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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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复听着这些叫骂声,他用眼光扫向那些看台上激动的人群,眼光就如这冬日的水滴慢慢地凝结,最后成为一块不可熔化的坚冰。就算如寇羿所说,后来在港口处死在他手下的官兵捕快是无辜的,可是管苏城什么事?苏城,他不过替他们除了一个恶霸,他们干嘛这样激烈这样生气?其实这时林复脑子没有转过弯来。这些观众大多是贵族,站在贵族的立场一个平民擅杀贵族自然另他们反感,何况这中间还有不少是亲近太子一派的贵族,肯定有人看到他要对他叫骂的。谢开不和道有这种情况发生,他在台下隐隐地有点担忧,他更不知道台上林复也在发生变化。
林复在这不和谐的叫骂声,眼光慢慢地抬向天空。天空中有几朵昏黄的云彩在悠闲地飘浮着,看上去很近实际上很远,在漠大的天空中显得孤孤单单,就和自己一样在这人声鼎沸的角斗场中,却是那么地孤单无助。在这个世界里,朝不保夕,也找不到返回家乡的路,更没有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存在。这时他耳边的嘈杂声仿佛消失了,他沉寂在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中。直到主持宣布比赛开始才将他从这种境界中拉回。然后看台上的观众看到他面带微笑,就象佛祖拈花一样,有些寂寥有些庄严,然后他低下头去,眼光从看台上一扫而过,那种神情就仿佛看台上坐着的是群蝼蚁。就是这迅速地一扫,那种视众人为无物的意思清淅地传达给了看台上的人。这种奇怪的感谢觉不由使那些喧嚣的人闭上嘴巴。
林复缓缓地脱下外袍叠好放在一旁,动作轻柔地象一名少妇为远行的丈夫收拾行囊,很温柔很感伤。然后林复背着手一步一步走向角斗台的中央,举止安祥得如天上的白云。他看着无敌金钢,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就如一个长辈在看一个淘气的孩子。角斗场里所有的人也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特别此时林复浓眉飞扬,嘴角边挂着淡淡的笑意,加上他本来就生得英俊,一些小姐们看着他不知不觉中脸都红了。谢开也惊讶地张大嘴,喃喃道:“他竟悟了。”
陈乾在一边说:“小师弟的样子好帅,小易易帅得象女人,小师弟帅得象男人。”
易百胜给他这句话气得无语。
无敌金钢看到林复一步步向他走来,他感到一种气势向他迫近,尽管林复比他矮小,他却感到林复如一座大山向他压来。无敌金钢不由向后退了两步,又退了两步,看台上的观众见到这幕情形,发出了一阵哄笑。无敌金钢忍无可忍,猛地一跺脚,身体象一只大鸟一般高高地飞起,双拳向林复砸来!
林复此时竟闭上了眼睛,他双手依然背在背后一动不动,疏疏的寒风掀起了他鬓角的乱发,他站在哪里竟似睡着了。
“他在干什么!”看台上响起一大片喧哗惊叫声。
无敌金钢庞大的身躯已经压近林复,人们发现他身体虽巨大可动作却无比的灵活,他在空中就着向下压去的力量不断地变换着拳势,一拳砸向林复的眼睛,一拳砸向林复耳朵旁的太阳**。
这时林复睁开了眼睛,他的头侧了两侧,和他方才叠外袍的动作一样的轻柔。可就是这轻轻地侧了两下,无敌金钢的拳势就落了空。尔后看台上的人就看到了一只好象从虚空中突然出现的手掌,按在了无敌金钢的胸膛上。那只手在无敌金钢的胸膛上轻轻地一转,无敌金钢三四百斤重的身体便随这手掌一转在空中转了一个大圈。林复口中喝了一声:“去吧!”无敌金钢庞大的身躯又再次飞了起来。只是这次飞得更高更远,一直砸到角斗台四周建造的防止斗奴暴起伤害观众而将看台隔开的铁栅栏上。随着一声闷响,无敌金钢也被砸晕过去。但是看台上的人还没有回味过来,依然是一片鸦雀无声。好半晌主持才上来宣布林复获胜。
易百胜和陈乾早就按捺不住,主持刚一宣布完,他们就窜上角斗台。易百胜拍打着方才林复伸出的那只神鬼莫测的手,呵呵笑道:“小师弟,你行啊,没想到你平日里和我们都留了一手。”陈乾也站在一旁傻笑。林复也感到他们发自内心的喜悦,拍打着他们的肩膀,内心也是一片温情。
这时在最角斗台最近的看台上有一个人说:“这不公平,他是个大宗师,金钢只是一个武士,两个人怎好在一起比试。”
大宗师是指对达到圣级武者的尊称,而也有人对天武者用宗师的称呼。林复虽然刚才胜得潇洒,但怎么也不可能是圣级武者。这个人看来和开始叫骂林复的那些人一样,是对林复极其仇视的。林复听了他这句话,哂然一笑,向他说道:“我是大宗师也好,武圣也罢,管你什么事!”
“是啊,管你什么事?”那个旁边坐着的不知道是那家的十五六岁的小小姐发了花痴,也随着林复的话指责他,说完后又转过身用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林复。奇怪的是那个人被这少女说过后,便一声也不敢吭了。林复知道这些人特别是坐在前首的人,一个个非富即贵,自己也不想招惹,挽着易陈两人的手走下角斗台。
此刻,在苏城的另一侧,万春街、青丝坊内,红楼。
丫环们正在收拾着行李,几个老鸨拉着花轻舞的手细细地叮咛着。
今天花轻舞穿着一件白色裘皮大敞,更映得她绯红娇嫩的脸孔比桃花还要美丽。她听着这些老鸨们的话,木然地点着头。她眼光空洞洞地望着忙碌的众人,好象整个人傻了似的。太阳也缓缓地划过天空的中央,这天也没有什么风,阳光从窗户斜斜地打进来,有些安祥温暖的味道。不过她现在的房间里是一片凌乱。挂在墙壁上的书画被丫环们下了下来打成了包裹,别人送的玉石屏风也折叠起来,两个丫环正在卸下雪蚕丝织成的丝帐,一个丫环在折叠床上的绸被,还有一个丫环在收拾梳妆台上的脂粉眉笔。

这时,门被推开,易白凤和韩琳携同走了进来。易白凤走到她的身边,和她轻轻地拥抱在一起。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眼睛里面就如同雨天来临时一层层地笼上了雾气,雾气越来越重,最后化作雨珠儿从她们眼中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易白凤哽咽道:“舞妹妹,一路保重。”
“我知道,你自己也要保重。”
韩琳等到她们分开后,走了过来说:“花小姐,此去千里之外,文海在这里也祝你一路顺风。”韩琳一边说着话一边打开手中的纸扇,扇面上写着几个字:山可裂,江可断,此情却不可绝。然后韩琳手指一响儿,把这纸扇的扇面收了起来。花轻舞看了这几个字,她认出是陈朝中写的字迹。花轻舞一会儿眉角儿、嘴角儿带起了弧形,似笑非笑;一会儿银牙咬得“吱吱”地响,一副气恼的模样。易白凤看了她这副情形,摇了摇头,来到桌子上古琴边,弹起了一首曲子,正是韩琳的《细楼送许君至巢州》。韩琳在椅子上坐下,跟着易白凤的曲子双手轻轻地打着拍子,口中说道:“花小姐,虽然这冬天已到了最深处,但是柳芽儿已不知不觉地上了枝头,你想想春天还会远吗?”
“谢谢,”花轻舞冲他施了一礼,然后对易白凤说:“凤姐,我这一去,最让我放心不下就是我那个迂腐穷酸的哥哥了。他文是不能写出惊天动地的文章,武连挑担水都吃力。可是他偏以为自己了不起,看什么都不顺眼。这些年我出了钱让别人让着他。可是我这一走,心中放心不下。在这里,妹妹求你帮我照看着他。”
易白凤点头道:“舞妹,你放心,我会把他当作自己哥哥看待的。”
花轻舞叹了一口气说:“总之,他没有本事,要是象你弟弟那样我也就放心了。”
“舞妹,你不能这样说,你哥哥脾气是臭了一点,但是也叫人不用担心他的安全。倒是我那弟弟死活要去做一个斗奴。每次我一听到角斗场里死了人,我的心就跳得发慌。”
“富贵险中求,做一个男儿就应当象你弟弟那样,将来才有出息,况且我也听说了,他的教练是王家角斗场最有本事的教练。”
“我们都是这种人了,还求什么富贵?别说他们了,到是你到了那边可要多多写信给我,也好叫我放心。”
“我一定会写信给你的。”
说着说着,两人泪水又“簌簌”地落下来。
站在门口的楚国使者等得不耐烦,向花轻舞催促道:“花小姐,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赶着上路。”
“好,我这就动身。”花轻舞答道。她向韩琳使了个眼色,来到房间的最里面的角落,韩琳知道她有话要对他讲,跟着走了过来。花轻舞说道:“韩大学士,妾身这一去千里之外,恐怕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你不为妾身作首辞别诗吗?”
“我怕楚国太子看了这诗后会吃醋的。”韩琳说。然后他又底声说:“我更怕陈不悔吃醋。还有,谁说你没有机会回来?你不要胡思乱想了。还有你哥哥的事更不用担心。陛下心中有数的,他会好好地对他,况且还有不悔也能照料他。”
“那就好。不过麻烦在大学士帮我带一句话给他。到底他是在诓我为吴王做事,还是对我是真心的?”说到这在她摇了摇头:“其实我也知道我们这些人出身如此,能被他看上就是很不错了。还奢侈他为我而放弃为陛下做事。我在这青丝坊中拖拖拉拉地拖了一个月,其实一直在痴心妄想他回心转意,可是我终还是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说到这里,她分明有些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韩琳警惕地看了一下别的人,见没人注意,才松了口气,说:“我的姑奶奶,你声音能不能小一点。据我的估计,这计划最多两年就会结束,到时候我们会想法接你回来。”
“只是那时我真的是残花败柳了。”花轻舞说到此处眼神越发地幽怨。
韩琳又将纸扇打开,用目光示意那几个大字,说:“不悔的为人你不是不知道。他一向是个一诺千金的人,他说不负你就不会负你。虽然他行事低调,但是论起人品,在朝中百官当中却是一流的。他知道你今天要走了,毕竟楚国太子也知道你和他的事,所以不好来送你,但是特地在这扇子上写这几个字给你看。陛下也叫我带话给你,如果此事办成了,他会让你哥哥继承你父亲的爵位。还要我嘱咐你,那两个人虽然风流,但是都是聪明人,叫你行事要小心一点。”
“我知道。”花轻舞说道。她又看着站在门口的易白凤说:“我那个凤姐平时十分仰慕大学士的文章风采,她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有个明确的身份就够了,那怕是个妾婢的身份。还望大学士珍惜。”
“我那有这个福分?”韩琳讪讪地一笑。
这时那几个使者又开始催促起来。花轻舞和房间里每一个人惜别,又细细地打量着房里每一个角落,似乎要把这一切牢记在心底,然后转身飘然而去。
易白凤坐在那里,弹着《春梦行》,淡淡的凄苦乐声飘扬在这个安祥的冬日里。在这乐声中。花轻舞一行人穿过红楼,穿过青丝坊,穿过万春街,越行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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