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心涌 悄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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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演着《牡丹亭?闹学》,俏皮的春香正在打趣杜丽娘。 师傅躺在后台的一个角落里,享受一般眯缝起眼睛,嘴里还跟着哼几声。
这副画面,让吴眠一下子又回到了刚进戏班的那天,师傅也是这样子,躺在院子里的树荫下,舒适悠闲。
看来她对今晚大家井然有序的演出很是满意。尽管,更鼓已经敲过五巡,个个尽卯足了劲儿唱,此时都是气喘吁吁、疲累不堪了。
吴眠的精神头却在这夜足得不可思议。不停地在后台来回穿梭,给这个递递毛巾,送送水,难得戏班能有这么一次机会让她表现,她做得是不亦乐乎。
突然,前台一声“轰”然大响,人们一阵惊呼!此刻正在台上的,是卫鸿。他不舍得众师弟师妹们受苦,自己硬是扛下了本不是自己唱的好几出戏,不累晕才怪呢!
“坏了!”吴眠心急如焚,忙扔了手里的杯子,狂奔上前台,“鸿哥!鸿哥!”不顾一切地大声喊起来。
一切背景似乎都成了定格,一切的喧嚣离她远去,她的视线只凝注在眼前的那个人身上。
眼前的卫鸿直挺挺地躺着,头部的底下,是汩汩流出的鲜血。吴眠一个猛子扑过去,抱住卫鸿庞大的身躯,不住地用双手想捣住他后脑勺的伤口,感觉他的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心中不断默念着,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嘴里不住地对着周围的人影说,求求大家,快叫医生吧!求求大家了!
目所极处,是一片刺目的红。吴眠晕了过去。等她醒来,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房子布置得很素净,只有四面墙上各挂了幅字画。
吴眠翻身起床,推开了房门。门外是一个不大的院落。门匾上写着“澐漪斋”。与南京那间屋子是一样的名字,一样的书法笔迹。
怪事!难道我在做梦?吴眠使劲揉揉眼睛,还是;又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疼得“哎呦!”叫唤起来,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但是园子却十分不同。昨晚因为府里处处张灯结彩,灯光掩映之下,什么都像是镜花水月似的,看不清楚,今天才看到它的可爱之处。
全园布局以水为中心,主要建筑均临水而筑,又以漏窗回廊相互联系,山明水秀,厅榭精致,池广树茂,山水亭台交相掩映。衬着灿烂的落霞,更显其清秀淡雅来。
吴眠正陶醉在这古色古香的意境之中,浑然不觉有人靠近。康熙一直站在不远处的一座拱桥上,吴眠出门后的一举一动都尽入眼中了。他不禁悄悄走近,却不敢弄出声响,怕惊扰了佳人。
“嗯哼!”康熙轻轻咳了一声。
“谁?!”吴眠慌忙转身,看清来人之后,轻舒了口气,“罗老爷!”
“身子可有不适吗?”康熙和煦地问。
“并无不适。只是……我师兄他……?”吴眠轻蹙了眉头,脸上是深深的担忧。
康熙眼中闪过一丝火花,但随即便隐去了,“漪漪,你且放心罢!已请了御……于大夫来瞧过了,说是并无大碍,只是后枕部被刀枪划伤,故流血不止,今血已止住,伤处已包扎,毋庸忧心。”
“真的?如此多谢老爷的大恩了。”吴眠的小脸顿时亮堂起来,粲然一笑。
把个康熙生生地震慑住了,如遭雷击。也许吴眠自己不知道,她的笑容是多么勾魂摄魄、动人心弦。她实在不应该笑给男人看的,尤其是对她心生爱慕的男人。那是一个醉人的陷阱,一旦被诱惑,无法自拔。
看来,卫鸿只是在场上被扮演侍卫那些人手里的刀枪给划伤了,加上疲累不堪,才倒地的。古代人演戏也是真刀真枪的上,实在是个不小的隐患。吴眠总算松了口气。

“对了,为何此地也唤‘澐漪斋’啊?”
康熙被她的问话惊起,“哦,正合我心意。”
吴眠见他呆呆愣愣的,问他话答非所问,也懒得理他了,抬脚穿过曲折的长廊,往园子外面走去。
康熙忙追了上去,“漪漪,这是欲往何处?”
“这是什么地方?”吴眠回首问道。
“‘拙政园’,此名可好?”康熙大有征询吴眠意见之意。
“‘拙政园’?从何而来?”
“取晋潘岳《闲居赋》‘灌园鬻蔬,以供朝夕之膳,是亦拙政之为政也’之意命其名。”
“不错呢!罗老爷亦是才高八斗之人呢!”吴眠衷心称赞他。
“漪漪,我已命人备下宴席,即刻便可用膳了。”
“多谢老爷盛意,师兄受伤,我实放心不下,明日我再登门造访,亲自拜谢吧!”
康熙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怏然不悦,“漪漪,我切望你留下。我……喜欢见到你。”
吴眠的心一阵狂跳,这可是第一个男子对她表白呢!能不紧张吗?唉!要是卫鸿也有这股子勇气该多好!
一时之间,她居然找不到应对的话来,低头思索了半天,急得头上直冒虚汗。康熙见她半天不语,以为唐突了佳人,于是自嘲地大笑了一阵。
“漪漪,一时口快,莫往心里去。”
吴眠听到他笑,还以为他生气了呢,心中正惊疑不定,听见他这么说,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
“如此我便告辞了。”
走出大门,吴眠想起还没问他要什么谢礼呢,于是折身回去,想问一问。
康熙也正要转身进去,见吴眠转身回来了,于是一颗心又高兴起来,“漪漪,有甚么事罢?”
“罗老爷,请问您想要什么样儿的谢礼呢?”
“谢礼?不必了罢?”康熙心中暗道,若漪漪知晓是朕请戏班唱戏之人,怕该是恨我了罢?
“少不了的!您且说说罢!别看我们穷,绵薄之力还是有的。”
“那……你便想一出新颖别致的好戏来,唱给我听,我便高兴至极。”
“好啊!一言为定!”吴眠满口答应。小跑着走了。
康熙又站了半晌,方才回房。晚膳没什么心思吃了,命高士奇取出文房四宝,细细将心中那抹倩影给描画出来,挂在书房中观摩咂看。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不如此一人。康熙不禁叹道,何事朕亦像那二八少年,轻狂疏聊、情思涌动。
一旁的高士奇看穿康熙的心思,暗自摇摇头,不想却被康熙撞见。康熙不觉有些奇怪,于是问:“高爱卿,汝因何摇头啊?”
高士奇打了个千,谨慎地答:“回皇上的话,臣只觉此女貌姝丽颜,实为可爱。然其性子活泼开朗,并不适于后宫……。”
“那依汝之见,朕当如何?”康熙淡然的语调中,听不出任何的思想起伏。
高士奇忙双膝跪地,惶恐地说:“臣不敢!臣以为可就地安置,皇上每欲出巡,可在此见其。”
“汝意在收她?不可,不可。朕不欲强来,朕要得其真心。”
“皇上!”高士奇张惶欲辩。
康熙摆摆手,脸上有困倦之色,“朕累了,汝跪安罢!”
“嗻!”高士奇慌忙退了下去。
漪漪,朕该如何处置你,你是朕这三十年来唯一一个让我怦然心动之女子,朕如何舍得将你遗留于此?
康熙望着棱花窗外沉沉的夜色,连连叹息。有风微微吹过,拂起锦袍一角,他的身躯轻颤了一下,旋即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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