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开局抢了个先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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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灼再次看到了鲁达。营寨南面近两人高烧得炽红的栅栏被人从外部强行推倒,三辆木驴车一组的运输队将灌满海水的舢板卸滚在倒塌后还在继续燃烧的炭状栅栏上,“嗤嗤”青烟中,一条十余丈宽的散发着蒸汽与飞灰的缺口出现在呼延灼面前。
缺口外数十步远的地方,鲁达负手而立,气度悠然沉稳。身后排列百名双手紧扣大剑的士兵,还有一位身形仅次于鲁达的彪形大汉站在鲁达斜侧方,一双精光夺射的眼睛从缺口处盯着营寨内瞠目结舌的禁军,手中挽着的正是自己的宝马良驹赤血胭脂兽。
鲁达对踩着“嘎之”作响的木炭当先走出来的呼延灼微微一笑,呼延灼也报以苦笑,默然片晌后,缓缓道:“以本人之见,鲁将军若没有占领密州,怕是不会有心情带领这些不曾露面码头的精锐部下到此观光。呼延灼恭喜将军。”
鲁达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毫无敌意,他自然也不会让呼延灼看到双手手掌上套着的铜撑子。带领身后武松朝前走了几步,鲁达一脸诚恳的道:“密州之事实为侥幸。洒家亦不愿看到大宋子民互相残杀。若将军和部下肯留下助我,鲁某当高呼荣幸摆宴庆贺。”
呼延灼眯眼盯住鲁达,面无表情反问道:“不肯留下呢?”
鲁达侧身做了一个很大度的姿势:“请自便。我会派部下带路,礼送阁下出城。武松,将那宝马还与将军。”
呼延灼从武松手中接过爱骑,就见赤血胭脂兽喷着响鼻,不断用头磨蹭着他的脸颊和肩头,动作极为亲昵。这一刻呼延灼也露出柔和的表情,用手掌轻拍坐骑的脖颈。武松交还战马后静立一旁,右手大剑垂在腿边,看上去稳若泰山。
鲁达用很随意的口气道:“童贯那厮是个心地匾窄之徒,忘人大恩,记人小过。将军折了许多军马钱粮,他如何不见你罪责?洒家今夜虽大开杀戮攻城拔寨,却为了京东东路一方百姓日后的休养生息福址。将军大才,不如助我一臂之力,洗脱我朝百年积弱之名,将来或马蹄南下铲除奸臣阉党,或剑锋北指收复故土失地,不负将军一身才华。”这几句劝说的话时机把握极准,正利用呼延灼揽住自己的爱马而放松心中戒备的瞬间。
其实不用鲁达把话说得这么**裸,呼延灼也明白自己**来三千禁军并五百水军,最后只落得个不足三百禁军返回京师会面临什么下场。死得难看是肯定的,自己一家老小都要被充作官奴和官婢也在所难逃。
呼延灼低头沉默不语,鲁达与武松也不再多说一句话,场内所有人随之屏声静气,但闻还在燃烧的营寨木栅时不时发出爆裂的“劈啪”声,连不远处的海涛声这一刻都显得清晰无比。
鲁达依然微笑如故,惟眼神中闪动的精光越来越凌厉。呼延灼身边的武松纹丝不动,握剑的右手却暗暗用力,只要呼延灼断然拒绝,武松掌中大剑就会拦腰斩在呼延灼的身上。
放走呼延灼那才是真正的笑话。不为别的,就因为呼延灼必然能判断出他们奇袭码头成功依靠的是盖有青州知府慕容彦达私章与授印的府帖,凭这一条就足以杀死呼延灼百次。鲁达为了保住自己安插在慕容彦达身边的那枚钉子,什么仁义道德统统抛到一边,他这次带武松和大剑营过来,就是准备一言不合便杀人灭口。只是在心里,他还是抱着争取呼延灼的想法,终究这是一员虎将,若能收入帐下,将来再慢慢推心置腹委以重用。
“我同意!”过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呼延灼才点了点头,坚定地道:“某有两件事恳请将军成全。”
“讲来。”鲁达的目光爆出一团火花。
呼延灼深吸一口气,平静道:“一是我的这些部下家眷都留在海州,希望将军能把他们的家人接到安全地点,不被朝廷处罚。再者末将家人住在开封府城外庄院里,也请将军早日让他们脱离朝廷掌控。”

鲁达迎向呼延灼走了过去:“此事不说我也自当照办。朝廷对军队制律森严,洒家岂会不知?”
呼延灼注视着走到近前的鲁达,突然问道:“敢问将军,若灼不肯归降,将军真的会容我等离开此地吗?”
鲁达脸上堆的都是微笑,丝毫没有因为呼延灼唐突的问话而表现出不满,他非常热情地探臂揽住呼延灼的肩头,与呼延灼并肩朝码头外走去。
如此哥们浪气的作风在呼延灼那里却并不领情,北宋一朝男风极盛,鲁达的动作于呼延灼眼中颇有暧昧之处。他肩膀晃了一下,却愣是没把鲁达那只粘在他肩头的熊掌甩下去。鲁达的表情至少在武松眼中是色迷迷的样子,可鲁达却宁肯承认自己当时的表情顶多算得上“贪婪”,因为他看着呼延灼的时侯,眼里看到的是几十万石粮食。没有呼延灼这位总督粮官替他周旋,鲁达知道就算是能强行攻下仓城,禁军垂死挣扎的时侯也很可能放火烧仓同归于尽。
便听鲁达哈哈笑道:“将军怎么会问这样伤感情的话。鲁某方才答应任由呼延将军离去,”他笑咪咪看着呼延灼,顿了一下道:“其实已存了杀人之心。”
鲁达将光头抵近呼延灼耳边,声音微弱却清晰:“不瞒将军,密州失陷的个中内幕洒家断不敢冒险让将军带回朝廷。虽然杀掉呼延将军这样有才华的将领是一种损失,可是为了京东东路这一冬的安定,为了我心底的那个梦想和**,纵被他人骂作奸诈小人,我也在所不惜。”
呼延灼听罢不怒反笑,正面对向鲁达抱拳深深一礼,朗声道:“呼延灼拜见大当家!承蒙大当家坦言相告,灼深感真诚,恕甲胄在身,不能叩拜。”
鲁达急忙双手相托,又自嘲的一笑:“自此你我都是一家人,何须这般客气?洒家的脾气和规矩以后你自然知道。所谓言语坦诚,我尚有自知之明,如此阴算伎俩瞒得一时瞒不过一世,鲁达虽是粗人,却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
呼延灼不禁在心里对鲁达下了一个四字评语:“百无禁忌。”眼前这位民间传说纷纭的人物肯自称真小人,所做作为必然不会在乎世俗众议,一个没有约束的人,往往能作出别人想都不曾想的事情。他对鲁达道:“不知密州仓城是否已经拿下?若大当家尚未攻取仓城,某愿请令前去劝降,权作拜见之礼。”
鲁达笑得就象一个看着藤蔓上的小鸟把葡萄丢给自己吃的老狐狸,他心里话:“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不过他的笑容一闪而没,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并非担心呼延灼是为了逃回仓城和自己玩假投降,以他来到这个时代后总结的经验,武人出身的汉子说话信誉远远超过那些摇扇子玩兔子的文人,最没有可信度的则是官员政客,一个比一个操蛋。呼延灼好歹也是阀门出身的武将,对这种人而言尊严胜过生命。
鲁达担心的是仓城内驻守的两千禁军。这两千进军按照知府左衡的交代,是一千弓弩步兵和一千重装刀盾兵。弓弩兵虽为呼延灼部,可也是隶属枢密院步兵司的,非是呼延灼旧部。童贯这厮没卵子不等于没脑子,他想收拾呼延灼那张喝醉酒便关心童枢密使生育问题的大嘴巴,当然不会让呼延灼带着亲信离开汝宁州走马上任。问题就在这,呼延灼是受够了朝廷的气不得不降,那些禁军可未必如此。
呼延灼听了鲁达的犹豫后淡淡一笑,他明白鲁达是怕他进入仓城孤身犯险,同时也送给仓城守军一个要挟的人质。遂摇头叹道:“大当家不知,这些禁军虽为步兵司点派,可多是自身无门无路之人,此前分属各军,并非铁板一块,我自有分寸招得他们献出仓城。”他牵过马缰,解开腕间双鞭的皮扣,将一对熟铜鞭挂在马鞍桥上,复对鲁达抱拳一礼,飞身上马与武松一前一后直奔南城郊外的仓城方向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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