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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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爷又来了。
紫桐好象专门在等他,将房间里的摆设都变动过了,乍看起来更像书房。倚墙而立的花几上放了南建奇品碧兰,香韵而幽,墙上挂了山水笔墨,案上摆了文房四宝,空气中飘溢着墨香而不是脂粉的香气。
楚爷面墙而立,修长的身子在烛光摇曳下有种被拉长的错觉,他正在端详着墙上的一幅字,神情很专注,看起来他对这里很满意。
“楚爷。”紫桐柔媚的低唤声。
楚士雄转过身来,眼光缓缓扫过紫桐湖青色的罗衣,然后在她的脸上停留凝滞。
曾经也是这样一对幽深清澈的眼眸,宛若一根无形的绳,牵引着他一步步向她走去。她看着他专注的眼神,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突然跑开,他瞬间抓住了她的肘:“秋菱,我们谈谈…”她窘迫的挣脱着,她愈是如此他抓她的手劲愈大。正在这时,他们听到一声轻微的干咳声。
皇后倚门而立,双眼分明簇了一团明亮的火焰,几欲燃烧,他倏然放手。
“啪”,皇后的巴掌不轻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似有道不尽的哀怨,说不完的悒恨,“她知道的太多了,你还走火入魔...,你若想保命先想办法除了她。”
几天后他就以偷窃为名抓获了她,如此的轻而易举,不留一丝痕迹。她惊恐的看着他,恍如一只落网的虫,连丝毫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但是,那双眼眸却已深深地烙在他的脑海里,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正如眼前这对秋眸,明艳得如此之像,和着那抹同样的湖青,依稀中他感觉她正盈盈向他走来。
紫桐一步三摇,绞着她那特有韵的步态走向楚爷,她站在他面前稍作停滞,然后伸出纤纤玉手缓缓为他宽衣解带。他迷蒙的看着她,她反而笑了,笑得那么温柔而甜腻。她的身子贴着他如同一只柔顺的猫,双手轻柔而熟练地抚摸着他半裸的胸脯,渐渐的,他的身子在她的撩拨下轻轻律动,目光迷茫地望着她满含笑意的眼…
青琐被红柳拧着耳朵押进鸨母的房间,那里还站着三个比她稍大的女孩子。
肥胖的鸨母坐在红木太师椅上,手里倒握着鸡毛掸子,阴鹜的眼睛一丝不苟地盯着三个女孩的一举一动。
地上铺着一行宣纸,三个身着长裙的女孩排成队,踮着脚步小心翼翼地依次从纸上走过。
“脚步要轻,”鸨母厉声命令道,“裙子不能带起纸来!”突然跳起来,冲过去,手中的鸡毛掸子准确而凶狠地分别打在她们的脚上。
青琐是在后院长大的,过去的日子没有人真正管束过她,她总是着一双天足野猫般在无人的角落里钻来钻去,弄得灰头秽面。除了红柳时而会厌恶地揍她一顿,其实她还是很自由自在的。
三个女孩头顶一碗满盈盈的水从纸上走过,偶尔溅起一星半点水珠,伴随而来的是鸨母的痛击声和嘤嘤的哭泣声。五岁的青琐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眼里盈满了哀伤和悲痛,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以后所受的苦难将遥遥无期。
青琐不禁幽幽叹了口气,倚在门槛上,回过身去。这时,她蓦然看见红柳一动不动地站在红楼的长廊上,郁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紫桐的房间。
“青琐,”鸨母在叫着她的名字,她急忙跑了进去,“不许开小差,你给我看好了,以后你也是这样子做!”
就在此时,从楼上传来一串尖嚎声,鸨母肥胖的身体腾的弹起,青琐的小身影已闪出了门外。
楼梯口,紫桐和红柳扭打在一起,紫桐竭尽全力挣开红柳的阻拦,迅速地窜溜下了楼梯。亮如白昼的烛光下,青琐清晰地看到那湖青色的衣衫上满目血迹斑驳,一时惊愣住了。
“杀人了!紫桐杀楚爷了!”红柳边追边叫。

紫桐已跑到青琐面前,她在她面前只是一刹那的停留。
众护丁们叫嚣着围拢过来,鸨母叫喊着:“抓住她!”
紫桐的嘴角泛起怪异的笑,眼光从青琐身上匆匆掠过,转身跑向一侧的院子。
月波凝滴,紫桐借着月光跑过了前院,花园,然后跑向后院,那里有一道通往外面的小门。
一串火把在夜色中快速移动,越来越近,红柳带着众人赶到了后院。
“那里有门,快追,别让她跑了!”众人叫嚷着。
突然,通往小门的地方腾的窜起了一道跳跃着的火焰,紧接着,一个女人怪异而疯狂的笑声在迅速扩大的火光中横冲直撞,“飞吧,我要飞起来了!”女人的叫声和着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将追赶的人们生生地拦住了。
“柴垛着火了!”胖婆惊叫着。
人们看见疯女人在火焰中挥舞着宽长的广袖,她跳跃的身姿与跳跃的火焰彼此纠缠着,她脸上的神情呈现着一种狂迷,双目似醉非醉,如梦如幻。
人们不知所措地站着,远远地观望。眼前仿佛有个红彤彤美丽绝伦的火焰鸟在跳跃,身轻如羽,经过此生涅磐般的煎熬又回归原形。
“娘啊…”青琐哭叫着向柴垛飞奔而去,当经过胖婆身边时,被她一把扯住,一手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巴。青琐挣扎着,哀痛地盯着焰火中的舞之灵,“娘…”
火焰中的身影舞动着,那柔软的双臂如风中的飞翅狂舞,那身躯如灵动的蛇在焰火中扭动,她兴奋而又充满了**,她把一生的美丽和梦幻都淋漓尽致地凝聚在最后的翩翩飞舞中。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她,眼里带着笑。
“秋菱…”她含了羞,眼波流转盈动,他的唇就落了下来…
她在最后发出了幸福极致的欢鸣:“…我飞起来了…”
火光冲天,跳跃不已的大火映红了天香楼整个后院,照得天空亮如白昼。
疯女人死了,紫桐跑了,因为红柳的及时发现,楚爷只受了点伤。
青琐孤零零地站在那棵高大的槐树下,树挂被远处的灯笼映红得晶莹剔透,美丽至极。她仰望夜空,寻觅着那个万能的上苍,那里宛如又深又幽的黑洞,什么也看不见,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惟有一缕树挂飘落下来,那丝清凉才使她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槐树后走出一个人,她伸出手轻轻地放在青琐的头上。青琐抬头,胖婆略显苍老的脸。
她紧盯着胖婆,眼里流溢着渴盼:“你知道谁是我的娘吗?”
胖婆闻言发出一声轻叹,她摇了摇头。
青琐仰起脸又问:“是这个死去的女人吗?”
胖婆呆呆地看着她,嘴里含着无奈和悲凉:“她死了。”
“我从哪里来?”青琐带着哭腔。
“没有人说得清楚。”胖婆说,“人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就躺在这棵槐树下,才刚刚出生没多久。”
青琐无望而悲戚地哭了起来…
青琐时常想起昔日在后院里的自由快乐,想起自己为了躲避红柳而躲在柴垛里睡觉的惬意,想起紫桐对她的好,她清晰地记得紫桐曾经给过她的所有东西,糖葫芦,点心,小饰品,那套湖青色衣裙…
她想的更多的是那个疯女人,她在火焰中狂舞的身姿留在她小小的脑海中,这是她永生难忘的记忆。她莫名其妙地认定她就是自己的母亲,这毫无来由的念头折磨着她,使她幼小的心灵一点点地被痛苦所吞噬,这痛苦是无以名状,无法言喻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念头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日益频繁地活跃在她的心间,在她的心中深深地扎根,发芽,最后长成一棵树,使她锄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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