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首战告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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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达不能不愤怒。首先是江韬在夺取梁山一事上首立奇功,自己正要倚为心腹,其次江韬的身份和位置在梁山极为重要,当鲁达等二龙山派系还未能被梁山众人彻底接受认可之前,此人就是一座承上启下的桥梁。失去了江韬这个超级粘合剂,二龙山合并梁山的计划将平添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江湖上讲的是实力,凭的是拳头,二龙山那一亩三分地在梁山众人眼中不过是一个小蚂蚱,能入主梁山完全靠着鲁达这头大瓣蒜充门面。但若因此而让鲁达坐镇梁山,那岂非本末倒置?梁山固然重要,不过在鲁达心里勾画的发展计划中,梁山当前只具备战术作用,而非战略意义。想到因江韬之死而引发的一系列潜在问题,鲁达心底窜起一股无名火。他甚至有点埋怨江韬:“你好好一个总管,相当于一山之主,没事拎把刀冲上去做什么?难道就不明白自己身为主帅要不动如山吗?真***是匪性难改!”他心中骂着,眼角却不禁湿润起来,这些江湖汉子虽然鲁莽,但是义气二字果然深重,若不是为了他鲁达,江韬也不会命丧阳谷县。鲁达久藏在心底的血性正一点点开始复苏,取代他已经习惯的麻木不仁和玩世不恭。
李俊在鲁达带领一批杀气腾腾的人赶到现场的时侯,他正满头大汗约束并安抚群情激动的士兵。这二百多梁山寨丁眼见平时朝夕相处的三十多名伙伴死于对方埋伏的乱箭,连总管江韬都当场阵亡,而对方不过是一群此前还被杀的抱头鼠窜、丢盔卸甲的厢兵,开始红眼的梁山士兵纷纷要求冲进敌营为兄弟们报仇。
“大当家到!”伴随林冲一声沉稳有力的喝喊,鲁达披着血迹斑斑的灰色外袍,敞开的袍襟处露出铁打铜铸般的胸膛,满面杀气大踏步走向那群梁山士兵。
“大当家鲁达到!”鲁达身后队伍中又有数十人齐声喝道。
骚动的场面立刻静止下来。虽然鲁达坐上大当家这个位置没几天,可是千百年来养成的普通民众对上位者的敬畏之心,令士兵们停止了喧哗,所有目光齐刷刷望向鲁达。连百步外的厢兵营寨内也有不少士兵探头张望。
鲁达对梁山士兵肃静后的张望和等待仿佛毫无查觉,他神色凝重,凌厉的目光透过面前的层层士兵,紧紧盯在人群拱卫下的江韬尸身上。江韬毫无血色的脸上二目圆睁,嘴微微张开,定格的表情显示出他最后的悍勇和不甘。
当鲁达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走上去的时候,梁山士兵距离鲁达数米远便自动闪出一条通道,通道的终点就是朝躺在地上的江韬。
通道两侧原隶属梁山水寨的江韬亲兵们,在鲁达经过他们身边的那一刻,每个人都从鲁达粗重的呼吸和额头涨起的青筋上感受到了一种压抑的心情,这种压抑是暴风雨来临前特有的的沉闷和窒息。
“大当家。”林冲抢步赶到鲁达身后,低声呼唤。
“山爷!”通道前方闪出一个双目赤红的汉子嘶声喊道。鲁达认出此人姓常,是江韬此前推荐担任梁山步兵左寨的一名营头。以鲁达所知,所有的山寨都不设中营,每个山寨的左营就是寨主自己的亲军,就如同二龙山的左营头领是史进一样,这名姓常的营头也必然是江韬的心腹亲信。
鲁达铁青着一张脸,并不理会林冲与常营头的呼唤,径直来到江韬尸身旁单膝跪倒,左手一把握住江韬胸口的箭矢尾端,右手按在了江韬的面容上。
梁上众人耳边都清楚的听到鲁达低沉的声音:“江总管是我的好兄弟,那些战死的弟兄们也是我的好兄弟。”
现场肃然。鲁达沉默片晌,一字一顿地道:“这些兄弟是为我死的!”他话音刚落,铁塔般的身躯陡然站起,左手已经把江韬胸口那支利箭拔出,紧紧握在手里。圈内众人再看江韬,只见他双目合闭,面容平静,一些和江韬亲近的士兵忍不住潸然泪下。
“伤我兄弟者如伤我身。杀我兄弟者如断我足!”鲁达的声音异常清晰,音调逐渐激昂。他环视四周围拢的梁山士兵,手中高擎着那枝滴血的箭,用愤怒的声音吼道:“我鲁达对天发誓,绝不会,让每一个跟随我的弟兄白白死去。绝不!” 他最后两个字发出的声音几近咆哮。
“誓死跟随大当家!”
“血债血换!”
梁山士兵发出一阵又一阵高呼回应。尤其是此前由江韬率队冲杀敌寨的这二百多名左营军兵,布满血丝的双眼中猛然迸发出光彩,他们确认自己已经再次找到了值得效死力的主心骨,喊出的声音尤为响亮高昂。
“林冲总管何在?”鲁达扬声道。
“末将在!”林冲大踏步闪出人群,高声应道。
那名姓常的营头以为鲁达要下令林冲率队冲杀,忍不住想挺身而出,准备请命由他带队为江总管报仇,并借此机会表示对鲁达的效忠。
“统计此战伤亡名单。所有阵亡的弟兄全部予以厚殓,家属接到山寨,由山寨供养。受伤的弟兄一定要努力治疗,伤残者及其家眷今后都由山寨安排生活。”鲁达这番话声音不高,但是在场的梁山众人大部分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冲微感愕然,他心里有点想不明白,敌寨还没有攻陷就安排这样的善后事宜,是不是有些草率,不过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毫不犹豫地大声应道:“卑职遵命!”
梁山寨以前出现伤亡,山寨不过是发几串大钱了事,这还要看与各寨头目的关系如何。如今鲁达这种一视同仁解决后顾之忧的寨令一下,梁山军兵无不振奋,齐声高呼:“大当家英明!大当家万岁!”
林冲耳中初听到“万岁”二字心头一凛,第一反应就是如此称呼鲁达与造反无异。但转念一想,这些梁山寨丁眼中若有朝廷,也不会聚啸山林称霸一方了,更何况自己不也同样因为不得已的原因落草为寇了吗?想到这些,他心里不禁长叹一声,目光扫过梁山众人一张张激动兴奋的面孔,反而开始隐隐觉得这一声声万岁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鲁达抬起握箭的手用力一挥,止住众人呼声,又道:“常腾营头。”
“在!”常营头迫不及待跨出队列,不顾自己肩头流血的箭伤,昂首挺胸立在鲁达面前。
“你率队的左营还有多少弟兄?”
“回山爷,小的带领的左营能战斗的弟兄还有二百六十七名。”
“左营弟兄配有多少弓弩?”鲁达不容他说出要请战的铮铮誓言,紧追着问道。
“原配有四十具短弩,弓箭手二十名,其余的都是削刀手和长枪手。今日缴获步兵短弩无数,如果山爷需要,我们可以全部配备。”常腾回答得干净利落。
鲁达粗旷外表里装的是一副玲珑心肝,他自然明白常腾称呼自己为山爷而不是大当家的用意。如果他称自己为大当家,那么将来他只能是另一位梁山总管的左营卫官,亦有可能现在的左营会变成右营甚至前营。常腾用这种听起来貌似不经意的混乱称呼,其实是在表达自己的心愿。
“这也是个粗中有细的汉子。”鲁达用带有宽慰和赞赏的眼神看了常腾一眼,随即又问道:“弓弩手损伤如何?”
“回山爷,因为此前是冲锋,所以弓弩手尾随在后,没有伤亡。”
“你再挑选四十名能开弓射弩有准头的弟兄,凑足弓弩手百人,给我封锁住对方营寨入口,不得一人逃出,你可能做到?”鲁达声音突然严厉起来。

“小的遵命。那怕逃出一个耗子,山爷你都拿我是问。”常腾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好!只要你能做到,我记你一功。去吧。”鲁达挥了一下手,待常腾转身离去整肃队伍,他又喝道:“李俊!”
“大当家,我在。”李俊分开众人来到鲁达近前。
“我问你,江总管攻营前可否有劝降对方?”
李俊听鲁达语气不善,急忙答道:“回大当家,江总管曾经劝降那些厢兵,可是对方不仅不降,还出口辱骂,这才激怒了江总管。小的没能拦住江总管。。。。。。”
李俊话未说完,便被鲁达打断,就听鲁达嘿嘿冷笑道:“好得很。如此对方就不要怪我不教而诛。你带领剩下的弟兄,一个时辰内把这里方圆能拆的房子全给我拆了,把所有木料聚集到此地。告诉那些房子被拆掉的百姓,我们回头会给他们补偿,若因此还有人纠闹,闹事者就地格杀。速速去吧。”
鲁达把目光再次投向对面的厢兵营寨。这座木制营寨规格不大,前沿是削尖的树干竖起来的营栅,里面搭有三座数丈高的岗楼。整座营寨背倚陡峭的山崖,这面山崖高有数十丈,从崖顶至营房内除非缒绳而下。攻击这样的营寨,唯有正面突破,否则别无他法。估计营内敌将就是想凭借这座营寨据险而守,拖得朝廷大军来援。
“哥哥,不如让小弟带领一哨人突袭进去,然后哥哥再挥军掩杀。”武松站在鲁达身后低声请战。
鲁达眯眼盯住厢兵营寨内最远的那座角楼上悬挂的灯火,轻微摇了摇头,他正要说话,身后又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大当家在上,小的晁盖愿带领兄弟趁黑摸进营内搅他个鸡犬不宁,为大当家引兵冲杀扫清寨门处的障碍。”
“晁盖兄弟勇气可嘉,不过我已经不打算再有一名弟兄为这种无聊的进攻消耗鲜血和生命了。”鲁达侧头用眼角瞥了一眼身后的晁盖、刘唐与阮氏三兄弟,淡淡道:“打架靠的是拳头,打仗用的是脑子。对方守将的脑子已经灌水了,既然他想死,今夜我就送里面四百号人升天成佛。” 他说话时语气平淡,可是在周围人听来,却是充满冷酷和杀戮。
不多会的功夫,众人身边空场上木梁、木板、窗框、门扇堆积如山,一些士兵正在刀削斧劈赶制一人高的木盾。
鲁达走到那些士兵身边,奇怪地问道:“谁命令你们这么做的?”
士兵急忙起身答道:“回大当家,是常营头命令我们抓紧赶制冲杀用的木盾。”
鲁达招手道:“你们过来,我有事情让你们做。”
那些士兵闻听大当家又吩咐,迅速放下手中的活计纷纷聚拢上来。等鲁达说完后,有做过木匠的士兵立刻醒悟,带领其他士兵挑选木材,在空地上竖起一座由六根又粗又高的原木架成的锥形物,又在一根长方形的木梁三分之一处打上圆孔,以三支铁枪贯串其中架在锥形物顶端。士兵们用粗绳将大块的青石绑在木梁比较短的那一端,绑好重物后的木梁较长那端直指夜空。六名士兵一组用长索将高耸的木梁长臂拉下至较低的位置,把一大捆绑好的木柴用细绳垂吊在长臂顶端。
当夜色已深的时侯,距离厢兵百余步外的空场上已经竖起了十六架这样的简易投石机。
鲁达命令士兵和征召来的百姓将木材分成捆绑好后堆在每个投石机的后面,再浇上清油。这个时候,就是最笨的人也看出来大当家是想用火烧死对面营寨内的厢兵。
一切准备就绪,鲁达把手中一直紧攥着的那枝箭插上一块松脂,点燃后递给常腾道:“常营头,第一堆火由你来点。”
常腾兴奋地接过这枝红焰窜动的火炬,飞快跑向第一架投石机。十六架投石机长臂底端已经浸过油的木柴捆一个个熊熊燃烧起来,鲁达等材火越烧越旺的时候,才厉声喝道:“放!”
拽住绳索的士兵同时撒手,木梁长臂带着柴火猛然翻向高空,用来拽住长臂的绳索在急速扯动下,如蛇一般跳跃着,把周围的空气抽出“嗖嗖”的气流声。
长臂眨眼间升至最高处,用来悬吊木柴的细绳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惯性力量,柴捆挣脱了细绳的牵拌,在黑夜下半空中划出一道道绚丽耀眼的火影飞进厢兵营寨内。燃烧的木柴落地即四处迸开,火星和大块带着烈焰的木柴在营寨内肆无忌惮地飞舞。
原本黑漆漆鸦雀无声的厢兵营寨内火光大起,火光下无数厢兵惊呼着扑打火势。当一轮又一轮密集的“火弹”飞进营寨内炸开后,那些厢兵已经无心继续扑打,都在狼奔鼠窜寻找避火之地。有少数厢兵想自营寨正门冲出营外,无一不被梁山军的弓弩射死在营门处。
第七轮发射完毕的时侯,有三架投石机因为制作的粗糙轰然倒地,林冲见厢兵营寨内已经是烈焰滔天,不仅是营房,连外围的营栅都开始窜起火苗,心中不忍,踏前一步询问是否停止发射,鲁达冷冷地道:“继续发射,放完为止。”
一团团张扬舞动着火舌的“飞火流星”持续不断抛射进厢兵营寨内,百余步外的梁山众人都能感受到营寨方向传来的烈焰温度,空中弥漫着火焰的热流、滚滚黑烟和接连不断的惨叫声。
厢兵营寨一处木栅轰然倒地,自木栅后奔出无数身上火星点点的士兵,迎接这些士兵的却是密集的箭矢。
当厢兵营寨内再没有人影,也没有惨叫的时侯,最外围的木栅已经有数处烧塌在地,营寨内更是一片火海,三座舔满了火舌的木质岗楼上也先后轰然崩塌。
鲁达最后看了一眼冲到距离梁山阵地不过十几步的那具厢兵的尸体,又扫了一眼睁目结舌望着营寨大火发呆的百姓,一连串的命令发了出去:“李俊,你带领一百兄弟查抄县内所有富贵人家的家产,不得骚扰平民。限清晨前办妥。”
“得令。”李俊大声应喏,快速离去。
“晁盖,阮氏兄弟带左营二十名兄弟将县内所有炼铁作坊的工匠和劳役全部集合起来,劳役不肯跟我们走的任其离去,工匠一个都不能少。愿意带家眷同行的,一律安排车辆。”
“小的领命。”晁盖和阮氏兄弟躬身施礼,由几名当地百姓带路直扑炼铁作坊。
“林冲,你带领一百名弟兄把所有投降的厢兵集合起来,愿意跟我们上山的带走,不愿意跟我们走的,全部关进县衙大牢。兵器铠甲全部收缴,抵达梁山后再发给他们。”
“属下遵命。”林冲对鲁达略一抱拳,带一拨人分成几批四散而去。
在鲁达一道道命令发出后,聚在身边的梁山部众纷纷离开。鲁达长吁了一口气,带武松朝城门方向走去,身后紧紧跟随着常腾率领的左营一百人。
几匹快马自县城西北急驰而来。当先一骑在距离鲁达十几步远的地方人立而起,马上一道黑影飞身飘落鲁达身边,众人谁不认得这位就是鲁达身边的时迁。
时迁对鲁达抱拳道:“小的回来了。不过。。。。。。”
鲁达眉头一皱,问道:“不过什么?不要吞吞吐吐。”
时迁干咳一声,小声道:“不过,武二爷的哥哥已经离家出走了。我去的时侯,只看到了悬梁自尽的武大嫂。”
武松急道:“你待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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