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砸了人家的“金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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邝宇这些人来到的地方,已经没有一户人家,居民早年间就迁走了,现在只是个砂石场,沿袭了原来的名字,叫金沙滩。
一条干涸的河床,在山坳里打个弯儿,又沿着山谷蜿蜒伸向远方,这就是原来的太阳河。
一条公路与太阳河擦肩通过,路上跑的车基本都是运砂石料的。
自打修建太阳岭水库以后,太阳河下游就基本断流了,附近的村庄也迁移到平原,这条荒废的河床,就成了开采建筑砂石料的理想场所。
因为驻地附近的砂石早已开采干净,要去现在的砂石场,还要沿着河床走出老远。邝宇他们每天都往返一趟,早出晚归,这条旧河床与他们朝夕相伴。中午,食堂把盒饭送到工地,他们就背对着风向,在河床上午餐。
太阳河经历千百年冲积,使这里成为天然的砂石开采场,只凭人力就可开采,完全不用机械,仿佛只要你需要,你就唾手可得。
砂石场有四个作业面,一字排开,遥遥相望。一辆铲车奔走在四块作业面之间,负责敲开沉睡的河床,开拓作业面,也为前来运料的汽车装载。筛选砂石的工序很简单,从粗砂到粗石共四步,使用从细到粗四种简易的砂石筛网,筛选出粗砂及大小不等的三种石料。
筛砂石是个重体力活,簸箕形的大号平板钢锨要是盛满石料,少说也得六七十斤,没有力气是端不起来的,更不用说还要抡起来,将砂石匀匀实实地扬撒到筛网上。
邝宇初次干这么重的活,很不习惯。他又想起父亲的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志者事竟成”,就不再怯懦,不多久就找到了窍门。那就是运足力气,拉开架势,甩开膀子,象做广播体操那样,连续完成四个动作:一铲下去,二端起来,三撒出去,四收回来,心里默念“一、二、三、四……”其中这一端一撒,最为吃力,由于动作有节奏,就好象有了惯性,而且有张有弛,在一收一铲中攒足了力气,也就不觉太累了。就这样有节奏地 周而复始,循环不断。而且,每一锨都要足足地盛满砂石,一锨是一锨,决不含糊。这样做,虽然不省力,由于效率高,也就最省力。不到半天,他的前边就会凸起一条长长的小山梁,那都是他筛出的砂石料。
凛冽的寒风中,他根本穿不住外衣,胸口象揣着一盆火,热汗淋漓,面色红润,汗水浸湿的内衣上结满盐花。望着自己的劳动成果,邝宇由衷地感到高兴,自己也没想到,他的身体,竟能爆发这么强劲的潜力。
看到邝宇这么卖力气,有几个小伙子 起初还不以为然,认为邝宇不是别有用心,就是脑子进水了,瞎逞能。后来见他人不错,本本分分,虽然身怀武功,却只闷头干活,一点不怨天尤人,更不欺负人,让人不得不敬重。再后来,见邝宇干活象练功一样,吃苦受累反而乐在其中,也渐渐受到感染,还有点不服软儿,暗自卯足劲儿地较量,形成你追我赶的场面。
但是,多数的人却消极怠工,得偷懒就偷懒。有的人是因为身体比较弱,或者年龄比较大,对这么重的活儿明显不适应。但也有人身体虽然不弱,就是不愿意卖力气,装 模作样,偷奸耍滑。他们借口力气小,抡不动大号钢锨,就专门挑选小号的。谁知道小号锨小是小了,盛的砂石也少,抡好几下还不如大号锨抡一下效率高,干活也就更累 了。
邝宇说:“这活儿欺软怕硬,谁松就欺负谁,你不怕它,它自然就怕你了。”
话虽这么说,这毕竟属于重体力活。活儿累,饭量也大了,甚至大得惊人。邝宇感到,即使在部队的时候,他也没吃过这么多。回到驻地,邝宇倒下就睡,漫漫长夜,一觉就睡到天亮。睡眠质量好,好得连夜里做过什么梦,都忘得一干二净。
邝宇的班是离驻地最近的班,那个被他教训过的领班就是他们的头。那个领班是专做监工的,不用说偷懒了,就是进度慢点,都会招来他一顿臭骂。他总想找邝宇的茬, 心里盘算着怎么报复他,可就是找不到茬。邝宇干活这么积极,他能看不见吗?
这领班还有一件事,就是接待前来运料的车辆。这四个作业点,汽车无论去哪儿装运,他都要跟过去。为这差使,他感到特别牛,以二号人物自居,开口就是“我跟胡子大哥在这儿戳着,你们***都给我老实点。”人们背后骂他“小人得志 !”
北方的冬季,白天很短,处在深山里就更短了。早晨,天迟迟不亮,晚上,天老早就黑了,他们起早贪晚,披星戴月,日子过得出奇地快。

一天早晨,络腮胡子把邝宇叫过去,交给他一项新工作:负责接待前来运料的车辆。
邝宇问:“这工作不是有人做么?”
络腮胡子回答:“他另有任务,出去了。”
邝宇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络腮胡子说:“这不要你管。他就是回来,这工作也不用他了,以后就由你来做了。”
邝宇有点为难:“这……恐怕不合适吧……”
络腮胡子根本听不进话:“没什么不合适的,这儿的事情我做主。”
接着,络腮胡子把接待运料车的程序详细讲了一遍,最后,又把一本单据留给了邝宇。 邝宇想,这工作很简单,细心点,不出错就成了,就答应下来。打这以后,邝宇除了筛砂石料,又添了一项新工作。
没想到,这看似简单的工作,真做起来却不是那么简单的。邝宇接待的第一辆车,就给他出了个难题。
汽车装满后,邝宇开好发料单据,一式三联,给司机拿过去,要求司机签字。按照要求,司机签字后,邝宇应该撕下两联,交给司机带走,作为结算货物及运费的依据。
那司机装做没看见邝宇手上的单据,四下里张望着,没话找话地说:“哥儿们,你是新来的吧。”
邝宇答应着,“是呀,来这儿没多久。”把手中的单据和笔递过去:“师傅,麻烦您在这上边签个字吧。”
司机抬手把单据档回去说:“急什么呀。今天来得早,上午打算多跑一趟,下趟再拿吧。”
邝宇说:“您说的办法不合乎手续,领导要求一次一结,不许拖欠的……”
那司机不等邝宇说完,将一张一百元大钞放在单据上:“这……行了吧。咱们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少不了打交道。”
邝宇见这光景,大吃一惊,连忙把钱塞回那司机手里,郑重其事地说:“您别这样,我不过是替班,做不了这个主。”
那司机又掏出一张“大团结”,两张放在一起,给邝宇送回去:“兄弟这是干嘛呀,还是按老规矩吧, 你不会一点不知道吧,过去可一直是两张呀。”
邝宇两手背在身后,恳求那司机:“不是那意思呀,师傅!今儿个就算兄弟我求您了,您在这儿签个字,给我圆个场,下回一定照顾您!”
那司机没辙了,很不理解地摇摇头,也只好签字,开车走了。邝宇松了一口气。
三年来,他和倩倩在外谋生,也没少给人家捅钱、送礼,可这回有人给他捅钱,还是破天荒头一次。他也明白,他过去给人家捅钱、送礼,与这是两码事。他过去是被逼无奈,是被敲诈,而眼下这事他要是做了,就是贪污盗窃,就是犯罪,他致死也不能做这样的事。何况,这里的每一粒石子上都洒上过他们的汗水,谁要是鲸吞这些成果,还有点良心么!
可是,这样的事并不是绝无仅有,一天当中他竟遇到好几起,有的捅给他两张“大团结”,有的捅给他三张“大团结”,还有的问他,“想要什么,都好商量”。邝宇几乎磨破了嘴皮,才把这些送上门的财源打发走的。有一个司机临走的时候,还撂下一句很不中听的话:
“倒霉呀!好心来烧香,赶上佛爷掉**!”
显然,邝宇给他们带来的“损失”可不小。
事后回想这些,邝宇都有些后怕了。要不是亲身经历,谁能想到这荒山野岭,还会有这么肥的 差使,在有些人看来,简直就是“金饭碗”呀。那领班从这里捞取了多少不义之财,只有天知道吧。也许那 络腮胡子已经有所警觉,不然的话,怎么会想起让他来接替这差使呢。
如果这“金饭碗”“聚宝盆”,被他人夺去,他能不恨之入骨么?
晚上,络腮胡子把邝宇的收据存根要过去,仔细地看了一遍,见发走的砂石料相当于往日的一倍, 过去一天跑两趟的车,现在能跑四趟了。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连声叫好:“兄弟,你干得不错呀!我没看错你,往后就这么做下去。”
邝宇早想好了,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活儿推掉。他还没开口,络腮胡子先堵住他的嘴:“我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甭想褪套儿,你撒手干去,捅漏子我去扛!”
邝宇说:“您的信任和好心,我心领了。可我的确不适合做这工作,您还是另选合适的人吧。”
络腮胡子敷衍着说:“我看你就合适,换什么换。要不,你先干着,有合适的一定换你。行了吧!”
邝宇无奈,只好答应着回去了。
他心里有准儿,他与那领班之间,早晚得出点什么事。因为他砸了人家的“金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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