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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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之路总显漫长,我与赤沁子先头再见意浓,连眼眸能都迸发"热情",然而一番波澜壮阔海天空地的亲切调侃后竟再没了话题,彼此如同初识一般,偶尔相视,进而微笑,再而怀揣万千滋味各藏心思。情谊凝结,满车繁复的妖娆都失了颜色,我放眼网眼细碎的窗纱,仿若置身空泛。
终是空泛,我与他至交如是之久,从他的明事到我的不羁,再从我的落寞到他的惶恐,年年复年年,最终谁也没能抓住谁,也没有谁在谁命途的劫绊中快刀一记,了却乱绪。
再见不如相见,虽是两人一车,却都暗藏不为人知的心思意念-----伤却,愧怯,又或者是对前尘不堪的猜测与徘徊。深信相交至心,照样化不开悲切。有人对我说,修灵之人,最伤莫过于长生,人有长生,百年如一日,一日转千番。千番芜杂,晃眼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若有伤悲,便是重重叠重重,于心长留。
我总觉得自己因当时的执念而亏欠了他,却始终想不起离去的真正缘由。灵道的花木又盛,冬春都似水流去,我却只记起了自己一段荒唐的“情”事。
这情事还似乎只是我单面的心念。一场风月,疯的是我,悦的是我,烂醉的也是我。那人从来只是眯眼微笑,然后任由一头乌丝扎进心窝。走时还算有心,懂得留下一句含义暧昧不明的话语,供我来日凭吊伤怀。
可惜书局不见下文,回忆无影踪。
装着记性的地方像被套上了无数的夹锁,一把一把开,开出我得以生息的故往。
故往破碎不全,心却似有莫名眷恋,总是难安。
“哎---”胸中顽结不通,吐纳不顺。
“第三十二次了。”
“嗯?”我痴痴然回头,只见赤沁子翘着腿,专心致志的拨弄着自己的指甲,十指纤纤,尖甲上淬了艳红的染料,远远看去好似饱蘸朱砂的白玉羊毫。
“我说你怎么又这样看着我,”他将指端收进滚边镶花的宽袖中,终于坐正了身子,有些别扭地瞪眼回敬我,“叹气总共三十二次,怎么,你嗳气吗?胃下垂?还是---”
“等等!”基于对他话语的完全茫然,我用最快的速度止住了某人犹自的喋喋不休。
“我忘了,你不懂的。”他自嘲的笑笑,再次抽出手指,不厌其烦的把玩了起来。
“好玩吗?”我学着他的样子张开五指,上下左右四方细瞧,未能察觉出一丁点儿的新奇,“十个指头都艳红艳红的,沾的是血吧,你拿爪子插人了?”
“是啊,”赤沁子随口应呈,连头也不愿抬起一下,“插你。”
我一时无语,开始细细品味他那颇有歧义的言辞。
“怎么,还想赖在车上?”头上被施一记暴栗,我恼怒的抬起头,却见赤沁子一脸的不可置信,“你变笨了!”他惊呼道,“忘川的水把你弄傻了? 总是一副回不了神的样子。”
“什么?”事实证明,我好像真的笨了。
“咱们都已经停下等你好一会了,你居然没有发觉。”他瞪大了眼睛,纤长的睫毛羽翅般颤动,“什么事让你沉思到几乎痴呆了,我还一直等你回神呢,太失败了。”他低下头,做出捶胸顿足痛不欲生状,随后蹦出了一句让我又一次陷入深思而不得解的话语。
他说---藕卖糕。
“藕,藕卖什么?”
“卖你!”他不耐烦地整整衣袖,“下车,下车。”
下车如同赶鸡,赤沁子很圆满的发挥了自己纤指尖尖的长处,我揉着刺痛的背心,不禁悲从中来。
“暴君。”我小声嘀咕,“活该被追杀的暴君。”

话音刚没,后背又吃一记,“怪你自己命途多舛吧。”
“小人得志!”我怨念难平。
“哟,会用成语了!”他怪叫着摸摸我的脑袋,尚矮我半寸的身子微微上扬,模样逗人。
“小矮子,”我瞪他,“万年都不长个。”
“老呆子,”他回敬我,全然忘了自己年岁大过我的事实,“老不死滥情的胚子。”他语音上扬,满脸的得意。
“嗯,嗯,还不知道是谁色字上头,收揽后宫三千,最后被青什么的反咬一口,惹得世人纷纷传颂,啧啧,可悲可叹也。”
“你!我!没有!”他开始结巴起来,眉梢都泛了红。
“哼哼哼哼。”我在一旁笑得舒畅,好整以暇地观赏他窘迫的模样,全然未觉另一人的到来。
“宫主,还不打算入界吗。”打圆场的人有一头青灰及臀的长发,在日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沉静。
“入界入界!”赤沁子一甩衣袖,径自迈开步来,撇下了一干人等。
“朱石仙子莫怪,”青灰长发向我作了一辑,“宫主这次回宫,脾性言语都已大不如前,不敬之处,还望仙子谅解。”
“他说话你们能听得懂?”我始终觉得自己没有他说的那样愚钝。
“有些可以,有些又不可以。”他低着头,一缕长丝从肩头滑下,在我面前轻巧的晃动着。
“你叫舟省?”我被晃得有些晕眩,又一次没能管住自己好事的嘴。
“是。”他低顺着眼,眉目极其清淡,仿若尚未化开的松墨。
“我似乎认得你。”说这话我不参半点矫情,虽然我对这人没有印象,但他身上的某些风致又确实让我倍感熟识。
“仙子多思了,属下从未曾见过仙子。”他又欠了欠身子,洁白的袍边荡起涟漪,如清风吹过。
风似眉眼,叶如雪。
“白竹。”我闭上眼,努力回想方才脑海中闪过的一片如雪竹林,“你好像白竹。”缓缓睁开眼,我对他笑道。
“仙子谬赞,白竹乃神道至洁之物,又岂是鄙等所能比拟的。”他终于抬起眼来,瞳眸的色泽浅淡,却又似浓墨深不见底。
“也是。”我点点头,远处赤沁子回过头来,朱玄两色交混的长巾扬起又落下。
“彻澈,”他喊道,“别对舟省起色心。”
我笑着摇摇头,瞟眼舟省,他依然低着头,嘴角却带笑。
赤沁子不是个面对外人亦可放纵的人,可他却能在这人面前卸下自己优雅的面皮,骄纵如孩童。
万生都是迷,谁人能破?
虽然别有风情,但我心里清楚地很,舟省他,不是那个人。
“哥!”身后传来应东的呼声,我回头张望,见他坐下快马飞蹄,踏得满天尘埃。
喜儿已不在怀中!
“喜儿呢?”我有些着急,语气不善。
“我把他交给随行的其他侍从了。”
“你,你怎么可以?”似乎窥得了喜儿的心思,我心中更显恼怒。
应东对我的怒气显然有万分不解,他从马上飞身跃下,边甩去缠手的缰绳边向我靠近。
“哥,你怎么了?”他拉起我的衣袖,“我也是想早些追上你而已。”
“罢了。”我摇摇手,也知自己的怨气发挥的有些过激。
一个乱字当头。
我,应东,喜儿,现在成了三个不得不理的乱结,乱得我心烦。
其实我万不当同情喜儿,应他所受的其实与应东别无他至,只是伤他的是应东,而伤应东的是我。
“啊!”我大呼一声以示宣泄,然后全然不固周身的瞠目结舌,飞也似的向赤沁子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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