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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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文倉,工部員外郎……”衛天剛正在分派不久前來的那批犯人,看到工部這兩個字琢磨了一下,命人將文倉帶上來。
那文倉五十來歲,留著一縷發白的胡須,倒是和善模樣。
衛天剛照例詢問了他的獲罪原由,又了解了他在朝中的事務,知道對方確有學識,這才命人將早先謄寫的那半部地理志拿給他看,耐心等人看了大概,客氣地問道:“文先生可能續寫下部?”
此書正對文倉心懷,只想捧回去把字字句句都記在心裏,見衛都統這麼問,心裏又是高興又是擔憂。他略一思量,將書合了起來。
“都統大人,續是可以續上,但要考據多方資料,而且若想完成下不了五年。”他張開手掌,伸出五個手指頭,不知道這位都統大人有沒有耐心。
衛天剛聽罷哈哈一笑,朗言道:“文先生需要什麼資料盡管提,本都統自會讓手下配合,時間也不成問題,五年剛剛好。”
上部完成是五年,下部也要與之對應嘛。
找好了續書的人,這字跡又是問題了,皇上不僅要內容,更要的是那人清雅內斂的字。若是找不出個模仿的十足十的,皇帝肯定能看出破綻……
正發愁間,劉師爺嚷著就沖了進來:“醒了,醒了……”抓著他的袍子大叫,“他醒啦!”這下腦袋可保住了!
衛天剛沈下臉,將手臂背到了身後,示意他不要失態。劉師爺這才發覺廳裏還有別人,馬上清了嗓子,吊著眼睛一本正經道:“人已經醒了,請衛都統過去。”
衛天剛點頭,接著對文倉道:“你回去准備准備,緩兩天本都統再找你詳談。”這才迫不及待地跟著劉師爺去了後院。
“怎麼醒的?”衛天剛邁著大步邊走邊問。
“灌了幾碗藥,秦蔚潭嘟囔約定什麼的,說完了就一直趴在他旁邊哭,哭著哭著他就醒了。”
“這小子倒會來軟的……”
劉師爺翻了個白眼:是軟硬兼施,那硬的我可不能跟你說。又想到秦蔚潭那驚人舉動,自己連帶臉都跟著紅了上來。年輕氣盛的少年啊……
屋內很安靜,雲照水背靠著床欄,一雙眼睛就那麼半睜著,懨懨地沒有精神。
秦蔚潭癱在床下還在無聲地抹眼淚。
“可算是醒了。”
衛天剛長出了一口氣,感覺肩膀上的重擔頓時卸了下來,苦口婆心道:“雲照水啊,別給本督統添事了,皇上已經免了你的罪。”他踢了踢嗚咽著的秦蔚潭,那人還在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抽泣,清楚自己現在什麼境況,老實著等待發落。“他呢,死活都是你一句話,只要你舒坦了,本都統什麼都聽你的。”
他可看出來了,這哪是犯人那,簡直是位菩薩,還得供著,那端坐上京的皇帝真是成心跟他過不去。
其實他也明白這怪不得雲照水,怪也怪自己和那劉師爺,還有那個管閑事的趙伯昌。雲照水不想跟皇帝再有什麼牽扯,趙伯昌本也提醒了謄一份給皇帝,不要讓皇上知道這書是雲照水寫的。就是那貪得無厭的劉師爺,還有自己自作聰明,硬是讓皇帝裁奪,這下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扯了一圈還是原來的決定對:把他們關在牢裏自生自滅。
現在自抽嘴巴也沒用了,重要的是把那半本地理志寫出來。
雲照水垂下眼,視線落在一直挂著血的少年身上,秦蔚潭現在只有右手能動,還在軟綿綿地提著不停地擦眼淚。打從自己醒了他就一直哭著自責,哭著讓自己原諒。褪去了偏激和憤世嫉俗,好象完全變了一個人,變成了既無辜又無害的孩子。
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他真的醒悟了嗎?
雲照水現在倒很想哭,卻哭不出來,有什麼哽在喉間悶的人難受。
──你若是死了,我就毀約!
生死之間好象聽到了這句話,又好象是自己擔心的噩夢。
渾渾噩噩地一會看到張牙舞爪向自己襲擊的秦蔚潭,一會又看到他一個人蜷在角落裏沒人理會,到後來就浮現了他把自己當作救命稻草拼命拽著傷心啼哭的一幕,這些景象反複在腦海裏翻騰,拉著他心神不寧。終究還是什麼都放不下。
好累,卻睡不著……
“……饒他一命吧。”雲照水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有勇氣把這句話吐出口。
若是深淵,總會有盡頭。
秦蔚潭跟得到赦免令似的,這才止住了哭,噙著淚水的黝深眼睛滿是感激,誠懇地望著他:“我答應你的事一定守諾。”
雲照水定了定神,支撐住想要倒下去的身體,對少年點點頭,願意給他一次重新改過的機會,臉上平平淡淡沒有笑容也沒有期待,好象只為了要他這句承諾。
劉師爺一拍手,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結果麼,這事沒有辦錯,這樣多好,其樂融融的。
衛天剛可不那麼樂觀,大夫也說了,雲照水的身體已是強弩之末,要想完成地理志怕是熬不住。沈吟半晌道:“雲照水,皇上期待能早點看到下部地理志。苦役我就給你免了,以後一心寫地理志……另外,本都統再給你派個助手。”剛才那個文倉倒可以幫他。
雲照水木然地接受了這個安排,他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活著,活的是好是壞早就無所謂。
“秦蔚潭,你傷好之後要做苦役,若是再不安分,定斬不饒!”衛天剛威脅地上那個即使恢複了體力也遠遠趕不上常人的少年。
秦蔚潭猛地點頭,揀回一條命實屬難得,讓他做什麼都心甘情願。
雲照水執意要回自己的土屋,衛天剛也攔不住,只好派人將這兩個身心俱傷的人抬回去。
走的時候劉師爺漸漸慢下步子,湊到秦蔚潭耳邊,指著前面的人輕聲問:“我見他胳膊上有一道道的疤,新舊不一卻都是一個方向,像是故意……”
秦蔚潭“恩”了一聲,嚅囁道:“是他自己割的。”
“你呀,可要看緊了他,不然下次割的可是這裏啦!”劉師爺戳戳對方的手腕。
雲照水果然是有心疾,若不是有秦蔚潭這個累贅,怕是早就自殺了。
“我知道了。”秦蔚潭把頭低了下去,這一點倒是不用旁人再提醒,他可不能讓雲照水出任何閃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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