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月侯跃起的时候，莫一群已开始动了。他并没有去硬接，而是侧身空翻，如戏台上的武生那样一连翻了六七个跟斗，既躲开了邱月侯的剑，也避开了另外五副拳头，外加两柄长枪和三把精钢虎头刀。
莫一群刚立定，又接着窜起，四只拳头同一对子母索魂钩又随即出现在他方才落脚之处。
他的动作，始终比对方快一步。
邱月侯轻啸一声，身子又如孤烟般冲天掠起，腕子一抖，剑尖瞬时竟变成七个！
莫一群赞了声“好剑法”，身形同样轻烟般飘然而升。
“叮”的一声紧接着又“嘶”的一下，剑锋似乎略略偏转了些，擦着莫一群脑后的发髻就划了过去。
莫一群停下，邱月侯也停下，所有的人都停下。
莫一群侧眼望了望肩头的一道新口子，叹了口气道：“袍兄袍兄，真对不住，又让你破相了。”
邱月侯冷笑道：“衣服破相，总比人破相好。”
他又抬手扫了一眼剑尖，突然略一用力，本来缠在上边的几根发丝立即断开飘散。
他似乎对自己的表现不太满意，道：“你的指头若不弹我的剑，破的就不是你的肩了。”
莫一群笑了笑，道：“阁下刚才使的那招，莫非是淮南陆家的‘琼花七蕊绝’？”
邱月侯没有否认，淡淡道：“他们与我家本就师出同门，我会他们的招术，并不奇怪。”
他看了莫一群一眼，又道：“只是你若一直躲来闪去，岂非无趣得很？”
莫一群的笑立刻变成了苦笑，道：“你用剑，而我用的是自己的指头，不是很不公平？”
他顿了顿又道：“难道当年的邱老前辈，也是这样带着一大群人围攻一个的么？”
邱月侯脸色不动，冷笑着道：“事到如今居然还嘴硬，倒真让邱某佩服。”
莫一群看着他，忽道：“我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你这么感兴趣？”
邱月侯抬起头，望着越来越亮的天际，深深呼吸了一口，道：“你都快要死了，还问这个做什么。”
莫一群却蹲下去低首查看了一下脚底那个破开的坟头，又用手拈起点沙土揉了揉，长叹了一声道：“明白了，这下全都明白了…”
邱月侯道：“你明白了什么？”
莫一群没有直接回答，慢慢站起来道：“邱月侯，你可真是煞费苦心…那笔宝藏对你就真的那么重要？”
邱月侯目光变得有些深邃，道：“这是个人食人的世界，你若不想被人吃掉，就只有武装自己…”
莫一群接道：“然后去吃别人？”
邱月侯当然不会否认，道：“吃人总比被吃好…像你这样的人，是不适合生存于这世上的…”
莫一群道：“若人人都似你这种想法，天下一定大乱。”
邱月侯嘴角露出丝讥讽，嗤了一声道：“朝廷的状况大家都看得见，大乱本已不远。”
莫一群道：“你认为承都王能成大事，所以就投靠他？”
邱月侯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道：“你问得太多了，一个要死的人，无需再知道什么。”
莫一群又摊开双手，道：“即使我想死，这两只手也不答应。”
邱月侯冷笑：“那我就先砍下你的手，再切下你的头。”
莫一群摇首连连，道：“我的手还是不会答应，因为‘一指飞天’绝对不能失传。”
邱月侯眼角已开始抽搐，霍然恨恨道：“‘一指飞天’，好，好极了！有本事我出招你别再躲，看看到底是你的指头厉害还是邱某的剑厉害！”
他说完话果然再度出手，莫一群却道：“既然我要等的人不在这里，就恕不奉陪了。”
“了”字出口，他突然抡起一脚，脚下的黄土和沙粒“呼啦”一下全朝邱月侯飞过去。
邱月侯并没有躲，银光闪过，剑锋已由沙土中毒蛇般刺出来！
只可惜他还是慢了半拍，莫一群向前抡起那只脚的时候，后面另一只脚顺势借力点地，身子朝相反方向高高跃起，在半空中一连数个回落，人已跳出第一层包围圈。
邱月侯一剑刺空，立刻厉声喝道：“拦住他！”
包围圈一共只有两层，处在外面那层的人数并不比里边一层多，因此显得有些稀疏。
守在通往镇子那条路路口的有三个人，第一个还未反应过来鼻子就挨了重重一拳。他鼻梁原本就很扁，现在已被完全击瘪，他垂首捂鼻的时候，第二个人手中的虎头刀刚举到一半，然后就觉得腰下一麻，整个人立时僵住，刀也悬在了半空。
剩下一人倒是有时间挥起铁棍扫向袭来的身影，其实他并没完全看清对方，只下意识地打过去，但扫到的只是空气，人影到了他面前忽然就折了方向，上半部分像是不见了，随后他就感觉自己的下半部分一阵剧痛，整个小腹仿佛要被击穿。
他跪在地上开始呕吐的时候，人影又长身而起，从他头顶轻松掠了过去。
邱月侯脸色大变，纵身又欲追上去，这时身旁蓦然伸过一只手来，握住了他的腕子。
谁也不知道这个人刚才在哪里，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
邱月侯瞪着他，道：“真就这么让他跑了？”
这人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以为你追得上他么？”
邱月侯望着莫一群远去的背影，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突地跺了跺脚道：“我不懂，真的不懂，计划了这么久，为何放弃如此良机？”
这人道：“因为我突然觉得应该让他暂时活着，万一他耍脑筋没有把东西放在身上怎么办？”
邱月侯又把视线移回来，目光忽变得有些奇怪，过了半晌才道：“那下一步呢？”
这人松开手，看了看他道：“有我在，你担心什么？”
***
莫一群回到客栈时，天已完全大亮。
小茜像是刚刚起来，正坐在窗边梳妆，见到莫一群开门进来，道：“莫大哥这么早就去买早点…”
她话没说完，忽然站起身跑过来，抚着莫一群肩头的裂口又失声道：“这是怎么了？”
莫一群轻轻推下她的手，道：“我若说是被流氓弄的，你信么？”
小茜眼泪都快掉出来了，道：“信，当然信，无论是谁这样子对莫大哥，都是流氓！”
她又伸手去拍莫一群的衣服，道：“莫大哥到底去哪里了，沾了这么多土…”
莫一群干脆也伸出手拍自己的袍子，一边道：“我想亲手做只叫花鸡给你吃，不想鸡没抓到，却弄了一身的土。”
这个谎撒得当然不高明，可小茜盯了他片刻，也没再问下去。
她好像总是知道何时该问，何时该停。
莫一群倒了杯茶一饮而尽，道：“我们现在就收拾收拾，一会儿就走。”
小茜道：“真的去临清？”
莫一群注视着她，点了点头，又将目光转向窗外。他清楚离见分晓的时刻已经不远了。
只是他看向窗外的时候，却没注意到小茜漆黑的双眸中又露出了那种无法形容的深邃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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