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二十)悲苦的知青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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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农村以后,红梅发现青年点里的同学把她当成一个“准敌人”对待。他们告诉社员,“她爸爸是国民党特务,清队时死了”。不让他们和她接近,甚至连跳“忠字舞”、向**表忠心的活动也不让她参加。他们都是基干民兵,而她连个普通民兵都不是。她被剥夺了参加贫下中农代表会讨论“阶级斗争新动向”的权利,而召集“四类分子”训话的时候却要她参加,在厉声训斥阶级敌人之后,也告诫她要老老实实改造,尽管态度不那么严厉,但也足以让她感受到“无产阶级专政”的压力。
刚下乡的一段时间,是她最孤独、最苦闷的日子。
每天都干着很累的农活,她对农活还不熟悉,干得很仔细,但是很慢。快干到地头了,其他干得慢的同学有人“接”(指从地头向干得慢的人提供帮助,直到二人“会师”,完成任务),而她没有人接,等她好不容易干到地头了,先干到头、已经歇够了的社员又开始干了。她总是疲于奔命的干着,很少能捞着休息。
那时候,社员也好,知青也好,都盼着歇气儿(半天劳动中最长的一次休息)。歇气儿时间,她的**是休息了,心灵却倍受折磨:她不知该坐在哪里,怎么打发这段时间。
贫下中农的一边她不能去,因为她被划入了“另类”;“四类分子”的一边她又不想去——那样就更说明阶级立场有问题了。于是,她哪边都不靠,孤零零一个人坐着,想着自己的心事。有时候,听着贫下中农那一伙儿热热闹闹地说说笑笑,也不由得心里痒痒的想凑过去,但一想到可能被撵回来的尴尬,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特别让她难过的是,有时候分配她和“四类”分子一起干活——当然干的都是社员们不爱干的活。
她永远忘不了那样的日子:当地的风沙大是出了名的,那一天的风沙就更是猛得吓人:大风“嗷嗷”地吼叫着,卷起的沙子打得人脸生疼。在风口里人都站不住,被刮得歪歪斜斜的,队里却让她和几个“四类”分子码高粱(把割下来的成捆的高粱抱到一起,码成很大的高粱垛)。本来她的心里就够委屈的了,觉得自己不是阶级敌人,却把她和阶级敌人放在了一起;干的活又是这样的艰难——抱上一捆高粱,人就像安上了风帆,被狂风吹得顺着垄沟跑,想停下都困难,更不用说把高粱码成垛了。要是不小心跌倒了,就会被尖尖的高粱茬戳得鲜血淋漓!当她艰难地把一捆高粱码到垛上时,心里就想哭!
一个五十多岁、身体很壮的地主分子见她在风中苦苦挣扎的样子,对她说:“姑娘,实在干不动就歇歇吧!也不差你一个人。这儿也没人看见,我们回去也不说。”

她心里一热,鼻子一酸,赶紧扭过脸,不让他看见她突然涌出的泪水:下到农村以来,她感受到的只有冰冷和歧视;这是她所听到的第一句饱含着温暖和同情的话,可这话却是从一个阶级敌人的嘴里说出来的!她不想接受这份好意——虽然她被同阶级敌人一样对待,但她在“真正的阶级敌人”面前却还保持着一点可怜的清高和警觉,觉得不能站错立场,与他们同流合污。
她的沉默和继续咬牙坚持干这种她力所不能及的活,使那个地主分子很紧张。她知道他害怕什么,如果她向队干部和知青检举他“拉拢知青”,她的日子可能会好过一点,可他就惨了。倘若是在文革初期,她会的,那时候,就是让她大义灭亲,她也不会有丝毫的犹疑;可是这一次,她没有那样做。
原来商定春节结婚的,可是王红兵春节没有回家,来信说部队工作忙,领导不给假。他正准备入党,组织在考验他。
那年春天,青年点的烧柴不够了,全点的人歇工集体出去打柴——实际上就是去苗圃偷树。偷树当然不能集中进行了,于是他们“人自为战”。她在偷割了几棵树以后,独自躺在一片凹地里休息,偷偷看王红兵给他写的那封信。一股莫名的惆怅突然涌上她的心头。她哼出了自己作词作曲、没有任何人听到过的一支歌:仰望长空,胸怀郁闷,远眺绿野,惆怅满心。
看桃李争艳,喜鹊儿双**,有谁爱怜我,寂寞孤独的人?
生活不如意,心灵受折磨,青春在消逝,才华被埋没。
长歌当哭,怀念心上人,为什么犹疑,不来救救我?
这段日子,她经常想起陈杰。和王红兵相恋后,她就把和陈杰的那一段感情深深埋在心底。现在,不知怎地,和陈杰热恋时的甜蜜情景却经常一幕幕涌现心头。她在日记里写了一首怀念陈杰的诗:亲爱的,你可记得——那夜的月光多么清新,你小心地拥抱着我,吻干了我脸上的泪痕。
在柔和的柳树荫里,我们依恋地吻了又吻,时光从身边悄悄流过,我们却还是难舍难分。
西沙河畔流水淙淙,果乡水库月色朦胧我们畅谈着理想爱情,温柔的拥抱甜蜜的热吻。
啊!当年眷恋恍如隔世,何处寻觅你英俊的的身影?
一缕冤魂随风飘散,谁来温暖我凄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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