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十三)风暴骤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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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杰和红梅还没有走出棒打噩梦的阴影,风暴骤起,更大的打击向他们袭来!5月16日,广播电台广播了《五一六通知》,开始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5月25日,北京大学贴出了聂元梓批判北京大学党委的大字报。6月1日,《人民日报》发表题为《报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论。
6月2日,《人民日报》发表评论员文章:《欢呼北大的一张大字报》。
6月18日,《人民日报》全文公布**中央、国务院十三日发出的《关于改革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办法的通知》。《通知》说:“为了使高等学校和高中有足够的时间彻底搞好文化革命,使实行新的招生办法有充分的时间做好一切准备,**中央和国务院决定:一九六六年高等学校招收新生的工作推迟半年进行。”
6月27日,高等教育部发出通知:一九六六、一九六七年研究生招生工作暂停。
7月13日,教育部发出通知:城市的高级中学全体教职工和学生、初级中学全体教职工和三年级学生,小学的全体教职工,今年不放暑假,留校参加文化大革命。
7月29日,北航附中贴出对联:“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基本如此”。血统论流行一时。许多学校出现“红五类”学生(出身好的)歧视、侮辱、斗争“黑七类”学生(出身不好的)事件。
8月18日,八届十一中全会通过《**中央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简称“十六条”)。
8月18日,第一次接见“红卫兵”。
8月,批斗、抄家、破“四旧”运动开始遍及全国。
北京爆发的文革狂飙,很快波及到黎县,黎县一中全体革命师生立即紧跟**的伟大战略部署,搞起了文化大革命。县里派来工作组,学校成立了文革领导小组,学生和青年教师中出现了红卫兵。教导处赵主任是贫农成分,被任命为文革小组的组长,高三(3)班的王宏斌改名为王红兵,他是贫农成份,李红梅是工人成份,他俩带头成立红卫兵组织,都当了学校文革小组成员。陈杰是富农成份,没有参加红卫兵的资格。
这些红卫兵,个个根正苗红,都是“红五类”的后代,即家庭出身为革命干部、革命烈士、革命军人、工人和贫农的子女。红卫兵最典型的装束是绿色的军装军帽解放鞋,腰束铜头武装皮带,臂套醒目的红色袖章,袖章上印着“红卫兵”三个黄色的毛体字,胸前带着**像章,手里拿着“红宝书”(红塑料皮的**语录本)。他们狂热地崇拜图腾,口里喊着“万岁”、“万寿无疆”,唱着“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颂歌和语录歌。
学校停课闹革命,“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红卫兵们高举“红宝书”,高喊“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口号,油印“革命小报”和“革命传单”,张贴大字报,进行大鸣大放大辩论。他们在工作组和学校文革小组的指挥下,首先“扫”老师中的“牛鬼蛇神”。学校里贴了满墙的大字报,揭发“牛鬼蛇神”的“罪恶”,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关进“牛棚”,抄他们的家,给他们戴上高帽、挂上黑牌游街、批斗、强迫劳动。何谓“牛鬼蛇神”?就是那些出身地主、富农、资本家家庭的,有历史问题(旧社会给国民党做过事)的,有海外关系(有亲属在港澳台或西方国家)的,当过右派或有其它问题的,统统是“牛鬼蛇神”。
县一中大院,大门里对着大门新修了一座高大的影壁,上面画着统帅和副统帅身穿绿军装的亲密合影;院内满墙的大字报、大标语,标语都是“万岁”、“万寿无疆”、“革命”、“造反”、“红太阳”、“打倒”、“炮轰”等颂扬、恐怖或杀气腾腾的字句;大字报是用旧报纸或黄色包装纸和毛笔黑色墨水写成的,标题都是“打倒某某某”、“火烧某某某”、“炮轰某某某”,“某某某”都是倒着写,用红墨水画个大叉。内容都是揭发“某某某”的“罪恶”,或者是批判“罪恶”,里面引用了若干“**语录”。结尾处大多是“罪该万死!”“踏上千万只脚让你永世不得翻身!!”“万岁!”“万寿无疆!”等套话。
高音喇叭的尖叫声震耳欲聋。一会儿播放“通告”、“勒令”,一会儿播放“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语录歌”和“颂歌”。
满院的戴着红袖章、拿着红宝书、杀气腾腾的红卫兵,有贴大字报的,有看大字报的,有高声辩论的,有批斗“牛鬼蛇神”的……,昔日宁静温馨的校园已是一片“红色恐怖”,昔日温文尔雅的学生们就像吃了什么“邪药”似的,一个个都变成了狂热的“邪教徒”,他们双眼园瞪、满脸杀气、满口语录,声嘶力竭地歌颂统帅和副统帅,大造自己曾经敬重的老师们的反。
县城里,街上是万头攒动,人声鼎沸。一群红卫兵押着“牛鬼蛇神”游街,他们打着红旗、敲着锣鼓、喊着口号、唱着颂歌和革命歌曲,许多的市民围观。这些牛鬼蛇神都是县第一中学的老师。他们都被画了“丑化妆”,被剪了“阴阳头”,胸前挂着表明身份的大木牌,一面走,一面自报家门(身份和“罪恶”)。监押牛鬼蛇神的红卫兵手持木棍、满脸杀气,不时地大声呵斥、咒骂,扇耳光、用脚踢,或木棍打。

有一个老教师,翻穿着羊皮袄,口里喊着:“我是披着羊皮的狼!我搞‘智育第一’……”,胸前的木牌上写着:“狗地主、历史反革命分子董恩瑞”,名字倒写,画个大红叉。有人小声议论:看,这个人就是升学率最高的那位教语文的董老师,他教的学生年年都有人考上清华北大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女教师,傅粉、描眉、涂着鲜红的嘴唇,穿着浅蓝碎花的连衣裙,戴着项链,穿着高跟白皮鞋,手打着浅花的小遮阳扇,峨眉紧蹙、泪水涟涟,口里喊着:“我是地主阶级臭小姐!我是地主阶级臭小姐!……”,有人小声议论:她是去年从上海分来的,还没有结婚,她有什么罪?就是成份高、长得俊、打扮得漂亮干净,唉!好可怜!……
这时,红卫兵头头王红兵(王宏斌新改的名字)喝道:“齐唱《牛鬼蛇神歌》,一、二!”只听全体被游街的牛鬼蛇神鬼哭狼嚎地唱起来:“我是牛鬼蛇神,我是人民的敌人。我有罪,我该死,我该死,人民把我砸烂砸碎!砸烂砸碎!
我是牛鬼蛇神,要向人民低头认罪。我有罪,我改造,我改造,不老实交待死路一条!死路一条!”
“血统论”在校园和县城泛滥着。1966年7月29日,北京航空学院附中红卫兵贴出了这样的“鬼见愁”对联:“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横批是“基本如此”。这副对联很快传到了黎县一中。校园里、各教室,到处都张贴着这幅对联,高音喇叭里广播这副对联。这副对联成为“血统论”最形象、最有煽动力的口号。于是,出身革命干部、工人、贫农等家庭的子女,成了“好汉”,趾高气扬;而出身“反动家庭”的子女,则低三下四,成了“混蛋”,成了“贱民”。
“鬼见愁”对联广泛传播的同时,还出现了《鬼见愁之歌》,歌词就是这副对联,只是在“老子反动儿混蛋”一句之后,加上了一句:“滚,滚,滚,滚他妈的蛋!”
“血统论”以血统划线:学生中的所谓“红五类”是指革命干部、革命烈士、革命军人、工人和贫农的子女;所谓“黑五类”是指家庭出身或者亲属中有人出身为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坏分子和右派分子(也包括“摘帽右派”)的子女。
后来,“黑五类”又扩大为“黑七类”,即加上“走资派”和资本家的子女。在“红五类”和“黑七类”之间,还存在“中间地带”,即所谓“红外围”。“红外围”是指家庭出身为教师、店员、市民、中农、下中农的子女。
在“大辩论”中,发言之前,首先要自报家庭成分。如果所报的家庭成分属于“黑七类”,马上被轰下台……
出身富农家庭的陈杰,日子非常不好过。他的班主任、语文教师,他所敬仰的恩师董恩瑞老师被揪进“牛棚”,成为“披着羊皮的狼”。王红兵就带头贴出了批判陈杰的大字报,说陈杰是“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修正主义苗子!”“地主分子、历史反革命份子董恩瑞的忠实信徒!”“走白专道路的典型!”头头开炮,一群红卫兵紧跟,陈杰成了学生中的“小牛鬼蛇神”。
红梅极力反对这种做法。她在一次学校文革小组会议上严肃地提出这个问题。她说:“贴大字报批判学生是挑动群众斗群众,扭转了斗争的大方向。文革小组应该明令禁止!”
王红兵首先发言反对,他说:“我不同意李红梅的意见!陈杰是富农崽子,是董恩瑞精心培养的修正主义苗子,是我校走白专道路的典型,是封资修的可靠接班人,很长时间在我校学生中产生了很大的负面影响,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实。我们必须彻底清除他的负面影响,把他批倒斗臭!扫进历史的垃圾堆!李红梅应该支持红卫兵小将的革命行动,不应该袒护自己的男朋友!”
赵主任清了清嗓子,严肃地开了腔:“我同意王红兵同志的意见。李红梅同志,你要注意你的阶级立场!我奉劝你赶紧和陈杰断绝一切关系,你是工人的女儿,他是富农的儿子,你是‘红五类’,他是‘黑五类’,你们根本不是一条道路上的人!‘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好汉’和‘混蛋’搞在一起,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你不要再藕断丝连了,断得越快越好!越彻底越好!否则,将会走向反面,你要考虑严重的后果!”
工作组刘组长语重心长地说:“红梅呀,赵主任说得很对呀,你要深思呀。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一个工人的女儿怎么能和富农的儿子搞到一起呢!‘亲不亲,阶级分’,这是**他老人家教导我们的呀!”
会议一致认为:像陈杰这样的学生,必须批判,消除他们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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