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身化大荒一泓水 意存逍遥生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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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道穿越好,怎到我家恁烦恼!日日困将愁城坐,此身何时复逍遥?”庄秋水心中默唱自己乱编的词儿,任风吹皱
列位看官要问了:怎个“任风吹皱”?人之一物,本乎血肉,风却何能吹皱?
原来这穿越大军的新宠庄秋水同学也真算是晦气得可以了,一觉醒来便已魂返洪荒,不过他既未夺舍珍禽异兽,亦没附身奇草灵石,更谈不上与甚先天诸神魔、后世众仙妖沾边,却巴巴成了山洞里的一摊死水!要说变了先天纯净水还则罢了,可再差也该是血海汪洋冥河教祖似的牛人啊。咋说这哥们不也是猪脚吗?所谓:运好天天捡元宝,命硬小强比不了。可惜,庄同学着实背了些,魂灵寄处不过是方圆盈尺的小水洼,而且干净得连个单细胞生物都没有。
“秋水,秋水,屁的秋水。叫个啥不好,非水、水、水。老子居然真成水儿了!”表现完穿越初期常见的恐惧、兴奋、失望三大症状,检校自身,暗感“前途无亮”的庄秋水不禁对痴迷《神州奇侠》系列的老爹埋怨不已,“你说你非给儿子我起名叫啥庄秋水啊?庄振眉、庄歌吟、庄少商、庄虎禅、庄沉舟、庄狂徒……温巨侠笔下恁多英雄,叫甚不好。实在不行,叫个庄宝牛、庄恨少之类的,插科打诨,图个一生欢喜,也是好寓意呀。”由此可见,资深宅男的想法果然与众不同。
有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发泄完毕,静下心思的庄秋水却发现自己倒还有一项神通,便是能感应所在山峰方圆千里的风吹草动,堪称鉴尘埃之微,辨秋毫之末。闲极无聊,静观走兽嬉戏、飞禽比翼、游鱼潜底、叶落花翕,间或仙、神、妖、巫乱斗的现场表演,倒也能寥分精神,消遣时光。
如此,斗转星移,也不知过了几个千年,懵懵懂懂的庄秋水蓦然发现自己神念所及的范围居然扩大到了数万里之遥,而且模模糊糊地竟可察觉几分众生灵的善恶心思。
莫不是自己无意中也触碰到了那修炼之道?这一念,可令庄秋水欣喜若狂,整日见那腾云驾雾的仙神,冯风驭沙的妖巫满天逍遥来去,早让画地为牢,囚居一处的他羡艳欲死,如今有机会化形脱劫,行止自由,怎不怦然心动。当下暗自揣摩日来种种作为,分析是何样缘法使自己有所精进。哪知这等事情似与那倔驴是一般脾性——“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一番绞尽脑汁后,可怜的庄秋水却发现自己的神通不进反退,神念范围缩回了万里。
你道何故?正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庄秋水这无数年来,顺心随性,观摩日月交替,星辰挪移;感应四时变化,节气循环;体悟物竞天择,众生悲喜,正暗合了“无为而无不为”的境界,自然潜移默化间道行精进。这一朝急于求成,着了行迹,反乱了道心,落了下乘。
一念不起,自然欢喜;一念若起,消解不易。千百年来浑浑噩噩,随遇而安,除了无聊、寂寞,庄秋水倒也无甚烦恼,这一遭窥得解脱之道,有了几分念想,反倒是五贼纷起,脑中不得片刻安宁,生前在未来地球的诸般片段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个不停,心头日夜如猫抓一般。如此,才有了开篇的这首打油诗。
且说正沉浸在“大音希声”的境界里,心头默唱得爽快的庄秋水兀地真灵一跳,神念扫处,却见黑、白两道光影,恰似纠缠不休的二条蛟龙,自东北方向迤逦而至。所经之处,沙飞石走,树倒草翻,直搅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运元神仔细瞧看,却是一双强人捉对厮杀。
但见一人皂袍青甲,手中九环钢叉舞得风雨不透;一人银盔亮铠,掌上龙纹铁枪挽出朵朵梨花。擎叉的好似明王怒目将那须弥舞;使枪的恰若蛟龙吐水把那大地刷。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打得难解难分。
这二人好快速度,初窥时尚在万里开外,只须臾就到了庄秋水所在山峰上方。
那穿青甲的蓦地虚晃一招,跳出圈外,大喝一声:“且住!”
那顶银盔的也自停手,口中笑道:“泼妖,如今可知怕了?”细一打量,却是个面如冠玉的俊秀青年。
“啊呸,你牛爷爷身经百战,什么强手没碰过,如何怕了你这乳臭未干的小泥鳅?”那皂袍人却是个粗豪中年模样,闻言立即一脸鄙夷地反驳一句,继而肃容道:“此处南华峰乃是鲲鹏故道,凡我妖族,莫不尊之重之,实不宜开战,你我二人还是另择战场,再分胜负!”说罢,向那东方天庭方位遥遥一拜。

“‘鲲鹏故道,万里无妖’!原来妖师南徙之路便在此一线上。我道你这蛮牛也不似那胆怯的。也罢,我鳞族从来尊崇强者,便遂尔心愿,你我转换地点,一较高低!”那着亮铠的小将听罢皂袍汉子分说,微微颔首,也朝东天作了一揖。
庄秋水听得二人言语,方消了多年笼罩心头的疑云,难怪他这蜗居四周如此清净,不曾有甚成气候的妖魔占山立柜,落草为王,却是沾了洪荒大佬鲲鹏的光。还有一件,说来颇为可笑,他栖身的地方名叫南华峰却是今日才晓得的。
那皂袍汉子见小将对妖师推崇恭敬,心头欢喜,当下出言赞道:“好小子,不愧是龙族太子,却有几分风度!我老牛之前倒是小看你了。”
小将傲然一笑:“牛元帅小觑本太子并无不可,小觑吾敖广手中长枪却是大大不妥,若一个闪失,折在其下,岂不悲哉!”
牛元帅听他说得傲慢,不禁笑骂道:“好个不晓事的,给你三分大红,却要开染坊。罢,罢,罢,且随我来!”话到最后,声若雷鸣,㧐身一纵,带起一溜黑光,望西方去了。
“哪个怕你不成?”敖广也是个利齿尖牙不服软的,顶了一句,化作一条白虹,盘旋而上,奋起直追。
这二人往来问答,气壮山河,倒是爽了,却把底下的庄秋水骇得咋舌不已。敖广,老子今个碰到名人了。那牛元帅又是谁?平天大圣?不对,“老龙王”敖广现在都还是太子,那西游时期的牛魔王恐怕还是个小崽儿呢。穷奇?也不对,那家伙虽然长得像牛,却不会被叫做“牛元帅”。老君青牛!一定是那老君的坐骑青牛!
严重的八卦心理是宅男的常见特征之一,庄秋水同学也不能免俗,这一遭见到俩史上留名的大龙套,可叫他兴奋了好一通。不过仔细想想却有点不对啊。那青牛强势也算当然,人家后世的战绩摆在那儿呢。那敖广不是个先教李哪吒揍(《封神榜》),又被孙猴子坑(《西游记》),末了末了还让八仙给耍得团团转(《东游记》,即八仙过海)的大窝囊吗?怎么看起也那么英雄气概啊?!嗯,看来“尽信书不如无书”,以后在这儿混可不能大意,没准哪个后世被编派成乌龟王八的,就是个没变身的超级赛亚人。有了这番明悟,本就性格谨慎的庄秋水更决定要低调行事,倒在日后省却许多麻烦。
亢奋劲儿过了,庄秋水又琢磨起了二人所说的“鲲鹏故道”,“妖师南徙”之类的字眼,蓦然一段时背熟的课文涌上心头:“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唉,我也不求这般威风煞气,但能去留自主,往来逍遥则可。
念及这蹲苦窑似的的日子可能还要持续无数春秋,庄秋水不禁黯然神伤,生出如梦幻泡影的感慨,可惜自己现在连副臭皮囊都没有,想自杀都没招。谁说“千古艰难惟一死”,想死不死,生不如死又可曾明了?
就在庄秋水第n+1次欲图轻生之际,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翩然而至,在他这摊浅水上空舞蹈不止。庄秋水见它如此逍遥自在,快活随意,恍惚间心有所悟,耳畔晨钟暮鼓,眼前万里光明。
霎时香烟氤氲四溢,庆云充塞洞窟,四壁激荡奇声,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石凹处的一摊清水骤然朝中心聚拢,挤作果冻似的一团水球,徐徐升上半空。但听得霹雳般的一声炸响,水球倏尔迸裂,化作一片如水清光涤荡所有。异象散后,洞中却自多了一位月白道袍,玉簪挽髻的青年道人。
“庄周梦蝶,是耶非耶?我便是水,水便是我。我自行我道,管他一枕黄粱?可笑我一叶障目,空费这许多岁月!哈哈哈哈……”化形为人的庄秋水放声大笑,直笑得俯仰打跌,直笑得涕泪横流。正是:瘫睡千年梦石床,几近疯癫半步狂。寄意苍天身是水,我本后世在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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