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有薄雾萦绕，仿佛与天上的白云连为一体。
直到马车停下，莫一群才发现路已到了尽头。
他当然没有真的打盹，只是用眼角透过车厢边的缝隙不断地瞄着外面。
路很平常，像大多数山道一样，一边是峭壁，另一边是悬崖。
莫一群不知道这座是什么山，但既然走了一夜，离临清应该已不近。
今天到底又会发生些什么？
小茜已下车去，那边却又传来了脚步声。
随后车厢的帘布就被撩开，两张脸出现在莫一群面前。
其中一张他认得，昨天他的拳头曾经打在这张脸上，打扁了那只鼻子。
这人浑身肌肉绷紧，用一双倒三角眼死死地盯着莫一群，似乎想把他的五脏六腑都勾出来。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和另一人将莫一群抬出了车，抬到一副担架上，大踏步向山顶走去。
莫一群忽然觉得很好笑，他平生还是第一次被人抬着走，这种感觉居然还不错。
可等到担架被重重扔在地上，他就觉得不好笑了。
至少有十七八双眼睛在瞪着他，十七八样兵刃围起了他。
莫一群往远处眺了眺，这里毫无疑问已是山顶，延伸出去的是一处断崖，此外再没有去路。
就在那个方向，缓缓走来三个人，其中他认得的两个是邱月侯和小茜，另一个穿着米黄色长衫的年轻人，他却是头一次见到。
小茜正不停地跟他说着什么，这人脸上却一点表示也没有，也不知是不是在听。
莫一群不由暗暗叹了口气，他清楚小茜一定在替他讲好话，只可惜一点用也没有。
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想理一理，但手抬到一半，就好像再也举不起来。
可他看上去并不沮丧，这地方总比肖人铁家的地牢要好。
他还在想，就发现三个人已到了面前。
莫一群勉强笑了笑，冲着邱月侯道：“一日不见，邱大侠可还安好？”
邱月侯抚了抚腰畔的长剑，冷笑一声道：“昨日你若乖乖就范，痛苦或许还少些。”
莫一群眨了眨眼睛，道：“痛苦？在下现在一点也不痛苦。”
邱月侯道：“待会儿你就说不出这样的话了。”
他又转向小茜道：“你说图在他靴子里？”
小茜勉强点了点头：“是。”
邱月侯朝旁边挥了一下手，马上有一人走过来蹲下身把莫一群的两只靴子都扯下。
莫一群喃喃着道：“你们果真就是为了这个…”
靴子已被送到邱月侯面前，他不禁掩住了鼻子。
莫一群笑道：“连日奔波难免有些味道，还请原宥。”
邱月侯提起一只靴子倒过来，什么也没有，是空的。
他又拎起另外一只朝下抖了抖，立刻有一小卷牛皮纸落下。
他嘴角满意的扬了扬，正想扔掉靴子，不料又一卷牛皮纸掉了出来。
邱月侯眉头骤然皱起，突然用力一抖，“哗啦啦”竟然一下子晃出十几卷来！
小茜站在一旁，眼睛已有些发直。
另一边的那个年轻人始终都没说话，现在却开口缓缓道：“你看见了没有，昨天若真杀了他，结果会怎样？”
邱月侯当然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脸色已不自然，霍然蹲下去将那些牛皮纸一卷卷捡起来，递到小茜面前，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茜看了看莫一群，咬着嘴唇半晌，蓦地冲出来，冲到莫一群旁边，又返身道：“求求你们放过他吧，那里面总有一卷是真的！”
她好像又站到了莫一群一边。
莫一群只是摇头叹息：“你这样是何苦…”
邱月侯盯着他道：“哪一卷是真的？”
莫一群却又笑道：“也许每一卷都是真的，也许宝藏原本就不止一笔，你为何不打开看看？”
邱月侯脸色已变青，指节“咯咯”作响，似是想把那些牛皮纸都捏碎。
穿着长衫的年轻人忽然仰天长长叹息了一声，道：“看样子你的什么美人计根本就是个笑话，你真该像在王爷面前许诺过的那样把自己的头切下来…”
邱月侯抿了抿嘴，勉强道：“这里边总有一卷是真的。”
年轻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若全都不是呢？”
邱月侯咬着牙，蓦地对身旁两人道：“快去搜他的车，任何一处都不许放过！”
两人去了好一会儿才又返回，一人摇头道：“都看过了，没有。”
另一人却伸出一只手，掌心里有几颗晶莹的宝石，道：“这是在他包袱里找到的。”
莫一群忽然又笑了，道：“阁下若是嫌上次在下给的不够，不妨把这几颗也拿去…”
小茜霍地扯了扯他的衣服示意他停住，急道：“莫大哥不要再说笑了！”
莫一群却摇摇头，道：“你放心，现在这种情势下，你莫大哥即便想死也死不掉的。”
他又斜眼瞟了一下邱月侯，道：“你说是不是，邱大侠？”
邱月侯盯着他半晌，突然跺了跺脚，对年轻人道：“那你说该怎么办，这小子可是软硬不吃的！”
年轻人想了想，对身旁一人道：“去搜一搜。”
那人应了一声走过来一把推开小茜开始上下搜索，可除了摸出几锭碎银外什么也没发现。
年轻人的眉头也不禁皱起，慢慢道：“看样子我们只有将他活着抬回去交给王爷了。”
邱月侯的脸色又变了，不过这次变回了原来的颜色，人也一下子安静下来。
年轻人瞅了他一眼，道：“你不同意？”
邱月侯好像真的变了一个人，刚才目中的急躁已全然不见，注视着年轻人，注视了很久，然后才一字字道：“你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他，对么？”
年轻人并不否认，道：“我们最终的目的是寻到宝藏，而不是要他的命。你若真的那么想要他死，等王爷从他口中得知宝藏的确切下落，他的命你随时都可以拿去。”
他像是故意顿了一下，又道：“毕竟宝藏是属于王爷的，对么？”
他看着邱月侯，眸中非常平静。邱月侯的眼里却又升起了初始的那种冷酷，慢慢道：“你是不是都已知道了？”
年轻人只淡淡地看着，并不回答。
邱月侯道：“你以为他派你来做什么我真的感觉不到？”
年轻人笑了笑，道：“王爷养你这么久，怎么可能连你是怎样的人都看不出？”
邱月侯嘴角居然也往上翘起，缓缓道：“看出了又怎样呢？”
年轻人道：“这里的弟兄都是王爷一手栽培的，只要我一声令下，马上就能让你吃吃苦头。”
邱月侯的笑转为冷笑，瞟着他道：“你为何不试试？”
年轻人点点头，对旁边道：“给我把邱月侯圈起来。”
可这次没人听他的。
年轻人脸上的笑容蓦然僵住，厉声再道：“听见了没有！”
总算有人动了，但团团围住的却是他自己。
年轻人脸色终于也变了，道：“你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邱月侯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只不过问他们是想得到宝藏后大家一起分呢还是回去继续当人家的下人。”
年轻人叹了一声，道：“懂了…你打算对我如何呢？”
邱月侯像是十分欣赏这一幕，过了片刻才道：“姓莫的在黄泉路上一定会很寂寞，所以我决定让你去陪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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