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陷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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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盾!”禁军别将在远处看到前方士兵受到弓箭打击太大,急忙命令架设盾牌阵。命令声中,第一排刀盾兵蹲身立盾,第二排刀盾兵立克补上,将自己的盾牌叠压在第一排刀盾兵支撑的盾牌上。一面反射铜光的盾墙出现在秦明眼前。盾牌空隙处是蛇芯般吞吐不定的长枪。
黑虎卫左翼的盾枪手们也秩序后撤到狭窄的巷道内立盾防御。
秦明看得眉头紧皱,刚想舞动狼牙棒带队强行突击,身旁传令兵凑上前低声道:“将军,杨都统有令,回撤缺口处,自城内登上北城楼杀散手城军兵,此处放火阻敌。”
听到传令兵的话,秦明不再犹豫,立即命令黑虎卫后撤,同时一罐罐火油被后队的士兵高高抛了出去,两个海碗扣在一起大小的油罐纷纷落到禁军士兵头盔上和护甲上摔得粉碎,黏稠的黑油挂了禁军士兵一身。
五百多罐火油被后队二百多名黑虎卫瞬间丢进了禁军排列的密集盾阵内,又因杨志解除了纵火禁令的缘故,扔向左翼巷道内的油罐不少没落到禁军身上,反而砸在房板和屋顶上。
秦明心疼这些来之不易的油罐,再因今夜攻城黑虎卫连番受阻,尚不知随后又会遭遇什么情况,高声喝制了后队士兵继续肆意抛扔的举动,一边引军后撤一边下令射箭。
几枝火箭自秘营猎手手中射了出去,被火油粘了一身情知不妙的禁军未及后撤就被卷入火海之中。对刀盾兵而言,只要脸上没有粘到火油,数十斤的重铠还可以支撑一阵,相互扑打着用盾牌撞开周围的人朝后败退,那些内着棉甲外罩链甲的枪禁军便没有那么走运了,融合火药后燃烧剧烈的火油可不是这些瞬间就烧到肉的枪兵们能抗得住的,想作邱少云那也得有那本事。
惊呼声、哀鸣声和凄厉的嚎叫声响彻北城,被烧得满地乱滚的枪兵又撞倒更多的人,火中挣扎的士兵们发出的惨叫一瞬间竟镇住了城里的狗吠马嘶。徐徐后撤的黑虎卫不少人脸色苍白,刚才刀枪临顶都没有退缩半步的他们看到眼前地狱般的惨状也情不自禁现出恐慌的神色。此前幸灾乐祸抛掷火油罐的士兵想到正是自己把那些禁军送入烈焰焚身的绝境,亦满口“我佛慈悲、菩萨保佑”喃喃不停,他们也没想到火油的威力会是如此可怕。
多数士兵为农家出身的黑虎卫今天算开了眼界。先是见识了大当家用“炮仗”炸楼的本事,随后又亲眼目睹火油大面积覆盖后的恐怖效果,联想到这些东西都是那位说话时粗时文,表情总是一脸满不在乎样子的大当家布置的手段,他们心里对鲁达的敬畏之心又多了几份。
黑虎卫自城根下折回东面,顺登城甬道杀上了北城楼,数百重甲步兵再度于城楼顶对护甲单薄的守城厢军演绎突击阵。
石秀带领的一千狼营士兵直入北城内大范围引发骚乱和破坏,一千军兵高举火把穿行在大街小巷的情形颇为壮观,至少在城楼上的守军看在眼里乱在心头,狼营士兵同时高呼:“北城已破!”的口号回荡在北城上空,更加刺激了北城厢军脆弱的心理。
杨志麾下坚盾营则牢牢控制北城缺口处,随时准备增援城楼上的黑虎卫或者城内大造声势的狼营士兵。
只有一支不过百人的军兵,全身黑色皮甲,清一色亮着光头,人人守持套有黑布的双刃大剑,跟随领路的秘营猎手穿行在北城内,悄无声息地快速逼近密州知府衙门。这一队人马便是鲁达精心打造的近卫军大剑营,此时单独交给武松统率。
左衡贵为一州知府,身处上京五路治安最差、地理环境最复杂、民心最动荡的京东东路,为身家性命着想,私下设有一个五十人的卫队,再加上知府衙门内外巡逻站岗的衙役和家仆,他还真没有担心自己安危。从听闻城外有大量贼人偷袭密州的那一刻,他就吩咐自己的卫队和衙役加强了巡逻。

就在左衡于衙门前厅来回踱步等待最新战报的时侯,厅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侧耳细听,能分辨出头前是几个人在狂奔,奔跑的人身后跟随无数步伐沉稳有力的牛皮战靴踏地的声音。
厅门“咣”的一声被撞开,左衡脸色一沉正待喝斥,就见自己的卫队长发髻蓬乱,身上沾着点点血迹跌扑进来,面无人色惊慌大喊:“大人快走!贼人杀进城了。”
左衡顿时失色,颤声道:“你再说一遍!”
回答他问话的是厅外传来的一声冷哼,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闯进厅内,身后随之又涌入十几名手持大剑的披甲武士。当先的大汉手中滴血大剑斜指左衡,冷冷问道:“你便是知府左衡?”
左衡这一刻万念俱灰,心底发出连声不甘的呼喊:“城破了?城破了!京东东路的粮仓密州亡于我手。我命休矣!”
他抖了一抖袍袖,神色从容看向眼前这位留着沙门短发(其实就是现代的板寸)的汉子,傲然道:“某便是密州知府,御赐宣正大夫领京东东路观察副使左衡,阁下何人?”
“二龙山武松是也。”武松垂下手中大剑,踏前一步逼近左衡。
那名卫队长虽然被方才府门外的恶战吓得魂飞魄散,但尚存忠义之心,他抢到左衡身前挡住东家,手指武松等人道:“大人速去,让我挡其片刻。这些人凶顽至极,杀人如砍瓜切菜。”
武松听的好笑,扫向卫队长的眼神中即有不屑又有不忍,一身凛人的杀气在左衡绝然的神色和卫队长舍命护主的动作下收敛了几分,他提起手中大剑,用剑身轻轻拍了一拍卫队长惨白的脸,低喝道:“滚!”
不知卫队长是闻到剑上的血腥吓傻了,还是抱定主意以死相抗,绝望的目光死死盯着脸颊旁的大剑就是不动。
武松再踏前一步,飞起脚将卫队长横扫出去,对面前的左衡淡然道:“大人是降是拒,一言可决。”
左衡朗声大笑,用嘲弄的口吻问道:“有何区别?”在他想来,降不降都是要死的。降苟活一时,贼军抢掠撤走后,他要被朝廷处死;不降也不过是当胸一剑扎个透心凉。他心中默念道:“只苦了我的家人和满城百姓。”
武松浓眉立起,一字一顿道:“降则满城皆活。拒则血火化为鬼域。”这个时候的武松可没心思和左衡扯皮,刚才强压下去的杀意又被左衡的傲慢激了起来。城内外数千弟兄还在浴血拼杀,大当家鲁达身在码头更不知境况如何,他只待左衡说一个“不降”,就切下这颗人头,拎着出府恐吓守军。
左衡听武松把话说得如此无情,顿时怒容满面,恶狠狠扭头盯向武松。他咬紧牙关默然片刻,忽又放声大笑,笑声极为悲怆,一行清泪夺眶而出:“也罢,老夫以死后名节换与满城生灵却值当得很。你等泼贼卷走密州仓粮,朝廷围剿你们这些杀才之余,损失的官粮仍旧要重新摊派。可怜密州百姓难度今年之冬。”
武松这一刻也不与左衡争辩,只把大剑斜背身后,侧身对左衡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密州守军在接到知府左衡下达的停止反抗的命令后,大部分都选择了弃械投降,只有厢军都监与一位团练使引千余兵马试图冲出东南城门绕路而逃,可惜这些人运气太差,东南城门口已经被盛武军参军乔荀提前下令用投石机抛出大量石块封堵了半个城门,抢先出城的都监与团练使先后为赶到东南城门外的花荣飞箭射杀,这股厢军最终被杨志部堵在城门口集体跪降。
此时唯一还不清楚城内情况的,唯有困在码头的呼延灼和密州南城郊外的仓城守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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