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阳光下也有阴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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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色刚蒙蒙亮,以山坡下孙氏家族修起的茅房朝向不对妨碍刘氏家族风水为由,刘氏家族的族长率领本族核心成员组成的讨伐大队,拎棍棒和少量刀枪冲向孙家居住地,这其中仅精壮汉子就有二百余名。
孙氏族长还在罗里罗嗦地解释茅房修建是按照二龙山后寨的标准和要求执行,密密麻麻的棍棒夹杂着石块和标枪招呼在他身上,孙氏族长当场死于非命。孙氏族人一边组织青壮年反抗,一边带领老弱妇孺逃往其他营区躲避。
幸运的孙氏家族族人未等逃出所在居住的营区,就被另一个拔刀相助的罗氏家族保护了起来,同时任这个营区巡防营头的罗家子弟快马赶赴山寨报信。刘氏家族与罗氏族人两厢对峙的时侯,杨志率领一队寨丁自军营杀了过来,刘氏家族的族长这才意识到事情出格了,他慌乱间下达了一个令刘氏家族震惊的命令:“全体回撤营区右侧,攻战本营区的粮仓库房,与二龙山军兵对抗谈判。”
没落地主出身的刘氏家族族长凭借个人在族内的威信,把刘氏族人送进了火坑,也把挑战二龙山寨规和军纪的行为推上了高峰。
又急又恼的李纲赶到现场,隔着依山而建的库房栅栏与刘氏家族的族长谈判,双方谈了几次均无进展。刘氏家族的族长要求很简单:“自己承认死罪,但是不得追究刘氏族人任何过错。”
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刘氏家族族长看问题不可谓不透彻。二龙山后寨一个近万人居住的营区粮仓库房掌握在自己手里,他相信换成任何人,都不敢用这几百条人命来交换数万石的粮食。同时和官府久打交道的此人更清楚类似事件官府处理的方式,也不过就是领头人处死,从者杖责。他不过是把本应从者杖责的惩罚抹消,这对二龙山一个山寨而言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气极败坏的李纲既不敢命令杨志攻打库房,又不能同意刘氏家族族长的无力要求,他索性返回前寨,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军法总监陆谦。
李纲将此事交付陆谦全权处理,其内心活动外人不得而知,不过想借陆谦这把刀杀人的动机却是路人皆知。
隐藏在库房防御用的木栅后忐忑不安的刘氏族人焦虑地等待着陆谦的到来。而决定刘氏族人命运的陆谦却盘腿静静坐在山顶高处,横担在膝上的乌黑鲨鱼皮刀鞘内吞藏着一把由二龙山铁匠给他量身打制的精钢百炼刀。这是随梁山货船抵达二龙山的铁匠接到大当家鲁达“为二龙山所有高级将领打造专用兵器”的命令后连夜赶工的杰作。陆谦向下眺望被占库房许久,头也不回地对身后标枪般站立的四名黑衣汉子只发布了一道命令后就没有了下文。
直至太阳西沉,将山顶几近入定状态的陆谦在地面的投影拉成斜长而诡异的形状,奉命团团围住库房的杨志部望眼欲穿也没有再见到传令兵的踪迹。他们不知道陆谦其实也在等。
等到第二日下午,陆谦才全身披挂来到库房前的栅栏外。在陆谦的手里,紧攥着一张巴掌宽的条子,这张纸条是二龙山负责飞鸽的兵丁紧急送至陆谦手中的。
“刘满堂何在?”陆谦阴冷的声音在阳光下也显得冰寒刺骨。
“陆总爷,你只要放过我的族人,任杀任剐,我刘满堂一力承担。”刘氏族长躲在库房建构的哨楼高处高声喝喊。他这句很豪气的话引来围观者一阵稀稀拉拉的喝彩声和掌声。
“司律校尉出列!”陆歉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猛然提升喝道。
“属下在!”一声低沉的应呼中,同样全身贯甲的司律校尉挺身而出,来到陆谦身后两步之外。
陆谦抬头眯眼望向哨楼上方的刘满堂。他不在乎刘满堂是否会射出冷箭,且不说驻守库房的守备队因军械紧张没有配备弓弩,便是刘满堂手中带有弓弩,陆谦也相信凭自己的武艺,闪躲几支冷箭绰绰有余。他厉声道:“鼓动山民祸乱山寨,其律何处?”
“斩立决!”司律校尉高声答道。这一句坚定果断的回答令现场鸦雀无声。
哨楼上的刘满堂双臂张开,大声呼道:“某自认死罪!但恳请饶恕族人。”
陆谦嘴角滲出冷冷笑意,再次喝道:“附从祸乱者,其律何处?”

“杖三十,驱出山,永不允入!”司律校尉昂首挺胸回复道。
“陆总爷,我刘氏一门在此还有二百多名从军的汉子,他们愿意将功补过,临战冲锋在前。”刘满堂居高大喊,声嘶力竭。陆谦的表现让他感到事情正在朝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陆谦眼中射出寒光,一字一顿地问道:“从军者反乱山寨,其律何处?”
“斩立决!”司律校尉神情刚毅,回答得斩钉截铁。
“刘满堂,”陆谦负手喝道:“开营门放出未加以死罪之人,你与刘氏一族从军士卒跪地请降,此令即时生效。”
陆谦的恶名刘满堂是知道的,可是事情演变到处死二百多名刘氏精壮子弟,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个结局和李纲曾经给他的承诺相差天地之别。刘满堂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愤然呼道:“我要求见李军师!否则一切免谈!”此刻的刘满堂已经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了。
陆谦仰天大笑,转身离去。当他步入杨志部队列内的时侯,把守在库房外的前排士兵纷纷闪开,亮出了后排一个个弩张机、弓上弦的射手。
一枝响箭带着刺耳的鸣叫飞入库房所在的营栅内。响箭尚未落地,自库房内传来凄厉的惨呼声。
不过片刻,库房门大开,数十名全身黑衣仅露出眼睛的大汉杀了出来,在当院将乱作一团的刘氏族人杀得人仰马翻。库房大门周边的场地清空后,更多的黑衣人自库房内涌入院落,四排列队严谨的黑衣人用手中端起的劲弩封锁了通往库房大门的道路。
这群黑衣人武功高强远非刘氏族人能够抵抗,且出手凶狠招招致命。刘满堂组织的几次反击被黑衣众轻易瓦解后,刘氏族人再也支持不住,开始有人翻过栅栏想逃出院外,却无无一不被外面严阵以待的弓弩击毙。
站在哨楼上的刘满堂此时泪流满面。他明白安排在库房内预备紧要关头放火同归于尽的刘氏族人已经不复存在,而分散把守在库房外院墙四周的族人们也失去了斗志,伴随着钢刀的挥舞和血花的飞溅,仓库院内的刘氏族人迟早会被这群黑衣人屠杀贻尽。这一刻他的心里升起浓浓的悔意和冰冷的寒意。
院落内浴血的黑衣人简直就是从地狱深处钻出来的杀戮恶鬼。
刘满堂已无心考虑黑衣人是如何潜入库房内部的,他站在哨楼上对营栅外包围的士兵喊道:“我要见陆总爷!我。。。。。。”一枝弩矢射穿了刘满堂的咽喉,带血的箭尖透颈而出,将刘满堂最后半句话与他的生命一起带走了。其实刘满堂最后想说的是“投降”两个字。
站在杨志身边的陆谦满意地放下了手中的劲弩,对杨志说了一句:“记得,我的人撤了以后,你们再进入打扫战场。”便扬长而去。
刘氏一族参与叛乱者三百余人尽数被杀的消息当日传遍二龙山,自此二龙山的纪律良好性向上提升了不止一个台阶。所有投奔二龙山的人都明白了二龙山不仅会提供食物和房子,也有必须遵守的规矩和刀子,他们更明白了当陆谦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最好的结果就是按规矩办事。
鲁达听到李纲带有自责态度所讲述的这一段二龙山血腥事件,眉梢微挑随即淡淡一笑,将话题切入到了其他方面。对于陆谦的出手无情,鲁达心里也颇感震惊。他发给陆谦的飞鸽传书实际只有五个字:“乱世用重典。”但是就这五个字要了三百条人命,其中也有鲁达授权失误的原因。
坐在李纲下首的陆谦看到鲁达眉梢扬起的那一霎那,他的身体忍不住抖了一下。擅于捕捉上位者表情的陆谦当然明白鲁达眉梢挑动的含意,可是鲁达随之取代的笑意中透出不再追究此事的神情,让陆谦跳到嗓子眼的心有落回了肚子里,便是如此,此刻的陆谦亦是额头见汗。别人不清楚猎人营的根底,他陆谦可知道的太多了,若是鲁达想让他消失,无须在座的武松、杨志等人动手,猎人营中来自江湖上的几名影子级别的高手就能夺其性命于不防,那些人明面上的武功未必有多么高强,但绝对是下毒、用暗器的刺杀好手。至于这些人是何时何地投奔鲁达的,对陆谦永远是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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