劫走是迫不得已,因为他和太后谈崩了,他不明白额娘为什么独独痛恨这个女人,要知道正是这个“汉人妖女”救了他的命……现在,荧儿是否就此远离了宫廷纷争,是否也意味着远离了他的生活?他该如何安置她?
边走边想,竟走得远了,山路越发狭窄,两边岩壁林立,他的坐骑有些不安地打了个响鼻。突然听得头顶有飞禽长鸣,他认得是弘晓那两只名冠京城的海东青,于是安下心,一边回头张望。
出乎他意料的是,突然前方出现了一队全副盔甲的人马,横亘在路中央。皇上奇怪,明明是八旗子弟,却无人接驾,个个虎视眈眈,又踌躇不前,这是谁的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直到看到那个立马横刀的人,他终于猛醒,这是叛军,遭埋伏了。
他拉住焦躁不安的马儿,大声喝问为首那人:“林焕,你是来报复朕的吗?”
师兄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终于看到目标的时候,他却没有激起斗志。特别是皇上的毫无惧色,竟让他这个久经沙场的人心里升腾起一丝敬佩。
“皇上,荧儿现在在哪里?”他手握雁翅刀,压住想往前冲的马头,他知道,只要他冲上去了,后面的人就会跟上去,那时,皇上有几个脑袋都保不住了。
“荧儿现在很安全,我会保护她的,但你与朕兵刃相见,难道还指望见到她吗?”
师兄愣了,他并没有为皇上的气势所慑服,但他知道,这样是问不出来的。他扭头对身后的将士说: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围攻。然后咬了咬牙,提马上前。
皇上没有想到,这小子真的冲过来了,那把明晃晃的雁翅刀直逼眼前,林焕在兆惠麾下的屡屡战绩他早有耳闻,这样一个护国良将竟也反了,他心里一寒,拔剑迎击,但终归是晚了一步,一声脆响,宝剑离手,脖子已经感到那刀锋的冰冷。
身后的叛军一片叫好声。
“荧儿在哪里?”两人离得很近,皇上甚至看得清他每一根眉毛,感到小伙子呼出的热气,他眼中的关切既令他妒忌,又让他欣慰,他有一种直觉,林焕不会杀他,他的心里只有一片深情,而没有杀气。
“她现在在中正殿,那是皇宫禁地,只有朕的僧侣出入。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本来,朕想让你带荧儿远离京城。”除了最后一句话,其它都是千真万确。林焕一愣,他看着皇上深不可测的眼睛,分辨他的诚意。
“林大人,快快动手,七贝勒已候多时了!”有人按捺不住,拔出了武器。皇上心里又是一寒,原来是怡亲王弘晓要杀他!
“你是真心喜欢荧儿?”师兄突然问。
皇上没料到这个时候,他会这么问,他不假思索地说:“如果我不喜欢她,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么多事?她和朕认识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同,所以朕要救她,你能为她做的,朕也一样能做到。”
林焕听了没有吭声,只是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二人突然感到一股呼啸的冷风挟带一股蛮力从天而至,林焕暗叫不好,刚抬眼,便看到那只名唤“牛录”的海东青,正凶猛地朝皇上的眼睛啄去。全无防备的皇上呆若木鸡。
“噗——”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牛录”的一只翅膀已被砍掉,血溅了两人一身。那神鸟滚入一旁的草丛,痛苦地翻滚,哀鸣渐弱。师兄心里一阵紧。这把刀,又杀生了。
空中的另一只海东青“巴图”长鸣一声,似乎是为同伴送别,旋即以更凶狠的攻势直扑下来,它挥动着长达两米半宽的翅膀,就像一架小型歼击机,狠狠地朝师兄扫去。这回师兄只迟疑了一下,臂膀便被那大雕的羽翼划开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直流。巴图转头再扑,师兄再不敢怠慢,瞅准机会突然仰躺在马背上,奋力挥刀——贴身而过的“巴图”已被开膛。
师兄叹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这时不仅仅皇上傻眼了,那帮叛军也都傻了。这是七贝勒训练了多年的战鹰啊!是何等凶狠的猛禽,又何等受七贝勒钟爱,一瞬间,竟双双毙命!这林焕,到底是敌是友?
山道上,黑压压上来了更多人马,林焕听到七贝勒嘶哑的声音:“林焕,我要你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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