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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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刘靖抿住了嘴唇,“此事我只可和皇上说。”
我背起手,“刘主的急事可是与醉仙散有关?”
刘靖蹙起眉,“你知道还拦着我?”
我不知道。
我只是猜猜罢了。
小老婆不顾一切地跑来,不是发生了家变,就是为了当家的本人。
而皇宫里最能兴风作浪的人,已经被我吓疯了。
管家的江叶也是个只有他整人,没有人整他的主儿,雷越除外。
看来我运气不错。
安全起见,我再确认一次,“只是这件事?”
“只是这件事?”刘靖脸色一变,厉声喝我,“这事还小么?”
不小。
只可惜你的心上人正晕着呢。
我好脾气,“皇上睡了,你等着吧。”
我绕过他,继续走。
刘靖一把扣住我的袖子,迟疑不定,“你,怎么不问我?”
问什么?
刘靖盯住了我,“你这模样………难不成皇上已经拿到解药了?”
我明白了。
他是嫌我不够激动。
看着我这么冷静的模样,他以为这件事杨天泽已经搞定了。
他没我会猜。
既然杨天泽暂时还没机会死,我干嘛费力气去激动?
我摇头。
刘靖更不明白了。
他一怔,突然面无血色,“难不成,皇上他………”
“瞎猜!”我甩开他的手。
我摊出手掌,“刘靖,把解药拿来,我先看看。”
刘靖下意识地后退。
小子,你果然缺乏历练,这不摆明了东西在你身上,而你很惧我么。
我上前一步,扯住他的领子抬脚使绊,他咚地一声,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地上。
刘靖大惊失色,“梁曜寒,你………”
我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军营之中,你大呼小叫个什么。”
我点住刘靖的**,把他拖进最近的军帐。
雷越跟着我,钻了进来。
刘靖瞪着我,目光狠得巴不得在我身上烧出烟来。
我耸耸肩,指使雷越给我清场子。
再把于言提过来。
“于言,你替我搜搜,解药是哪个。”
于言看了我一眼,无奈地蹲了下来,“刘主,失礼了。”
于言,您真礼貌。
刘靖继续瞪我。
于言摸了半天,摸索出一卷薄绢。
绢上蝇头小楷密密麻麻。
我拉开,匆匆读了一遍。
“这不是解药。”
于言点头,“只是配方。”
我又看了一遍,毫无头绪。
可知道了做法,总该有解法可想。
折好刘靖这块珍贵的细绢。
我起身把它又塞回了刘靖身上。
君子不掠人之美,“刘主儿,等皇上醒了,您亲自献宝吧。”
出了帐。
雷越把我要的药材也送来了。
我抱着东西,进了皇帐。
杨天泽还在睡。
慢长的呼吸轻声刮过耳朵。
我泡药,生火,看着青蓝色的火苗**着烟褐色的药罐。
十指相扣,他的指骨有若劲竹,戒指尤为突兀。
也不知我的那一枚被于言当给谁家了,等回去了,还得想办法赎回来。
能不能再戴是一回事。怨不得人的事,我也没心思去怨。
总想着改不了的事,太累。
药熬成了。
我把药汤熨好,坐回他的身边,默默地守着他。
杨天泽已经醒了。
但他一直没有张眼。
我仰倚在榻上,也闭上眼。
杨天泽教训过我,“只要我再让人碰了,他就凌迟了那人,然后重罚我。”
可怎么罚,他从来都没说过。
到如今,我也依旧只能祭一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苦笑了出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当真是从容不迫。
我就是抱定了这个态度,结果被一干人事牵引得团团转,几近疲于奔命。
我翻身上榻,撑在了他的身上。
太过逆来顺受,也不怎么像我梁曜寒的性格。
你不说话,那不妨我问。
杨天泽,你给我装睡美人是吧?
你想等我的世纪一吻是吧?
今天我就当把王子,吻你试试。
我俯身看他。
脸色灰败了点儿。
嘴唇苍白了点。
再摸摸身子骨———真是一白骨精。
我闭上眼,低头吻了下去。
茶香气,沿着唇舌钻进我心里。
手里抱着的身体,有血有肉,活生生的,很好。
搂紧他的肩,然后探舌而入。
唇齿纠缠、厮磨。
交换着彼此的温度。
他的手环住了我的脊背。
手一寸接一寸地收紧,然后紧紧相拥。
杨天泽突然笑了。
笑声的涩气弥在空荡荡的帐中,勒得人心酸。
“小曜寒,你偷袭朕。”
我也笑了。“宝贝儿,你怎么又瘦了?我可不喜欢骨头。”
“知道你属猫,不属狗。”
边去,小爷是性食色也。
可惜这里是军营,不方便。
杨天泽毫不客气地把自己全压在我身上。
我拼命吸气,强撑起胸骨以免被他搌断了。
“舒服。”他居然还抻了个懒腰,然后闭上眼睛又要睡。
我没气了,话都说得断断续续,“皇上,能不能,放小的一条活路?”
“喘不上气了?”他一脸关切,“来,朕给你渡气。”
那样只会憋死我吧………就算你想展示幽默细胞,也给我挑个时候!
我发狠一蹬,两个人咚地滚到了地上,终于他下我上。
这姿势够帅,我吻了下去。
杨天泽,变了。
变得不多,但有点儿像我。
真不容易,终于变得和我有点儿夫夫相了。
吻够了,我爬起来,双手随意地搭在了膝上,“说吧,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别装大度了,咱们也算知人知面又知心了,来直截了当的吧。
他也坐起来,掐了掐我的脸。
“说吧,”我认了,杨天泽越轻描淡写,这事在他心里就压得越深,越沉,越窝心,“我今天真想听你的。我猜你特想打我。”
杨天泽的表情一沉,声音仿佛落在旷野,“你会老实等朕处置?大祁边境一跨就过,朕看你是想跑。”
老实说,这一次,我还真没这么想。
于言的提议确实很诱人,但有些事,不是跑跑就能解决的。
有些事,就得硬挺着过。
杨天泽起身下榻,去翻文案。
烛光幢幢。
他原本就削瘦的身子更显单薄。
撤掉层层文牒,他从案子的最底层,抽出一张纸。
是画。
画递到我的手里,纸上绘着人像,着皇后的服色。
杨天泽摸了摸我的头,“你看喜欢么?”
我埋着头,突然有些哽。
“昨天……朕想了很久,也……画了很久。”
“朕的小曜寒,穿成这样做朕的皇后,一定很美,很好看。”
他的目光凝在了我的脸上。
我看着他,也有些发怔。
出征,分离,重聚。
也不过十日。
可其间的曲折,却是一言难尽
我张开手。
他笑了,这一次,老老实实地等着我抱他。
呼吸交错。
体温隔着衣料,彼此传递。
他把我推倒,枕在我的身上。
我抱着他的肩膀,无言以对。
什么也不用说了,一张画,已然说得清清楚楚。
尤其此时,他的心意更重若千斤,我接不起,也接不得。
虽然不合时宜,但我还是决定交待,“我吓疯了小董。”
吻落在了额头上。
“我在金狼………”
吻堵住了我的话。
杨天泽翻身而上,撑在我身上,一脸愤慨,
“为了别人的错惩罚自己的,全他娘是蠢蛋。”
这个……
这怎么说呢?
宝贝儿,你啥时也学会了骂娘?
十六、
爬起来,给他盛汤。
杨天泽盘坐在榻子上,看着我劳动。
笑得还颇有几分奸诈。
我把汤碗端到他眼前。
杨天泽双手接碗,一脸正色,“梓童辛苦了。”
我倒。
这孩子,这冷笑话讲的,越来越没有水平了。
杨天泽捏住我的脸。
拧一拧,掐一掐,最后又晃一晃,然后悠然喝汤。

我仰在榻子上,不想说话。
这毛病,日后一定得给他改过来,太有损我的夫威,他根本就以打击我为乐。
杨天泽喝完起身,先诏见雷越,再诏见刘靖。
我听旨奉诏,退到地图之后,锦榻之上,垂图听政。
雷越和刘靖都不知图后藏着一个我。
我也很反对他这么做。
雷越没啥好说的,说得也是魔教卖了几千件火器给金狼的军政。
问题在于刘靖。
想一想,好一场孟姜女千里寻夫的情感大戏,个中精彩必然妙趣横生!
军营里满目都是男人,不能喝酒,不能娱乐,完全没有文化生活。难得有人自顾奋勇地来娱乐我,你说这多美好啊。
也许杨天泽想看我吃味儿,可我不上他的套!
他人都归我了,我还对着刘靖激动干啥?我就该坐在一边,笑看风云!
要是就这么错过了,我自己都觉得特对不起我自己!
可现在我在后面这么一站,杨天泽肯定放不开手脚。
杨天泽放不开手脚,我就看不到好戏,我怒!
我悄然掀开地图一角。
杨天泽已然命刘靖退下,但刘靖却没动没回话。
有气氛。
我担保,接下来肯定有人要爆发,你说究竟谁能占上风?
杨天泽双手交叠,半倚在椅子上,不悦地蹙着眉。
刘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无声默叹,又缩回到榻上。
僵持了半天,啥波澜也没有,憋得我难受
刘靖突然逼前一步。
我立马兴奋了,转折来了。
“皇上,这些年,您的眼里,真就没有容下刘靖一分一毫么?”
杨天泽没有回答。
刘靖咚地又跪回地上,“那好,臣不求皇上垂怜,只愿长伴君侧。”
感动啊!
说得太好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刘靖,你感动我了。
杨天泽半晌没有声音。
我隔着地图,耐心地等着他的下一场戏。
杨天泽突然探手一捞,把我扯了出来。
我没有防备,直接跌进了他的怀里。
顺便一瞄,刘靖的表情已经僵硬在了脸上。
杨天泽抱着我,一言不发继续扮酷。
刘靖的脸红了白,白了青,青得发紫。
我干干一笑,转了个脸。
宝贝儿,你太祸害了,又伤了一个纯真少年的心
我呢,我也不好,我不说不动,保持平和状态。
看来我也堕落了,沦落成和杨天泽一样的混帐,助他为虐!
一对恶夫!
刘靖垂头行礼,退了出去。
杨天泽拉着我向后转,把双手搭在了我的肩上,冲着地图扬了扬下巴。
“看得懂么?”
他平静得就跟刚才啥事都没发生一样。
心理素质太好了,那我也学学。
我点了点头。
敌我两军的驻营,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我又摇了摇头,我知道他已经有了决策,现在想说给我听。
杨天泽半搂住我的肩,手指在地图上标划出一道长线,“朕心已决,要向前推进战线,直接与金狼对峙。今日申时便起程拔营。你在此处留守。”
心里突地一悸。
杨天泽递给我一块令牌,“雷越的三千亲兵将把守此营,你在此留守。”
我在心中苦笑。
雷越的亲兵曾几次追随雷越攻打魔教。杨天泽的这个安排,应该也有防范魔教再次掠我的意思。
魔教,现在确实成了他和我最避忌的事了。
还有金狼也是一样。
“天泽,我可说不么?”
“寒,”他沉下声音。“朕下的不仅是圣旨,还是军令。”
我收住声,默默看他。
他怔然看我半晌,蓦地转头,再次指向地图。
“你看。”他指住金狼的军营,“知道为什么金狼这一次会守在此处不动,而没有似以往一般游击迁徙么?”
我摇头。
“因为他们得了魔教的火器,所以他们改了战术,妄图直接重创我军,以少搏多。”
我更不明白。
既然如此,杨天泽岂不是自动自发地送肉上门?
杨天泽揉了揉了我的头。“别担心,”他嗤地笑出了声,“几千件火器就能为难了朕?事间万物相生相克,祸福相依。既然尚先生送朕这般一个好机会,朕怎舍得凭白错过。难得金狼王肯老老实实地趴在这里等朕去打,朕便打断他的狼腿,打折他的狼脊,打得他世代蜷伏于朕的脚下,不得动弹。”
好!
我相信你的本事。
我一揖到地。“臣祝皇上马到成功,臣留守此处,静候皇上佳音。”
***
大军开拔,已然三日。
我压住兵帽,站在哨楼上,眺望远方战场。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天地凝重,仿佛一潭死水。
五十里,终究不是人的目力可及的范围,尤其是在这黑黢黢的夜里。
犯傻了我。
我转向另一边,面向边城。
耳朵极力搜索着可以听到的声音。
火焰噼叭跳跃。
战马躁动不安。
草叶子哗哗地响。
还有虫鸣,和自己的呼吸,以及压到极致的细语。
微微低头。
火光中,士兵的脸坚毅如钢,剑拔弩张。
雷越站在下方,轻轻招了招手。
我一跃而下。
雷越一直跟随杨天泽身侧,怎么突然就跑到我这里来了?
雷越递给我一卷锦帛。
我忙接了,“什么东西?”
“是诏书。”
我茫然。
既然下的是诏书,怎么就这么简简单单地送来了?
也许………大事不妙。
心急火燎地拉开诏书,落入眼中的字突然字字讨打!
这王八蛋!我站起来一脚踢散了火堆。
腥红的火光在黑夜中受惊般地凌乱飞跳。
雷越急忙拉住我,“梁主,你别着急。”
别着急?
此一去,必定凶险难料,所以他悄无声息地扔下了我。
不知道怎么说,所以他干脆不说,直接给我一结果———我不能反对,只能接受,他混帐!
他叫我梓童,我当他一时兴起。
稍一对他放松些警觉,遗诏就送来了。
他就………我想揍他!
雷越继续劝我,“皇上也是为防万一。”
我咬牙切齿,“皇上还说什么了?”
雷越摇头,“没有了。只是要我亲手交与你。我想皇上也是给我一个机会。”雷越说着,淡然地笑了,“既然如此,我想请您替我传句话给小叶………”
隐喻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我大退一步,打断了他,“别,有什么话,你可得自己跟他说。不然他会宰了我。”
雷越了然地点点头,把目光眺向远方。
“雷越,是兄弟的话就告诉我,你们此役有多大的把握?”
“只要皇上的计策成功了,大祁几十年都不必打仗。”
前景很诱人。
国泰则民安,民安则国富,国富则国强。
所以杨天泽下了份超级赌注———皇上的面子和命。
赌注有多大,风险就有多高。
我低头蹙眉,一时之间毫无主意。
如果姚子贤还活着,会怎么做?
劝戒他。
他终究是皇上,无论何时,他都应是站在最后方的人,而不是以身涉险。
我也应该这么做。
我呼哨着招来马,一跃而上。
雷越拉住我的辔头,“梁主,你要做什么?”
我………
我怔住了。
是啊,我要做什么?
一个人,一生能如此飞扬的时机,就算是皇上,究竟又能有多少?
“雷越,”我翻身下马,“我不懂军事,但我相信你。你告诉我,如果是你,会不会劝阻皇上?”
“做为臣下,我自然要劝。但做为将领…………”雷越笑了,“我支持皇上的决断。”
那就好。
既然爷下过决心宠他,那就一宠到底!
我爬回哨岗,眺望战场。
死狐狸,只要你敢死,就算以命搏命,我梁曜寒也一定会把你从阎王殿活生生地拖回来。
然后我亲手掐死你!
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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