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从雪山来 第一章 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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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侵蚀着人们对神的记忆,慢慢漂白了神的光环。
数千年来,外部的势力和人员不断迁徙到古格大陆,古格大陆重新有了生机。然而,这些人只是很普通的人,他们没有大神通,虽然还有很多人和族群对神依旧崇拜,但是,神已经在他们心中变得神秘而遥远。而站在这些人头顶上接受膜拜的“神”也已经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因为,这些所谓的神,其实不过是因为某些需要而人为地指定并给他笼罩一层光环。他们对信徒讲经如“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类,当然,他们自己就做不到,其实这也不是进阶神的修炼之路,神的概念中也没有善和恶。
最能够体现这帮被供奉为神的人,其本质上与普通人一模一样,也没有特别强于普通人的地方,他们一样喜欢美女,享受美食,如果流行音乐和歌曲定义为某时期人们普遍喜欢的音乐和歌曲,那么,他们也同样赶时髦。他们真的在修炼吗?古格大陆上会修真或修魔的人其实是很神秘的一些人。所以,这个世界上被供奉为神的人其实大多没有修炼,如果他们因为形式上的需要而闭目念经时,他们大多在内心思考着某些香艳的事情或其它无关的问题或干脆在半睡半醒间,当然,也会有的正在肚子里唱情歌: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在这样的环境中,没有人认为婆帖鲁的壁画有什么意义,更不会探究其中的原因,也不再有人称呼这大陆为古格大陆。
因为族群和人类迁徙的历史,这块大陆上出现许多强势的族群,每一个族群占住一块地方,就会给那地方命名。古格大陆的中央区被称为“青藏高原”。
青藏高原向云贵高原的过度带,横断山脉北段像一个楔子,深深嵌入云南省和中甸、德钦之间,属康巴藏区。在这块高原上,有一狭长的峡谷之地,因为干旱河谷阳光充足,当地藏民笃信佛教且崇拜太阳,因此称呼它为“扎西尼明龙玛”(吉祥太阳谷)。
峡谷的南端被金沙江、定曲河和曲许河三面环绕,是一块仙境般的地方:它四季如春,周围被高山峡谷、雪山草甸、高山湖泊、原始森林环绕,原始森林色彩绚丽,森林内多是珍禽异兽,山野间散落着富有藏族风情的圆木建筑,间或有大小不一的林间草场。
这地方通向外界的羊肠小道两旁则是留下数万年岁月痕迹的灰白色山体,远处的神山终年积雪,绵延数百公里的山脉极为壮观,在雪山下有冰川与海子相连,海子大小不一,其中最大的长数千米,宽数百米。
这个地方,有一青葱掩映的山,起伏不断的山腰处,有一村庄座落在一面积很大的稍微向下倾斜的山坡上。山坡小部分被改造成梯田,梯田旁边则是被森林环抱的高山牧场。牧场上一间间围着栅栏的小木屋和周围数不清的参天古柏构筑犹如童话一般的世界。梯田在收割季节过后就会露出红色的土壤,偶尔有几棵青翠的树木参杂其间。山坡尽处是百来户人家的村庄,白墙红顶,煞是好看。村庄背靠高耸的山崖,前面梯田的尽头也是陡峭的悬崖。山坡被山体皱褶分割成大小不一的三块,最大的一块有五百多亩地,小的一块也有二百多亩,
这个村庄叫红米村,全村千来口人,散布在这三块向西的山坡上,山体皱褶起始处相对平坦,村民逢年过节相互串门倒也方便。
红米村位于县城松麦镇南边约四十多公里处。因大山阻隔,又不通公路,只有骑马或走路到古学乡政府,然后乘车经过一条乡级公路盘旋折转可达县城,而当地居民更多的是直接骑马到县城。
和周围的其它村庄不同,红米村的人家有九十多户是汉族,剩余的三十来户康巴藏族。一百多年前,这个村庄并不存在,清末赵尔丰推行改土归流,一部驻军作战到达这里,见这里风景秀丽,同时是云南入藏的茶马古道必经之地,于是留百余士兵开荒驻扎屯守。只是,清政府很快就倒台了,这支部队也早被人遗忘,回家乡之路途艰险而遥远,同时相比局势混乱的中原,这儿的确就是世外桃源!所以,这些来自中原的士兵们一生再没有离开这个地方,他们后来相继与周边藏族女子通婚成家,晚辈们因人口逐渐增加而向周边扩散,南达大理、昆明,向北向东到达了理塘、康定、成都。
红米村的汉民多姓王和钟,只有四家姓赵。
百年的藏汉民族杂居通婚,相互间早已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藏族还是汉族。通婚百余年,红米村形成一不成文的乡俗,藏家姑娘嫁到汉家,生下儿女随汉俗,汉家女儿嫁到藏家,生下儿女随藏俗,因此,这儿的民俗很别致,农历年要过,藏历年也过,秋天的八月要举行赛马,农历八月十五也过中秋节。
公元一九八三年的七月末。
庄稼地已经收割完毕,牧场牲口越冬的草料也束捆成堆,下午三四点钟的太阳照在山坡上,微弱泛黄而又透彻的阳光温暖爽气。
赵良臣坐在一张朱红漆的木椅上,手中斜拿铜头烟袋,眼睛似闭不闭,嘴里慢慢吐出一缕香烟,烟在风中微微升起飘散溶入到阳光中,空气中立刻有了轻微呛人的香烟味道和原野里清新的淡香。
“爸爸,我明天要随哥哥他们到城里去一趟,好不好?”赵良臣的小女儿杜鹃从隔壁家走到自家门前,看到自己的父亲在屋前晒太阳,轻声问道。杜鹃真名叫赵娟,但是,从她家里人到全村人都叫她杜鹃,真名就已经不重要了。

“那么远,你一个小姑娘家去干什么?”
“隔壁如花姐姐也去的,她才大我几天啊!跟哥哥在一起你还不放心啊?”杜鹃鼓起腮帮,左手抓着乌黑的辫子,右手在辫子末梢打圈。
“问你妈妈去吧。”赵良臣说完就闭上眼睛。
“让她去吧。达瓦也去吧!”杜鹃的妈妈尼玛从屋里走出来,手中提着酥油奶桶。
“妈妈,达瓦喜欢的是雪莲!不是我!谢谢妈妈!”杜鹃娇气鼓鼓地看了妈妈一眼,突然张嘴一笑,红红的两颊映着洁白整齐的牙齿,轻快地走进屋门。
红米村的姑娘都出落得特别漂亮,杜鹃的长相却并不是很出众,不过还是好看,身材稍显壮实,无论是脾气还是力气都象一个男人,加上性格粗,爬山捕兽也不弱于男人,村里人一般也称呼她为野丫头,杜鹃却不在乎。
早上的阳光从山岭上照过来,道路两旁和山岭上是成片的杉林、松林、高山柳、高山仙人掌和长蕊杜鹃。
杜鹃和如花几位姑娘夹杂在三十多个藏汉青年的队伍中,他们每人骑着马,旁边跟着的马驮些土产或织锦,那是要拿到松麦镇上去卖给收购商或店家。牧场的羊毛、高山的红菇菌、藏家服饰等等都可以到大一点的镇上买卖,牧民一般则是需要购买生活必需品和生产工具。
红米村的土特产很好卖,特别是周围森林中的红菇菌,因为地理原因,在红米村方圆二十多里的峡谷山坡森林里,长得多而且味道鲜美,理塘甚至雅安成都都有商人来得荣进干货,价格也不便宜。
“杜鹃,你阿爸怎让你跟我们进城去啊?”
“如花,你出落得愈加漂亮啦,满山的花儿也比不过你啊!”
“玛丽娅,唱一支歌听吧,听不到你的歌声,我都要在马背上睡着了。”
“你们唱啊,你们的嗓子被酥油茶烫坏了吗?”
“达瓦,有人在等着你唱呢,是不是啊?阿美妹妹。”
“在那高高的东方山顶,
升起一轮皎洁的月亮,
玛吉阿米的脸庞,
浮现在我心上。”
达瓦的歌声低沉而绵长。
“玛吉阿米的脸庞
让你神魂颠倒
我苍老的时候
是否还让你相思萦绕”
雪莲清脆的歌声应道。
“白色睡莲的光辉,
照亮整个世界。
格萨尔莲花果实,
正在悄悄成熟。”
顿时,对歌的歌声此起彼伏。
青春飞扬的歌声和笑语声一路洒落。
从山谷越过两道山岭,一行人来到了通往县城的大路上。这条乡级的公路沿着定曲河峡谷,南达214国道,北经尼丁峡谷可到乡城经省道最后到达318国道。定曲河峡谷这段路极其难行。
中午时分,他们才到县城松麦镇。
松麦镇,一个已经存在千年的古镇,处于曲定河谷东岸。这里是一片相对平缓的坡地,南北较长。东西方向上,中间比较宽,在南北两头收束,整个坡地,呈腰果状,古镇就处于“腰果”的中部曲定河岸边。
此时的中国东部的建设已是日新月异,但是,在川西南的这个古镇上,变化很小。一条长长的街道,街道两旁是清一色的木结构门面房,主要是经营生活日用品,从服饰到粮食烟酒,经营五金类的只是少数几家,有几家是收购当地特产的公司,几家酒家和客栈都很简陋,另有一个较大的交易市场和两家铁铺。
来到镇上后,他们很快就把货物卖出。当地民风淳朴,交易比较简单,几乎没有讨价还价的事情发生,虽然奸商自古有之,但是骁勇好斗的康巴人让奸商望而却步。随后,小伙子们很快就找到一酒家喝酒去了,姑娘们则到街上逛市场,买些首饰、衣服、油盐等。
街上的人比较多,多是姑娘们在店前挑选服饰。八月就要到了,藏民的八月绝对是欢乐的八月,庄稼已经收割,越冬的草料都已经准备,空闲下来的藏民开始各种庆祝活动,盛大的赛马会是其中最重要的。赛马会上,小伙子全力以赴表现其刚强和骁勇,姑娘们展现其美丽多姿,这个场合是小伙子与姑娘们相亲的最好地方。
杜鹃她们刚到一店里买了些服装,出门时唧唧喳喳地兴奋着,就看到了一个喇嘛,身披暗红色喇嘛服,光着脚站在店门旁街上,左手持一佛珠链右手摇动一转轮。
看到姑娘们出来,喇嘛迎向她们,走道杜鹃面前,持珠手向外,手指下垂,说道:“今晨,我佛从空中下,为我演说甚深微妙法,命我在此守侯你,赐予你这无上佛珠,助你消劫解难。”说完,取手上佛珠戴到杜鹃颈上,然后飘然而去。
“大师!大师……”杜鹃愣了好一会儿,清醒过来想叫住喇嘛问明原由,喇嘛已经夹杂在人群中走出很远,唯有一身红衣清晰可辩。
“杜鹃,你有佛缘可做觉母啦,哈哈哈。”如花戏谑道,满脸尽是笑咪咪的。
“如花姐,你好漂亮啊,我要是男人,现在就驮你回家娶了你。”杜鹃红着脸笑说,两手呵向如花的腰肢。
嘻嘻哈哈地,姑娘们走到另一个店前。
直到把整个街道都仔细逛遍了,姑娘们才来到那酒家,小伙子们却喝得正欢。
此时,太阳快要落到西边山岭下,红色的光照着这条古朴的街道,有些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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