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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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奶妈”从银行出来的时候,那两个商人已经很不耐烦了。
这时,一只老鼠从一堆乱石间出来,绕过电线杆下面的一只垃圾桶,到了人行道上,欲横街穿过。“老奶妈”不怕砍刀枪子儿也不怕手铐脚镣,可偏偏惧怕虫蛇尤其惧怕老鼠。他怕老鼠倒不是老鼠那尖利牙齿,而是那一身看起来猥琐和脏脏的毛,他的感觉不仅仅是想吐,而且抑制不住想哭,全身的肌肉都紧了;倘若正在走路,那他腿脚是如何也迈不出去了,戳在地上直打哆嗦;倘若他在吃饭时想起老鼠或有人提着一只老鼠在他眼前一晃,那一顿饭就基本上泡汤了;如果看见老鼠从屋梁上跑过,或在墙头睁着豌豆般又圆又硬又凸的眼睛窥视他,或者睡觉时梦到老鼠,那么一个晚上若不是失眠,就是噩梦,或者出一身汗,去看医生,医生说那是盗汗,“老奶妈”心里骂道:盗你妈!老子是被耗子吓的,可不是发热,不是他娘的什么,还输他奶奶的什么液,真是你娘的想得出来。看医生愣在那儿,这个白胖奶胖的男人心里乐了,吹着口哨摇着脑袋出了医院。
两个商人中的一个伸出下巴朝他喊:“嗨,‘老奶妈’,你磨蹭什么?都等得你老子变青蛙腿了!”
“老奶妈”支吾了一声,却迈不开步子。那只老鼠到了离他几米开外的地方,看明白了他停止不动,而且神色惊惶,才大胆地朝马路上望望,身子一缩,迅速往前紧跑几步,又突然停下来,再朝街道两边小心瞅瞅,然后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尾巴在后边扫了一圈。这一看不打紧,却让“老奶妈”头发都竖立起来,胃里泛起一阵酸液。
商人又喊了一声。
这是一只老得已经头昏眼花的老年老鼠了,“老奶妈”从它那蹒跚着的脚步和满脸苍老栖惶的神色就看出了这点。“老奶妈”也叫了一声,很细的声音,近似于一个真正的奶妈喂孩子奶水,却被孩子幼嫩的牙齿咬疼*时嘘出的那种声音。这老鼠或许是真的老昏了头,如此大胆,竟敢在大街上来去,它果真不知道“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事?但老鼠就像是没看见眼前这个胖男子,或者根本就拿他不上眼,或者是熟悉他的习性,要好好整治吓唬一下他,要他以后连想想它和它的同类都得要晕死,便不紧不慢地蹭到他面前,这个被人称着“老奶妈”的男人几乎要软瘫下去。
那两个商人以为他是光天化日之下撞鬼了,急得直挠头。
老鼠终于来到了他脚边,在他脚边几公分处撇着胡须细细地嗅了起来,好象对他的体味非常感兴趣。他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响,嗓眼干得冒烟。他想喊那两个商人赶紧来救自己,或者狂暴地吼一声,将老鼠吓走。他小时候还怕狗,打老远看见狗,心脏就要爆炸似的,腿也发软,口干舌燥。一次在途中,一只浑身都是黑白花毛的狗朝他狂吠而来,他刚跑了几步,就感觉身子被人拽住了,腿也迈不出去了,他知道自己被狗给咬住了,便“妈呀”“妈呀”地惨叫不止,身子尽力往前蹭,想将狗甩开,却只听得“扑哧”一声,裤子被扯裂了一个口子,露出了白白肥肥的。他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嗓子也沙哑起来。他慌乱地迈开了腿,但腿脚酸软,人没有冲出去,倒是自己一个趔趄便重重摔倒在地。狗也一惊,猛地停下来。他转过头去,看见狗还在身后,在朝他狂吠,而且在做着再次飞扑上来的准备,架势都立起来了。他眼里涌出了泪水,脸色却青着,狗却不理他这套,依旧威胁着他,他情急中就喊了一声:“老子扇你几耳光!”狗懵了,愣头愣脑地望着他,仿佛在问:“胖哥,你在说什么?”这事在他家那条街上成了笑话,只要人们见到他和狗,都会这般说:“狗狗哎,老子扇你几耳光!”
随着“吱”地一声,那只老鼠一瘸一拐地跑开了。
“老奶妈”终于缓过气来。
那两个商人走上来,见他一脸惊吓和汗水,以为他患病了,“你妈才有病!”“老奶妈”骂道。
在一个僻静处,“老奶妈”将一只牛皮纸信封交给两人,说:“下批货什么时候到?”
一个商人在旁边数钱,另外一个回答道:“下个月就可以到,你放心好了,都是顶刮刮的好货,刚从缅甸发过来的。”
“老奶妈”说:“那好,今天就在这儿分手。记住,在枇杷城里,我们谁也不认识谁!”
那个年轻一点的商贩问:“何必搞得这么神秘呢?‘老奶妈’,谁还出卖了谁不成?”朝大街上望望,不屑地说,“这到处都是尿屎的破地方还叫枇杷城,嘿,奶妈,这枇杷树都到哪儿去了?怎么一棵枇杷树都不见,还叫什么枇杷城?”
“老奶妈”喝道:“怎么那么多废话呢!走了!”
说罢,那肥硕的躯体迅捷地转过去,很快从两个商人的眼前消失了。由于担心再次撞到老鼠,“老奶妈”是从刚才那只老鼠消失的地方的相反方向离开的。
就在“老奶妈”和那两个商人在街上交易时,桑葚和蚂蝗在他住处外面和大篷车迎头碰上,后者除了带着他的心腹男贵妃外,还有几个胳膊上刺青,挂着耳坠的年轻人。两拨人斜眯着眼睛,嘴角勾着笑对视良久,谁也不让对方从自己身边路过。
桑葚和大篷车虽然不是一路上的,但两人都是“老奶妈”的朋友。
双方僵持不下。
恰在这时,“老奶妈”从外面回来,赶紧把两拨人拉开。
下午,桑葚到“老奶妈”住处时,大篷车一行人刚刚离开。这是“老奶妈”有意安排的,他不曾料到桑葚和大篷车关系如此紧张,只好叫桑葚来会会面,顺便劝劝。桑葚和大篷车心里都明白,“老奶妈”如此这般,只不过是为了他们之间的交易。
“这个月顺风顺水的,白粉面面可是香啊!”“老奶妈”得意地说。
“大篷车全都要了?”桑葚问。
“大篷车?他哪来的那**儿劲?他老爸已经腻了他,不再给他钱了,他小子扑腾不起来了。不过,他毕竟还是枇杷城里的人物,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还是要了一些,剩下的那点,还没出手。”
“找到套子了?”所谓套子,是贩毒品的行话,意指买家。
“有几个,但都出不起价。嗨,都他妈的穷酸,出不起价,还装他娘的阔,吸白粉面面。没法子,只有先看看情况再说了。”
“你这生意,还愁?要不了几天,那些人就会乖乖地把钱给你送来。”桑葚说。
“要不,你也来点?”“老奶妈”说,见桑葚一脸不快,便说,“给我看什么脸?不要钱,免费给你吸几口,可不是要你的命。”
桑葚说:“我不喜欢那面面,还是女人好啊!”
“老奶妈”一通狂笑,惊得院子里的几只鸭子都嘎嘎地叫个不停。
“你呀,只会惦记姑娘的和大腿,嘿,倒也是,女人这玩意儿也真是好东西啊,捏捏揉揉,和吸那白面面一样哦,爽他娘的个死!以前我就只顾着赚钱,把自己一身皮肉给弄得像棉絮一样,转眼人也老了,半夜三更醒来,睡不下去了,就睁着眼睛想,嘿,你莫说这想不管用,一想啊,倒是一个灵醒,老子白活啦!没和女人有几次死去活来的快活,就是他娘的白活啊。倒是你和尚,还能天天做梦打人肉牙祭,你他娘的,太值了!”
桑葚说:“想穿了也好!”
“老奶妈”笑到:“和娘们干了也好!”
桑葚说:“日死了更好!”
“老奶妈”打住笑:“你不是开玩笑吧?日也得有个日法,哪能把人往死里整?”
桑葚说:“你干女人真是不行,废物!”
“老奶妈”嘴一撇,啪地吐出一口痰:“废物?老子干女人的时候,你小子恐怕还你娘的肚子里喝饮料。”
桑葚说:“好了,不和你废话了。大篷车要你的面面,我要一个妞。”
“老奶妈”卖起了关子:“不是我吹,老子整回来的女人,在枇杷城里都是上等货色。只不过近来风声很紧,要弄到新鲜娇嫩的女人,没那么容易。”
“我今天只想高兴高兴。”桑葚懒洋洋地说。
“带回去,还是在我这儿?”
“我带到哪儿去?”
“恩,那好。”“老奶妈”说,“还是那个价!”
桑葚没有回答,他知道“老奶妈”的底牌,他每次新弄回来的妞总是把最好的那个留给他享受,然后自己玩玩,再转手卖出去。
在“老奶妈”隐蔽而舒适的地下室里,桑葚见到了一个黑美人,长得小巧玲珑,一头乌黑长发一直拖到腰上,桑葚刚开始还以为是越南或马来西亚女人,女人见他进来,便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他也看清楚了她,只见她皮肤黝黑,散着水灵灵的光。
桑葚是那种在陌生女子面前只想媾和一回就完事的人,从不和女人作过多的攀谈,有什么要求,嘴巴就蹦出几个字,或打打手势,仿佛隔壁就是警察局或法院什么的。“老奶妈”说这是绝对的高效率。女人大多经过“老奶妈”的“培训”,也不轻易和桑葚说话,任凭他在自己身上熟练而野蛮地活动,然后感觉到了一根热乎乎的东西塞满了下身,一些疼,然后是火辣辣的,然后是麻木,然后,两人累成了一堆发酵的面团。
但这天桑葚见了那女子,却兴奋不起来。女人的美在那一刻失去了魅力。他脑子里躺着的是一直是一具美妙的,那女人已经死去,肌肉已经有些苍白,嘴唇青灰。但他觉得那女人只是暂时睡着了,正在梦里等着他去和她幽会,然后操她。她是不会死的,拥有那么美丽脸蛋和身材的女人怎么会死呢?是啊,她是哪个狗娘养的弄死后抛在山上的?她怎么会死在一个不懂得女人的杂种手里?她怎么就那么死了呢?她感觉到了她是死的,被人扒光了衣服?可谁说她已经死了呢?
黑美人百般殷勤,脸贴在他肩头,一只手从背后将他抱住,另一只手绕过他手臂,轻轻地放在他裆部。
他一把将女人推开,女人猝不及防,咕哝了一声。
他拿起一支烟,女人麻利地替她点上火。他把烟雾喷在女人脸上,女人先又是一惊,随之俊俏的脸上荡起一圈动人的媚笑。
他扔了一支烟给女子,女子老练地抽了起来。
“老奶妈”见桑葚穿戴齐整地从地下室上来,眼睛都直了:“这么快?”看看手表,“十分钟多一点,你这高效率也未免太那个了吧?”
桑葚在沙发上坐下,没说话。
“老奶妈”过来,递给他一杯茶:“是不是不中意?不中意,你尽管发话,换一个不就得了?”
桑葚告诉“老奶妈”,他和那女子没上床,他只想看她。见“老奶妈”一脸疑惑和鄙视的神态,桑葚就觉得很不愉快。他说,他让女子将全部衣服脱光,然后站在屋子中央,将灯的光度拧到昏暗状态,然后他斜躺在床上,指挥着女人摆出各种姿态,他从各个角度欣赏着女人一览无余的。
女人是那种在尘世里打拼已久的混混女人,应对着桑葚挑剔、邪恶和阴冷的眼神。桑葚想,这黑美人在枇杷城里呆不上多长时间,必定成为枇杷城里的交际花,渴望和她上床的男人,可以塞满城中心整个体育场。
他娘的“老奶妈”,还说这女子新鲜滑嫩着,和处女差不多哪,我呸,这女子虽然美不可言,可分明是一个婊子,说不定是他“老奶妈”的姘头,不知被他糟蹋过多少回。看来,“老奶妈”的功夫还是不错的,他的“培训”已经见到成效,这女人在屋子中央搔首弄姿,妖冶十足,毫无愧色、惧色和羞涩。
桑葚对她说:“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婊子!”
没等女子回话,桑葚已经站起来,丢给她几张票子,就出去了。那几张钞票在空气中飞舞一阵后,慢悠悠地掉到地板上。
“老奶妈”道:“你他娘的变态!”
桑葚道:“你真会调教,她简直就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娼妇!”

“老奶妈”尴尬地笑了笑:“真是怪人,不就是图个快活么?怎么那么说话呢?还装正经呐,我呸!人家是娼妇,你就是君子?和尚,你他娘的脑袋恐怕该放放水了。”
桑葚说:“不会少你一个子儿的,你他奶奶的真是婆娘嘴!”
“老奶妈”说:“你没在外面跑,怎么知道那个辛苦?谁不想吃现成饭?我都没日没夜地过这种舒坦日子呢。再说了,谁又不想干光鲜鲜的女人?可那种好事不是每回都有啊。我可是把脑袋别在裤带上到处晃悠,累死累活哦。”
桑葚冷冷地说:“那是你的命。”
“老奶妈”说:“你杂种嘴巴臭,说话怎么那么难听?”
桑葚翻弄着一本杂志,却怎么也看不下去,便胡乱地翻着,将书弄得哗哗响。
“老奶妈”说:“你和大篷车,究竟怎么了?”
桑葚头也没抬:“他和你说什么了?”
“老奶妈”说:“其实也没说什么……大家都是在道上混的兄弟,何必要搞得那么紧张呢?我就是这么对他说的,他说也是。他那杂种啊,白面面吃得不少了,我都替他担心了,你看他都要成木乃伊了。不过,他大篷车虽然是卖不了几块钱的大篷车,可是咱枇杷城里出了名的地痞,谁若是让他不高兴了,要想翻身可是件困难的事。”
桑葚说:“你威胁我?”
“老奶妈”赶紧说:“你这是什么话?我威胁你做什么?”
桑葚说:“那你他妈,不,大篷车他妈的是什么意思?”
“老奶妈”拉上了苦瓜脸:“什么意思?不就是他大篷车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他还说你就是当事人的。”
桑葚道:“是又怎么样?”
“老奶妈”说:“我没说要你怎么样,一切都是他大篷车在说,我只是弄点白粉给他。他是我老子呢,顾客嘛,哈哈哈!”
桑葚眼里迸出了两束凶光,直刺“老奶妈”。
“老奶妈”松垮的脸立即又紧了,他往沙发靠背上一仰,说:“大篷车是边吸白面边和我说的,他说什么来着?哦,对了,”“老奶妈”带着欣赏的神色拍了拍他发糕似的肚子,“对了,他说你和蚂蝗把他们给撞翻了,一分钱都没见着不说,连一句话都没有。他说这事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看你们和他们怎么定论。”
桑葚轻蔑地哼了一声。
“他说,唉,依我看,其实又有什么呢?不就是撞了一下车么?”“老奶妈”不解地说。
桑葚说:“我看没那么简单。”
“老奶妈”说:“那你说,复杂在哪里?”
桑葚不语。
“老奶妈”说:“他说他可以放过蚂蝗,但不想放过——”
“不想放过我,对吧?”桑葚食指一曲,将烟卷摁在拇指上,拇指和食指就连成了一个圆圈,然后食指一弹,那烟卷便子弹般弹射到窗外,掉在过道上。
“他是那么说的,我只是转达他的意思。”
桑葚说:“他叫你转达的?”
“老奶妈”立即非常无辜地说:“不是,不是,哪是他要我转达的呢?我有那么大的面子么?况且他大篷车在枇杷城里吃喝玩乐,说不定早把你那事给忘记了。”
“忘记了?从出事那天,我也住院了,到今天,你算算多长时间了?他忘记了么?他娘的,那只不过是一次车祸,谁跟谁啊?”桑葚道。
“老奶妈”说:“即使你不说,我也了解他大篷车是什么样的人,瘦得像一根棍子,心眼小,胆子可是不小。不过,他虽然说不放过你,但我看也没那么严重。我改天再找他通融通融,告诉他过几天我带你们一定去登门道歉,或者这样,我请你们吃顿饭,把那些糟糕的事情一笔勾销,怎么样?唉,也不好,为什么要我请客呢?这不明摆着我在中间插了一杠子么?还是你请客吃饭为好,这样向大篷车显示你的诚意。他说了,他和他的弟兄们已经铁了心,一定要报复,而且,不会拖得很久。”
桑葚冷冷地说:“请他吃饭?除非他是我爹!”
“老奶妈”说:“话别说这么难听,问题还是要解决才行。要不,这段时间你不要露面,干脆到亲戚家去躲一段日子,等大篷车的气消了,你再回来。”
桑葚将脑袋别在一边,意思是,他大篷车有种的就来找他。
桑葚死死盯着荧屏上那个年青漂亮的播音员,企图从意念上完全霸占她,以她来弥补刚才身体上没有快活的亏空,同时赶走那具白得发青的女尸在他脑中的所有印记,但他极其苦恼地让记忆一直保存着那死女人接近冷馒头般的*,干得发涩的器官。但当那幕情景电影一样在脑中闪回时,他的意志和意识都暂时处于混沌状态,他不由分说地再次进入者的快活之中,直到筋疲力尽。
“老奶妈”在阳台上修剪着花草,他哼着的小调在桑葚听来,就是一只蛤蟆在偷情。
播音员那张娇媚的脸蛋像谁呢?
显然,“盖世太保”是没任何指望的,这个臭婊子只配到妓院里去打杂,只有“老奶妈”这号肥物喜欢她,她无疑是一个令所有好男人绝望的货色。桑葚经常在一幢极其隐蔽的三层楼房里见到她,从楼房破败凋敝的外观到室内豪华但低俗的装修里,觉得这地方确实比“老奶妈”的地下室舒服,那地下室就跟人要被活埋差不多了。那时的“盖世太保”还没那么浪,还翘翘的,一双小巧的晃得枇杷城里的乳毛小子们发热,只是那双腿太丢她的人,又粗又短,而且膝盖关节粗大。听说她刚成黄花闺女时,差点为那两双腿自杀,也花过不少钱请医生治疗,也请一个武林中人捏拿过,但都无济于事。后来,见男人见得多了,叉开双腿和每天打开窗户见日头一样频繁,这女人就想开了,妓女妓女,母鸡母鸡,又有什么呢?不就是几十年以后钻棺材,变蛆虫的么?于是,那突然塌了下去,变成吊在她腰上的一只硕大的麻袋,下垂得很厉害,那张脸有些狰狞了,化妆品的堆积使那张皮变得干皱,皱纹和污垢像刀刻一样,眼袋是青的,满满的,仿佛那两只黄眼珠稍不留神就会掉到那肉袋中去。桑葚和她欢快过几回,虽然这女人已经有些老相,但毕竟还是二十刚出头的女子,在压她在身下时,她一浪高过一浪的声,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精血汹涌。后来,桑葚只是去那儿坐坐,“盖世太保”也不是那种纠缠不清的货色,她知道,男人们对她的情趣也就那么几次,她几乎快成为枇杷城里养老院的新客户了。
桑葚自己也无法说清楚自己和女人在一起时确切的感受,经历过于丰富,往往使人麻木和迟钝,而究竟为什么要和女人快活,他也没兴趣去探究,他只是在心情恶劣或欲火燃烧时,想起一个女人,就想和她干,如果干不了,就想想那些女人的软肉让自己过过瘾,这时的桑葚就未免心酸了起来。在蚂蝗看来,他的心酸多半只是那么一阵子,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更快,蚂蝗曾对他说:“别酸了吧你,好象被女人的尿给泡了似的,姑且不说闻到,即使一看到你,就觉得酸。可你又能心酸多久呢?哪天某个婊子对你笑了,眼睛丢给你了,你心里恐怕又是甜得像喝了米酒。”
现在,桑葚盯着那个播音员,喜欢上了她的嘴唇,由这张嘴唇他想起了佳佳。佳佳是他中学时的第一个女友,有林黛玉一样的身段,西施一样的脸蛋,武则天一样的个性,慈禧一样的,这样的风姿风情在学校里风行了三个年头。结果捏过她的男生还是一个一个地疏远了她,就连当初迷恋她并向她许诺为了她愿意丢掉性命的桑葚,也无法管理自己和她在一起时微妙而又复杂的感受。美得太过的人,本身就是一道鸿沟,一个距离,一个嘲笑,一个残酷,因为那些美,她和别人就永远不在一个层面上,倘若她脑子不是简单或愚蠢,她更是这世上最生冷的人;而过于丑陋的人,本身就是一个不幸,一场灾难,也是一个距离,一个嘲笑,更是一场悲剧,因为那点异于常人的外表已经是一种恐吓和宣言,而丑陋者往往又爱做怪,这简直和同情、悲悯毫无关系。这灿烂的风花女子,年龄虽小,却已经是混迹于社会和校园的浪荡之人,她所获得的经验和使用的心计已经不是人们通常想象的那样简单,自然,她也是老师经常召见和嘲讽的对象,说她极有可能成长为一只外表甜美内心坚硬的老枇杷,为徒有虚名的枇杷城正名,就连一些顽皮男生都瞧不起她那点可怜的成绩,说就是拉一头猪来参加考试,也比她强。她声称瞧不起男人,尤其是乡下的男人,即便如何如何的标致帅气,也入不了她的法眼。这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子,内心被自负带来的空虚与由自卑带来的新一轮的自负所折磨。当她挣扎着再次成为学校和社会上某地域注目的中心时,她那些自负和傲慢不仅打击了那些狂热地追捧她的异性,同时也气煞了那些同样和她一样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女人们。于是,她得意极了,感到自己身上有一股仙气,别的女子都那么俗气和丑陋,那些男人更是猥琐不堪,和屠宰场的牲口没什么两样。更让她得意和狂妄的是,不仅男生和社会上的小青年对她献殷勤,就连学校的男老师也禁不住腿根处那玩意儿的催促和折磨,甚至有些上了年纪自称有德行的老教师,还有那个瘦瘦的校长也不甘落人其后。最终的结果是,肉都没粘上,差点惹了一身的腥臊,老师们更是灰溜溜的,失了颜面,还引起了家庭纷争。后来,这个逍遥了三年的美人没通过高考预选,只通过她爹的关系勉强弄到一张毕业证。在第二年,各大学开始扩招,但这女子已无心再读。她同天下所有形容娇好的女人一样,她确信美貌就是她在这个世界打拼和立足的巨大资本,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拜倒在她脚下,听凭她的差遣。一个毫无志气和品位的三流人材,总会获得一些鼠目寸光的人来崇拜和依附,一个肤浅的女人和一个愚蠢的男人,多半都会有这样的收获。而这名叫佳佳的女人在解除了和桑葚短命的情人关系后不久,他们都毕业了,都窝在了枇杷城里,和那些漫天飞舞的尘埃为邻了。当她从容貌的茧缚中挣脱出来后,也明白了一些世事,脑筋也灵活起来,那就是,她迅速地看中了金钱,真正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金钱和男人,是一个女人的全部,后来,她笑吟吟地对桑葚说:“臭男人,金钱,还有孩子,这三样东西真要了女人的命!”当她和一个比她年长二十岁的商人远走高飞时,枇杷城里的人先是大惊,却又迅速平静下去,因为她天生就是和男人和钱财厮混的女人,她嫁给商人,同嫁给总统和残疾人,甚至嫁给地痞流氓以及爱滋病患者,都没什么两样,至于她去哪儿,也是她命中注定的事……对,对,只有佳佳最像这个播音员,但他不得不意识到,在佳佳身上,尤其是脸上,他怎么也找不出同这播音员一样的气质和神韵,显然,佳佳俗得没救了。桑葚想,倘若现在佳佳也在身边,她一定在自己的专注中吃上那个播音员的醋,而且肯定会模仿播音员的动作和表情,并声称那是自己修炼而来的才华,但佳佳无论如何也只是一个末流的风流女子,她已经无法勾引任何一个男人,也不会获得一个男人对她的丝毫念想。这让桑葚觉得他妈的可笑又可恶,甚至有点悲哀。
桑葚打算离开“老奶妈”时,天已经黑下来了。
“老奶妈”见他脸色蜡黄,就说了一通少同风骚娘们乱搞,注意自己的肾之类的笑话。桑葚挥挥手,告辞出来,才感到“老奶妈”的住处实在是太憋闷了。他走在大街上,流动着的空气有些凉了,他鼻中一痒,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剧烈的气息将路面上的泥灰都给冲了起来,引起几个路人的观看。他觉得那个一直在看他的男人该剜掉鼻子的,怎么长了那么一只难看的酒糟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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