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绝然,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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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诩不是个矫情的人,生活虽算不上富足,倒也可以怡然自得,三餐温饱。
只是不知怎的,霍失走后,一切竟都搅成了糨糊的模样,乱的不行。
懒得做饭,懒得晒被褥,懒得清扫整理,甚至懒得洗脸梳头换衣修指甲。
人说享福惯了的人,落魄之后实则一个白痴。
应了这句话,我现在正是食之无味,寝寐难安的光景。
开始后悔当初逼迫霍失做牛做马擦前抹后的伎俩,如今他不堪重负离家出走,可怜我,成了一个生活难以自理的傻子。
抑郁难耐,一摸下巴,竟生出了茸茸的胡渣子。
可恨那臭小子一连三天都不见踪影,许不定等他回来时,我早已杂草遍身,成了可以下酒的菜花了。
当真不明白,霍失到底为了什么和我闹别扭,难道,真是因为不堪我的欺压?
话虽出口,自己也不相信这个强拉硬牵的借口。
恍惚间,倒和黄泉扣上了扣子,总觉得霍失并不想让我替他疗伤,又或者是,想拖些时候留在“净道”。
可是这个“净道”有什么好?死的树,死的花,死的水,死的云,还有一个老大不死的彻澈。
的确破烂的不行。
倒是我自己,在这镜中的日夜乐得清闲,为着可以躲避世外的纷繁而暗自偷笑着。
净道本就是我的地方,好坏都浸在我心中,没有人可以插足。
师傅在我成形之后便把净道交付与我,还在桑艳初成的花田中替我取了名字---彻澈。
意如净道的气息,清净,透彻。
多少年了,我一直守着那满山满坡叫人心意萌发的花儿,不曾有丝毫情动。
然而痴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不明了,又或者,到如今依旧不能算是痴心。
妄想倒有很多,万分无奈。
痴心妄想?
有些东西悄悄滑出脑海,小心翼翼地揪出我深埋的心结。
不想叫净道受一点污浊。
可我最终,还是负了那所谓澈的涵义。
记忆里片断模糊,依稀记得自己一身腥臊的气味,还有,在那人身下婉转承欢的氤氲红颜。
如火如荼,本该是耻辱的愤恨,却化作满腹甜蜜的滋味,从心头直达四肢。
掌心温热犹在,带着指尖划破那人脊背时呼出的细细呻吟-----一如往生前的嘶吼,声声都是颤抖。
或许天注定我要因着自己的名来痛悔这看似不干净的交合,背弃来的飞快-----
干脆而痛快。
走时,他似乎--
似乎什么?思绪又是模糊,我努力地扶着脑袋,从那不愿出头的深藏中扯出细微。
对了,似乎还不惜保住了我的一条小命,代价是,将那日日夜夜的温柔乡一笔勾销,用一句话----
“他那身子和他的人一样,妖贱的不行。”
而后呢?
又忘了。
“呵呵。”我笑着摇头,不觉指尖早已陷入窗棱的竹缝中,拉扯着撕裂的疼痛,就好像那时身下的滋味。
“这样看来,我倒真是有些犯贱呢。”
抽出指头,我犹自苦笑不迭,原本修剪完好的指甲现下露出一脸的丑模样,边缘凹凸不齐,就如同狗牙啃咬过一样。
“肮脏。”
肮脏,用洗的方能释怀。
又至六夜池,水滑波软,光焘迷离闪烁,托着一室的旖旎迪彩。我将衣袍丢上池沿,光着身子滑下池水。
迎面是池壁宝石珠玉的冠冕堂皇,飞扬的雕饰中,一双凤眼空空,正缺了一对猫眼绿,这倒又叫我想起一个人来。
芭蕉丁香结,浓露白霜雪。
青叔--所谓用情之深,究竟可以深到何处?
山盟海誓,都是屁话!
“咳!”
情意振颤,灵息窜动,想是激动之余又伤了心气。
这痛,虽未达到咸腥上喉的程度,倒也叫人难受的够呛。
脑中又再闪过那人相依敷伤的情景,满心不甘。
不甘是因为,想到了背离,居然还是他的画面。
还是放不下,一直都放不下。
“你说该怎么办,庚寅。”掬水劈头砸下,化开了一脸的湿痕。

心绪不宁,如同怒海翻腾。
有些奇怪,往日挖空心思疏导不通的回忆现下正发疯似的泉涌而出,思潮沥尽,竟都是与他的历历在目。
相依,相惜,相恋,相守,温柔,任性,情热,凤交,以及最后的失却,背离。
全都跳在眼前。
看清了。
“他那身子和他的人一样,妖贱的不行,杀了反倒会污你的剑,满月。”
满月?
最后的画面,是那两人执手相牵,跨过我渐暗的视线。
原来是一场骗局,原来本不是我,在他心中。
好残忍,残忍地如此痛快淋漓!
“哈哈哈哈,”我吃吃的笑着,水波滑过身子,带来如若灼烧得疼痛。想起来了,终于都想起来了,连那温润的唇瓣吻过肌肤的触感都是这样清晰。
“骗子!”在六夜池与我裸呈相见温柔相拥时的话语,那所谓小指上线牵一端的蛊惑,以及月下共饮时许下不离不弃的金坚诺言----都是一场骗局。
不过一纸破布而已,何堪如此算计?
从相遇的初始,重伤,离去,再归来,步步都是棋招。两相对弈,毁的是一桌子言笑晏晏的旗子,输的是动心的人儿自命清高的所谓风致。
一如我,一败涂地。
实在是富含诗情画意的巧取豪夺。
巧取的那一纸封印的命途,直叫天下人为之眼红,为了它,多少生灵死在我面前。
真的金贵,贵过这世间万物。
比之,那豪夺而来的竟是这般不值一文。
我的心念竟是这般不值一文啊,庚寅。
枉我还在这镜中为那自以为是的两情相悦而暗自神伤,原来其人早在背后讥笑成狂。
可笑“滥情”至此,我方才明了。
想起等待那人的真正缘由,不是为了再续前缘,而是----势在取回本该在我手中的一仗黄绢。
一纸封印,天下一道。
六夜池水翻卷起层层叠叠的浪花,撩起雾气蜷伏在眉头,久久不能散去。胸中升腾着难以压制的胀痛,扯着满身子乱窜的灵息,似要将我撕成万断。
使不得,是不值得。
屏息凝神,我抱着脑袋沉入池底,温泉的水流有股特别的硫磺味到,微熏,却能叫人定下心神。
万不能因为这样的顾往而毁了自己的身子。
我是彻澈----
喜则而笑,悲却又乐,怎会将自己断送在自己手中?
我是彻澈,心比天高。
“我是彻澈,我是彻澈,我是彻澈,我----”
忽来的“扑通”作响让我不得不从自己的咒念中回过神来。
水流显出一个涡漩,当中是一抹无觉的清白。
“霍失?”
涡漩更急,在池底露出一个黝黑的窟窿来,黑洞仿佛一张大嘴,尽力地吞吸着水涡中的事物。
实在诡异----
六夜池哪来的漩涡,漩涡中哪来的霍失?
还有,六夜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深广了?
一个洗澡的池子而已,洗澡而已!
“该死,”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我还是用尽气力游近那飞卷的漩涡,试图拉出里头知觉全无的人儿。
霍失的面上已是一片青紫,再不久便会溺水而亡。
漩涡的水流太急太凶,卷杂着壁上刮下的珠玉宝石,硬生生地拦住了我的去路。
从来没有像这样怨念过自己苦心收集的翡翠黄玉。
正是进退两难的时候,我见前方忽地露出了一条水筑的白缝,不禁心下暗喜。
逃命,便是此处!
顺着白缝的流向,我将半个身子探入水涡中,双臂环抱,将霍失圈在其间。
正高兴着,从侧突然弹出一块碎玉片子,借着水流之力狠狠地撞上了我的鼻骨。
吃痛不已,我却不敢松开双手,只得半钩着头,手脚并用地将霍失扯出那逾漩逾深的水涡中。
隐约间,鼻端有血腥丝丝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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