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鲁氏训练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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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轮演习比起近卫军和兴武军的场面要好看许多,各有可圈可点之处。
杨志胜在排兵布阵得宜且虚中有实,以左翼拉动战线,自居中军抵挡秦明来自中路突破的强大压力,右翼则趁机击破宏武军的防线。
秦明胜在主将勇猛且身先士卒,临阵安排的三百刀盾兵形成的尖刀也完成了秦明安排给他们的凿穿任务,美中不足是副帅黄信“战死”沙场。
对于秦明和杨志的表现鲁达赞赏了几句,随即命王浩捧上十本抄录得工工整整的《武经总要》分给四军正副统领,连一旁观战的疾风军统领张清和花荣也各给了一本。
此书乃宋仁宗赵祯时期,命天章阁待制曾公亮和尚书工部侍郎、参知政事丁度合力编撰,前二十卷分制度十五卷,边防五卷。重在论述选将料兵、教育训练、部队编成、行军宿营、古今阵法、通信侦察、军事地形、步骑应用、城邑攻防、水战火攻、武器装备等用兵作战的基本理论、制度和常识。边防五卷介绍了边防各路州方位地形、地理沿革、山川河流、道路关隘、军事要点等。后集二十卷分类介绍历代战例,比较用兵得失。
《武经总要》为宋之一朝讲武堂的授课经典,除身为禁军教头的林冲、徐宁与禁军大将张清、秦明接触过以外,花荣、杨志、武松等人是第一次看到。
“各位对今日演练有何想法?”鲁达等了片刻,见无人应声,便自问自答道:“此次会操一则看将领统兵方式,二则观看士兵们的阵容对擂。果不出洒家所料,观今日操演,洒家虽是门外汉,也看得出将领指挥士兵不能如臂使指,兵卒间的呼应配合也是机械呆板。军队不是用来站队的,而是用来杀人的!这样的军队若以禁军为敌,你们说结果如何?”
鲁达说到此处长叹一声,复又缓缓道:“如今乡野秋收正忙,不过月余时间,田间稻谷豆麦都会收割晾晒后纳入谷仓,届时就是我二龙山兴兵扫荡京东东路的日子。二龙山将来面临的对手是青州三万禁军为主力的朝廷兵马,再以占山草寇盛行的胡杀蛮打方式与朝廷大军作战,休说控制京东东路五州六十三县,只怕事情做大后连二龙山都保不住。”
武松与史进面色微红,秦明、杨志、张清等人却听出了话外之音,各自心头一震,首先想到一个月后鲁达可能就要用兵京东东路。
鲁达话题一转又道:“更有一个问题,身为统兵将领却个个身先士卒。若各位都喜好临阵厮杀而不能统筹全局,把兵符帅印交出来,去军中当一名都头罢了!从下一次演习起,各统兵都指挥使不得亲临一线,必须站在军旗下调动指挥,我要看的是各位的指挥能力和士兵们的表现,一支队伍的强弱和将领是否勇猛擅杀无关。”
史进不满地挖了鲁达一眼,腹议道:“说得好听,那次厮杀你不是眼珠子放光冲在最前头呜嗷乱叫?”
秦明略微欠身,口气毫不含糊地道:“大当家,职等以为逢冲阵搏杀,统兵者不能以身陷阵实为将领之耻辱,况古人云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为将者视部下为手足,岂能独处阵后看士兵在前浴血拼杀?”
鲁达没想到秦明会和他**拽出这么一句古人云,眉头一皱,沉吟间正待说话,身后李纲朗声笑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此九字源自东晋葛洪的《抱朴子》内文之登涉篇,云:祝曰: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常当视之,无所不辟。意思是说,常念这九个字,就可以辟除一切邪恶之意。道教护咒法不知何故,在抄录这九个字时,把‘数组前行’误抄成‘数组在前’或‘阵裂在前’,而沿用至今。秦将军引以此话为辩,却不知字面含义并非你想的那样。”
秦明随口一句自以为很豪迈的话,不曾想被李纲文绉绉的引经据典顶个面红耳赤,他想不明白平时不喜多言的李纲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抓他遣词造句的漏洞,即便是引申错了意思,可整体所要表达的概念却是清晰无误的。在场众人除了鲁达、陆谦这样玲珑心肝的人瞬间即明白了李纲的用意,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李纲其实是在替秦明冲淡他刚才说话时无意间**的顶撞味道。
鲁达和众将都是哈哈大笑,他心中却不禁警觉:“李纲有此举动说明他对我心存顾虑,担心我因颜面问题而发作秦明。不知山寨内与李纲同样心思的人有多少?或许自己近来表现的乾纲独断,因为时间紧迫,很多深思熟虑后的想法并没有与这些处于管理核心的人交流沟通,但大家的态度从敬重变成敬畏却非好事。”
“秦将军,”鲁达正容道:“还有各位统领,若你们只认为自己是千人之将而非万人之帅,如尔所愿随时可以冲锋陷阵。可是二龙山的宏武军、兴武军、盛武军三军编制绝非千余人,按照朝廷的军旅编制,现在这三支步军人员只及半数,以洒家的想法,一个月后还要从后营守备军中选其精壮完成满编。不仅如此,日后此三军还需继续扩编,在军之下设置镇,其规模为现在的军编制,而军将取代朝廷厢编制。朝廷是一厢辖十军,我们二龙山是一军辖十镇。你们明白了吗?不要看现在带领的人数仅为将来的一镇之兵,你们未来可是掌握三万军马的一军之帅。”

李纲附合道:“我赞成大当家的话。各位将来均是一军主帅,你们自身安危也会影响军队的安危成败。为帅者当以运筹帷幄的谋略决断战事,爱惜士卒则不应令部下轻陷险境,这都是智谋韬略所决定,而非个人勇武可取代。大当家给各位《武经总要》,也是对各位将军报以厚望。”
众将领听了鲁达扩军的话,一想到自己日后率领数万军兵驰骋沙场,心头俱是振奋,可随即脑筋转得快的人又皱起了眉头,心中暗自盘算:“一军三万众,三支军队就近十万人,以京东东路如何养得起十万军队,最多六万人已是极限。”再联想到鲁达曾说的有一支军队将在演习后撤为预备军,看起来竟是真的。这些将领们心中既兴奋又紧张,李纲后面说的那些话他们反而没有听进去多少。
鲁达看身边众将或眼中放光或锁眉沉思,他击掌喝道:“接下来的训练安排方式如下。今儿傍黑进行山地急行军,包括演习中轻伤的士兵全部参加。此次行军须改变以前的方式,士兵们一半用黑布蒙眼,由身边另一位没有蒙眼的伙伴协助走完全程。行军时间允许超过平时规定时间的半数。谁的队伍不能按时返回营寨,或者作弊的人数超过一成,这支队伍从上到下所有人没有晚饭,都给我去垒石头到子时才许归营睡觉。”
“什么!一半人蒙眼走完五里山路?”包括李纲在内的众人不约而同齐声讶道。
垒石头砌寨墙已经成为二龙山约定俗成的赏罚方式,这一点众人没有异议,但是蒙眼行军未免有些匪夷所思,如此规定似乎更象在作弄人。也就是鲁达发话,而且是包括游骑兵在内的所有军种全体参与,否则还真容易引起误会。
“没错,”鲁达颔首微笑,炯炯有神的目光一一看过众人:“不仅是士兵,所有各级主官全部蒙眼由副手协助走完全程。明日再换过来继续此行军方式,集训期内山路行军全部以此完成。另外,各军路线由猎人营提前划定后负责先行带路,非是以前各位山路行军的常规路线。”
这时的众将无一人敢出言反驳,因为他们根本无法明白鲁达的目的何在。以木械替代兵刃进行的实战操演是为了检测各军实战能力和统兵将领们的临阵应变能力,这一点他们此刻已经了然于胸。但蒙着眼睛急行军,又是黄昏之后,这般带有自虐行为的安排所为哪般?
肃手站立旁边的李纲是一众屏声静气的将军中唯一敢劝谏鲁达的人。在众人带有请求目光的注视下,李纲虽不愿意干涉鲁达操练军队的计划,还是轻咳一声,缓缓道:“大当家,伯纪愚钝,不明大当家今日安排之奥妙。我以为此前一直执行的各军寨每日翻山急行已是惯例,可如今又要求这些军兵一半把眼睛蒙上,任由身边的伙伴牵引行路,此举于平坦之处尚可为之,在崎岖山路上只怕徒增损伤,于士气军心无益。”
“诸位意下如何?”鲁达似笑非笑的目光扫过在场众统领。他并不希望此次集训变成自己的一言堂,从内心里还是愿意听到不同的声音和建议,同时更渴望有人能看出自己的用心所在。
看着众人现出困惑的表情,鲁达在心里发出了一声长叹。他这次准备实施的训练计划,灵感源自前世所处那个时代最流行的团队拓展训练模式,以感受取代说教,以事实验证理论的人性化训练手法是他在梁山冥思苦想后决定采取的一系列二龙山发展计划中的一个环节。但是跨越近千年时光构成的思维方式和意识形态上的差距,不仅让他在众人眼中分外显得标新立异,甚至正在演变成一种隔阂。如此风格迥异的行为方式为他创造了独特的个人魅力与领导魄力,也同时让众人振奋吃惊之余,对他产生了强烈的神秘感和距离感。他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太另类。鲁达内心深处油然升起一种难言的孤独感。原来孤家寡人是这样的滋味,并不一定要攀升至权力的顶峰才会因身份的不同而失去知己,只要观念上与身边的人无法实现共鸣,久而久之同样会感到落寞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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