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小衣儿舍身取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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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我要回去”这四个字,不同的人赋予了不同的理解,于是又有了不同的反应。
师兄以为我要跟他回家,喜极而悲,想要搀扶我起身;父母不动声色,暗中观察皇上的反应;皇上注视着我,有片刻的沉默。
他没有想到我醒来第一个呼唤的人,竟然是“小焕”。他一直以为,从那场婚宴中逃走的我,只把这个根基不稳的英俊小生当作兄长而已。他有意的阻隔,并不是惧怕这个年轻人抢走什么,是不想他的痴情成为我的负累。可是现在看来,一切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林都司,你不觉得她的身体状况,应该卧床休养吗?”他终于出面阻止了。
师兄一笑:“皇上仁爱宽厚,我师妹想要回家,您总不忍悖她本意吧?”
皇上冷冷哼了一声,然后转头向御医道:“张御医,你的意思呢?”
张御医愣了一下,然后忙不迭地应答:“回皇上话,夏卜官是因服用了去腐化朽的千年雪莲,才得以苏醒过来,但脉弦细而尺脉微沉,内虚外寒,可见体内毒素并没有排除,需静卧观察,不宜走动。”
“听到了吗林都司?”皇上表情寡淡,看不出更多心思。
其实我本意并非要离开皇宫。离开了我的本命‘爻源’,我如何还魂到现代呢?他们不明白“我要回去”的真正含义——我是要回到三百年后的今生。
师兄扶着我的手迟疑了,他紧缩的眉头叫人心疼。我确实十分虚弱,有些支撑不住,于是又重新躺下。
娘亲赶忙凑过来,握着我的手,未语泪先流。我轻声安慰他们,不消几日,我就能走动了。其实,我并不知道那千年雪莲是否治好了我,也不知道我回到现代后,是否还会回来。但在皇上、师兄的情感纠葛里,我想还是快快躲开为妙。
皇上却不想给我留这个机会,他突然对爹爹说:“夏爱卿,朕早有懿旨,荧儿醒来就册封皇妃。正巧今儿都在,不如……”
“皇上!”未等爹爹反对,我已经快跳起来了:“我不要做皇妃,从无进后宫之心!我愿意永远做您的卜官!”
“天子无戏言,朕决定的事情,岂容反悔!再说,你让朕如何在臣民面前改口?”从皇上的声音中,我能听出他的极度忍耐,也能感觉到他岩浆一样的怒火在地下涌动。我的气焰立刻下去一半,硬碰硬是肯定不行的,逼急了兔子还咬人呢,何况是一国之君,在这个朝代,他想要什么都易如反掌,别因此连累父母和师兄,索性先敷衍一阵,反正我要回去了,让他再也找不到我就是。这么想着,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皇上,总要等我能走动了才成吧,此时册封连谢恩都谢不了,宫里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皇上,小女所言极是,老臣也恳请皇上宽限几日,以作准备。”爹爹也不失时机地支持了一把。
皇上动了动嘴唇,终于无奈地放弃了争论。但他没忘记“铲除异己”,他有些恶意地斜睨着师兄,说“林都司,别忘了你和朕还有一场赌博,去选一只好蛐蛐儿,明儿朕在西花园等你。”

出宫之前,父母大人还与师兄一道去探望了恬表妹。恬表妹已经册封为恬嫔,住在储秀宫,她的模样比两年前更加温婉动人,似乎又丰腴了些,不再是一个天真的少女,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沉静。只是师兄觉得,恬表妹的美丽中多了一种他不喜欢的东西——忧郁。这种忧郁,在弥姐姐那里有,在后宫佳丽落寞的脸上有,甚至在师妹的眉眼中,也有。经过延禧宫,正是槐花开得馥郁的时候,空气中都是那浓烈的香气,师兄觉得心里压抑,于是没有去探望弥妃。他为明天的赌博苦闷,心里诘问上天:难道真的要用一只蛐蛐来赌他林焕的爱情与命运吗?
出宫后,师兄便怀揣银票,去了市井百姓家,求购骁勇善战的蟋蟀。可是老百姓告诉他,8月蛐蛐才开始打鸣,个头才长够。白露、秋分、寒露,才是斗蛐蛐儿的时节,正所谓“勇战三秋”,师兄奇怪了,皇上怎么会有“黑旋风”?有人分析,皇宫里有专门御用的把式为皇上养蛐蛐,人为制造蛐蛐生活的环境,虫卵提前成虫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师兄仰天长叹,这是一场皇上静心安排的陷阱。无论怎样,他也赢不了的。
这夜,在夏府后花园,师兄酩酊大醉。他伏在石桌上,望着那把一直跟随自己的雁翅刀,眼中渐渐流露出杀气。他握住刀柄,突然发力,朝酒壶酒盏砍过去……
“公子,真的没有办法么?”
师兄回头,皎洁的月光下,站着侍女衣儿。
从宫中回来,老爷和夫人便告诉了她一切。可想而知,公子的痛更像是痛在她心上。只是他在明她在暗,但她一直都是陪着他的。
“公子,小姐和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是明朝宣德年间,民间有户人家的孩子,不小心放走了父亲的蟋蟀,那是皇宫里征收的啊,是要杀头的,孩子惧怕父亲责罚,便投井死了。可是孩子的魂魄却依附在一只小蛐蛐儿上,本领奇特,竟然为父亲争得了许多荣华富贵。”衣儿停顿了一下,她看见公子坐在石凳上,似乎已经睡着了。衣儿过去,用衣袖为他擦拭脸上的酒汗,动作轻柔得就像一个母亲对待孩子一样。
“公子,你可知衣儿有多喜欢你……”衣儿落下泪来:“如果能成全你和小姐的幸福,衣儿死不足惜。”
师兄在恍恍惚惚中,听到咕咚一声响。他猛地睁开眼睛,醉意全无。刚才,刚才不是衣儿站在这里吗?他依稀想起,她讲了一个促织的故事。等师兄醒悟过来,奔到井边,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夏府这一夜是何等的萧索。满园夏花灿烂,可是什么也不能挽回一个如花少女的生命。当一切料理停当,天已经微微亮了。师兄听到草丛里,竟然有一只蛐蛐打鸣,那声音清脆婉约,千回百转。师兄蹲在草丛边,伸出手掌,那小蛐蛐竟然就跳了上来,虽然个头小,但是梅花翅膀,方头长腿,很是可爱。师兄眼中涌起泪水:
“衣儿,是你吗?”
那小蛐蛐听懂似地望着他,摆摆触须,毫不生疏。又一跳,钻进了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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