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雨潇潇（下）
十二月二十九，天气终于放晴，持续了三天的大雨终于停了下来，京城各个街道的积水在天未亮时就已被人排走，待得阳光照下，街道上又是人潮涌动，恢复了往日熙熙攘攘的场面。
京城方圆五里之外，早已备好的营地派上用场。在这三日之间，各路兵马陆续抵达京师，直至昨晚最后一路镇西将军夏烈率领的六万士兵驻扎于南大营三营为止，宣告十一路兵马回师完成，只待明日秣兵之检阅。
东大营一营中，一位年轻的将军正巡视着他的士兵操练的情形，但见眼前阵营中各支队伍整齐划一的动作与呐喊震天的声响，年轻将军微微点头，露出满意的神情。可只要在士兵身边仔细去听，不难听到不少的士兵低声地抱怨，诅咒着这该死的老天。
一个多月来日行夜伏为赶回京师的急行军，已经让他们十分疲惫，又因为今年降临的天灾波及甚广，许多镇县连缴纳赋税的粮食都没有，在他们经过这些镇县时，根本征不上来粮草，士兵们也只有饿着肚子行军，待到下一站再征粮，如此经过数个灾区，便是让他们饿一顿饱一顿，到了京师早已疲软，唯一让他们提起精神头来的，便是京师粮草充足，不会让他们再饿着肚子了。
士兵们刚在京师营地休息下，幸福突然降临——下雨了。
下雨了，他们便不用起早练兵，可以缩在被窝好好地睡个懒觉，更让他们感到幸福的是，这雨还是大雨，雨大了，自然是操练不好了，于是他们便可以窝在帐篷之内好好地休息。
幸福的日子总是那么地短暂，短暂得让人以为只是眨了个眼的时间。三日过后，雨突然就停了，停得毫无征兆，停得措手不及，于是士兵们今天有幸在伍长什长的鞭子下起床，在将领怒吼时的唾沫星子中面露虔诚地忏悔自己的懒惰。
可是，在他们的肚子里，早已弹起了空城计，三天的懒惰似乎把肚子养叼，咕噜声声传开，士兵们互看一看，在将领离去的背影里低骂一声：狗日的天气！狗屁的将军！
年轻的将军面色肃穆，肚子里也在骂娘，他身为镇南大将军麾下回师九位将军之一，因途中处理各种要务琐事而较之镇守南蛮时似乎还要累，他也在大雨天里好好地休息了一阵，本来打算在今日与其他的几位年岁较他大的将军们小赌一下钱，坚决在无战乱的时候贯彻遗留三百多年来“小赌怡情”的潜规则，并且与其他几位将军通过这怡情之举交好关系，可惜，天晴了，军师不来训话，他也知晓要开始操练士兵了，他的眼神扫过看似精神实是秧软的士兵，再望了望营中最高旌旗下的中军大帐，暗骂一声：狗日的老天！狗屁的军师！
于是，这冬天里迎空的暖日与带领他们战胜南蛮的军师也变成了他们脑中的罪人，只是因为，他们曾经享受过懒惰带来的舒适。
年轻将军正要例行呼吁几句，一个传令官领着两人疾步向中军帐行去，从那两人的衣着来看，年轻将军识得一个是太监，另一个是宫中侍卫。
年轻将军眉毛一跳，叫住了随行的传令兵，寻问何事，那传令兵低声回答道：皇上有圣旨来。
秣兵前日，皇上下圣旨？是了，似乎每人皇帝登基之后在秣兵前日下来圣旨，不过，为何不在前几日刚到时下呢？年轻将军脑中在盘算，面色却丝毫不见变化，掏出一小锭金子不动声色地放在传令兵手中，淡淡地道：“本将军知晓了，你去吧。”
“多谢张将军，以后将军有事差遣，只管吩咐就是。”这一小锭金子，就能抵上传令兵半年的军饷了，他眼睛都要眯到一起去，暗中对年轻将军一拱手，快步赶了上去。
东大营一营中军帐里，小卓子正高声地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岁，朕顺天命初登帝位，思及为大秦奉军守土之将士，感慨难止，特命各路秣兵回师之统领即时入宫，朕与百官亲自为各位统领洗尘。镇南大将军刘明，奉先帝之旨意，率军击退南蛮八部，朕当随先帝之愿与如今朕之所愿，封镇南大将军刘明为二等忠勇伯，赐缎锦五十匹，良田百亩，黄金万两，钦此。
帐下一跪着的须发皆白身披甲胄的刘明高唱道：“末将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唱完后伸出双臂，恭敬地接过小卓子双手递过来的圣旨，又听得小卓子道：“皇上另有口谕。”刘明半只腿刚站直，听完立马又要跪了下去。
小卓子见状上前一托，笑道：“皇上有言，‘大将军听奉口谕时免跪’。”
刘明随之站直，双手斜拱，平凡的老脸望向手拱起的那方，唱道：“末将谢皇上恩典。”
小卓子心中恶寒，面上却是肃穆地宣读皇上的口谕：朕于首辅大人处听得大将军战南蛮之时负伤，不宜骑马时段过长，朕特与首辅大人于长定门等候大将军，与大将军携手进宫。
刘明听完又唱道：“末将谢皇上隆恩。”
小卓子笑眯眯地道：“大将军这就随咱家进宫去吧，莫要让皇上久等了。”
“这是自然。”刘明老脸露出笑意，就要随着小卓子走，“且慢。”一把清朗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一个身着儒服的中年男子进得帐，拱手对刘明道：“大将军不能骑太久的马，把亲卫带上吧。”
“啊，是了是了。”刘明恍然大悟，对小卓子道：“公公，嗯……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小卓子道：“咱家姓卓，如今侍奉在皇上身边。”
刘明又问道：“不知卓公公认为该带多少人为好？”刘明刚说完，那中年男子又插过来道：“大将军带三百亲卫为佳。”
“三百亲卫？”小卓子身后的年轻侍卫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厉声问道，“带三百亲卫去面见皇上，请问大将军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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