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观念之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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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密州的那名学士血涌头顶,被鲁达羞辱的几欲晕厥的时侯,鲁达话锋一转:“洒家是个粗人,有说过分的地方也别计较。刚才左知府说的那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发生,但有一点我心里可奇怪了,从签订澶渊之盟到现在也一百来年了吧?大宋和北辽再没有发生过军事冲突,边境偶有摩擦也是贸易问题,现在辽国和金国反倒互相死掐,在北疆打得鸡飞狗跳不亦乐乎,朝廷这个时侯和金国密约,不是想捞便宜还能做什么。如果想在辽国身后捞便宜不是不可以,但话题又回到刚才说的,我们大宋凭什么能捞到便宜?捞便宜也得靠本事,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看着北辽让金国揍得鼻青脸肿就想趁机会上去打黑拳,小心别让北辽反咬一口!我问一个实实在在的问题,如今大宋除了在座的统兵将领和饱学之士还惦记着河北失地,有多少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在哪的百姓愿意打仗?”
鲁达提出的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尖锐,这些能聚集在二龙山的官员和将领们之所以能放弃视为正统的朝廷而背负乱匪的名声,关键所在就是经不起朝廷折腾了。他们这些士林和将领们都心生不满,最底层的老百姓更不用提会是什么心情。大宋政和三年,通过河间府等地涌如北辽求生的百姓累以万计。当朝廷官员不知廉耻宣扬大宋国富民强岁岁平安的时侯,河北东路与河北西路饿毙者倒于路边无人掩埋,京东东路百姓易子而食!大宋朝廷的民生自神宗以后已经越来越倒退了。
聚义厅内一时鸦雀无声,鲁达沉默片刻冷哼道:“我说一句逆天的话,可也是洒家心里话,今上和那些大臣每天挂在嘴边的‘治民’是先有‘治’后有‘民’,而这个‘治’不是往死里治。京东东路一亩地亩产不足四石,可是官粮每亩高达两石七(两石七斗,每担为现在五十公斤),童贯一党额外还有分刮,种地的忙碌一年下来只能喝树皮粥,吃观音土!我自在京师任职,上到今上**,下到大臣玩兔哥,就没见一个正经考虑民生国运的。想雪耻,耻从何来?来自朝廷,来自庙堂上决定天下万万百姓生计的大臣们,这时他们的耻辱,非民之耻辱!老百姓不欠这个朝廷的,没了这样的朝廷,大家的日子过的会更好一点。今后的梁山与二龙山,只要让治下百姓吃饱穿暖有盼头,甭管谁来了,契丹人来就揍契丹,金人来了就揍金人,朝廷想让我们没有好日子过,我他娘的也不客气。没甚么造反不造反那一说。”
“只是。。。。。。”李纲拧眉沉吟道:“宋金密约乃国之大事。”他那里听不出鲁达有借机发作整顿人心的意图,对面静坐在武官第三位的陆谦很可能就在暗中观察堂内所有新投靠的将领和官员们,只要有别样心思的,没准今晚的月亮都见不到。他抬头看到陆谦嘴角挂着十足鲁达味道的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李纲不得不为那些尚没领教过鲁达雷霆手段的士子们争一点分数。你要说鲁达造反,他死活不承认,可做出来的都是造反的事,李纲有时候自己都憋气,为什么当初就让鲁达那一番话给套住了呢?

鲁达斜睨李纲一眼,哈哈笑道:“登州作为两国密谈之地落入我手,朝廷不过损些颜面,该怎么巴结金国那群猴子还是会怎么巴结,朝中的那些人没有你们这么一根筋,换个地方而已。我只不过提醒各位,国家最大的事情应该是民强,少玩华而不实的东西,在座信得过我鲁达的,就跟我好好干,看看京东东路在我的治理下会是什么样子。信不过的,我也不强留,各位可以带着家眷立刻离开。不是我想撵人,而是实事逼人,按我本意是想多对朝廷隐瞒一段时间登州与密州的情况,将这一大片土地尽量先安定下来,可是登州之事必然让朝廷醒觉且恼羞成怒,这个时候我需要的是众志成城共渡难关,哪怕有人说我跋扈专横,此刻的二龙山也只能有一个声音!鲁某言尽于此,现在开始有我颁布朝廷大军抵达前的各项军务安排,相关政令稍后自有李纲军师和诸位说明。”
稍微有一点政治常识的人都看出来鲁达是在籍此机会加强个人威信。
二龙山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山寨,鲁达再强势也仅是大家共推的大当家而不是皇帝,寻常日子有人对他的主张说三道四,即使个别被李纲招上山的文人言语酸刻张扬,鲁达对这种引经据典的“精英”们也唯有一笑了之。
但今天不同,鲁达选择这样一个内部扩张迅猛外部压力剧增的时机压制一切不和谐声音,甚至可以直接利用军队对他的个人崇拜和效忠,以战事为由痛下杀手。
自认为深知鲁达性格的李纲对这种滚刀肉没有一点办法,对别人还可以用杀士林有损声誉的方法劝戒,可鲁达这家伙似乎根本不在乎那种虚名。更何况鲁达今天所说所做并非没有道理,急速扩张后的二龙山必然鱼龙混杂,偏偏当初拟定的地方安抚工作也将因朝廷大军朝发夕至的可能面临更大压力,这个时候要是有人存心捣乱,二龙山就会先从内部变成散沙。鲁达表现出的杀伐果断反令李纲心中感慨此人不愧是大当家的料子。
鲁达并不指望自己刚才一番连镇带打的话能让堂下所有人都听进去,即使听进去了,那些身在二龙山却心在朝廷的人有多少会理解话中含意也是未知数,看着下面一张张表情古怪的面孔,鲁达还真是拿这些只承认反奸臣不承认反朝廷的投靠者们没辙,反正思想教育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有些事只能水到渠成,他暗自庆幸自己刻意压下了登州隐藏的幕后事件曝光时间,知道此间隐情的孙家兄弟与登州都监赵德在收到他的密令后也很配合地保持沉默,这才给了鲁达近半个月的时间稳定局势。
“人心一旦乱了,队伍就不好带了啊。”鲁达心里念叨着这句话。他抛下刚才辩论的话题,把思路回到军政事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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